司行風今年十一歲,盡管他的皮膚不似尋常野人一般,呈現出微微泛黑的古銅色光澤,反而是要白皙幹淨的多,但他的身高卻已經達到了很可怕的一百七十公分,這倒是同野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特征十分符合。
因此雖然也有人疑惑,但卻少有人會懷疑這位“肖明”少爺其實壓根就不是什麽“野人”,而是一位頭腦中烙印着一整段文明的、實實在在的“聰明人”!
剛剛是奉肖聰的命令來召集大家吃飯,司行風表面上依舊是裝作同平日裏一般無二,始終一副木讷蠢笨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内心卻早已經開始謀劃起來。
雖說他自覺平日裏的行爲舉止并沒有出現過什麽纰漏,但是司行風的直覺告訴自己,肖聰似乎已經有些懷疑他了,近來他每每都會把審視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反常得很。
司行風知道,依照肖聰的性情,若是讓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僞裝憨直蠢笨,那他自己怕是注定會吃不了兜着走。私肖聰這樣的人,可絕不會讓自己身邊存在任何隐患!
所以這幾日以來,司行風表面上雖然一如既往不動聲色,卻難免還是内心有些急躁焦慮。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肖聰消除對自己的戒心,又在糾結自己是否應該趁這次肖聰離了巨京城的時機,幹脆找個機會直接幹掉他,替那些曾經被他殘害過的人以及他的野人媽媽熊蘭報仇血恨。
這次得時機可謂是千裁難逢,畢竟離開了巨京城的肖聰也算是失去了修羅的庇護,便是他意外死了,也絕對沒有人會用心追查死因。可同樣的問題是,這裏可是所有巨京人都談之色變的荒野蠻荒地區,就算一切順利,自己真的可以幹掉肖聰,自己又該如何繼續生存下去呢?
而且話又說回來,這麽多年來,雖是親眼目睹了肖聰如何作惡多端,奸計百出的他更是害得許多人都家破人亡,但司行風又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自己也算是在他的庇護下才能順利健康的成長到現在這般壯實。
若說恨,固然是有,可司行風也會覺得,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肖聰對他還是有着庇護的恩情存在的。
哪怕他确實害了不少人,可對待自己,這位毒蛇卻是真的不算差,不僅照顧自己的衣食住行,還專門請人教導自己各種知識。甚至有時候他自己也會懷疑,肖聰到底是在利用自己掩蓋自身的弱點,還是他真的将自己當作子侄來撫養。
頭腦聰明不假,知識豐富也不假,可司行風歸根到底還隻是個孩子,缺乏真正經曆的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其實他又哪裏知道,肖聰哪裏有在懷疑他,畢竟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哪怕一開始真的存了些利用的心思,哪怕他肖聰确實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對于“肖明”這個自己一點一點照料大的孩子,肖聰其實真的是有感情的。
這些天,他雖然時不時的會盯着司行風看,卻并不是在懷疑他,而是一直在斟酌考慮一件事情。
即便是狡詐如狐的他,對于這一次的遠東要塞之行,其實也并沒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别人或許看不出羅休有何野心和布局,但心細如發的他卻已經發現了些許端倪。
如果傳言不虛,當年随修羅組織橫空出世的羅休本就出身自中央城邦地區,而他卻願意屈尊降貴的來到這偏僻的東疆巨京城,隐忍數年方才一步一步将巨京徹底掌握在手中,但是這份心機深沉,便不可小觑。
現如今,羅休突然又要對極東之地的遠東要塞有所圖謀,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情,羅休背後的家族恐怕在十多年前就早有謀劃遠東要塞的想法,而偏僻的巨京城也正是因爲特殊的地理位置,才值得讓他們派出羅休這般人物。
肖聰倒是不後悔自己卷入了這場風波當中,畢竟若是沒有“修羅”,按照從前京少武制定下來的規矩,自己區區雜民出身,如今最多也就隻是在“血色”那個松散組織裏做一個小頭目罷了,又如何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肖聰這人貪生不假,但他自己本就是從塵埃裏爬起來的,他并不怕死,也不癡迷于權利。甚至由于自身身體的原因,肖聰也不同于一般男人,他也不貪财好色。因此在所有人眼前的他,幾乎是無懈可擊的。
可這樣一個陰險狡詐又幾乎毫無弱點的人,又偏偏功勳卓著,那麽他就不僅僅隻是讓對手無奈、恐懼的夢魇了,便是羅休對他其實都已漸漸滿懷忌憚。
可是是人就會有弱點,誰都不例外,聰明人之所以是聰明人,隻是因爲他會巧妙的藏起自己的弱點,甚至放出一個假的信号給到所有人看到後,再悄然遮蓋掉自己真正的命門
可即便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司行風都不知道肖聰真正的弱點是什麽,他隻是知道肖聰每天都必須要泡澡,這個習慣幾乎雷打不動。可實際上,肖聰隻是因爲自身身體的原因,喜歡在熱水裏享受那種被溫暖包裹的感覺。
他這個人看起來行事不羁,狠辣無情,可實際上卻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一旦事情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就會變得癫狂。
一如當年,當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竟然不是失蹤,而是被父親剁碎後給做成了包子,甚至對此一無所知的自己,當時還被欺瞞着吃掉了其中的一部分。
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居然被自己一向敬重的父親殺死,因狂怒而産生異變的他,從十二歲流落街頭後,再沒有相信過任何人,就這樣一直走到如今。
這十年來,肖聰并不掩飾自己對肖明的在意,卻又時不時的帶着一絲絲的疏離,其實日漸強大起來的肖聰而今哪裏需要利用司行風來隐藏自身的弱點。他所爲的,隻不過就是迷惑自己的敵人,讓他們摸不清自己對于這位養子的真實态度,以至于不敢沖動的對肖明下手,以免打草驚蛇,無法針對到他。
其實反過來看,這何嘗又不是肖聰對司行風的一種保護,假作真時真亦假,其實作爲自己弟弟寄托的司行風本身就是肖聰最大的軟肋,隻不過司行風自己有些當局者迷,始終先入爲主,難以看透罷了。
畢竟,在他眼中,始終是在參照着曾經世代的道德标準,隻覺得肖聰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而忽略了他對自己其實從來都百般照顧。
最近,謹慎如狐狸的肖聰總時不時會有些心神不甯,因而他近來才每每注視着司行風,也是起了一絲要将肖明遠遠送離這是非之地的心思。可他又擔心這個十歲的毛孩子,若是離開了自己,毫無背景的他,恐怕轉眼間就會被人吃的連渣都不剩。
這些事情,司行風卻是都不清楚。他的腦域中刻印着一整段的人類文明,固然讓他擁有了遠遠超越年齡的智慧和見識,卻也同樣局限住了他的認知。
一直活在肖聰羽翼之下的他,其實從沒有真正的感知過,在當下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在他所處的這片荒野蠻荒之地,真正适用的并不是所謂的文明善惡論,而是要講究弱肉強食的蠻荒法則!
因爲在這裏,很多時候,哪怕你不吃人,别人也會吃掉你!
……
一群人聚攏在一叢篝火周圍,各懷心思的吃着食物。這片宿營地是肖聰等人千挑萬選出來的,不僅遠離樹木和叢林,視野開闊,還背靠着一面不高的丘岩,十分便于逃跑。論及在野外生存的經驗,其實肖聰倒也算不上如何豐富,但早知這次出來要途徑一片漫長的荒野地帶,肖聰卻是爲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做了十足的準備。
他不僅向許多修羅的老牌開荒小隊成員請教了大量的荒野求生經驗,還極盡所能的配備了許多野外生存裝備,并且更是不惜重金的雇傭了兩位經驗豐富的向導。
這個足足近百人的精銳隊伍,也是幾乎掏空了肖聰這條毒蛇在這十年間全部的積累和底蘊,可即便做了如此細緻的準備,肖聰依然很清醒的知道,哪怕自己能夠順利到達遠東要塞,自己的手下恐怕也免不了最終十不存一的結局。
事實上,肖聰的不安并不是毫無緣由的,身爲一個重度蛇态變異者,他天生對于危險的感知就遠超常人。
隻不過即使肖聰極盡所能的爲應對一切危機做足了準備,他還是小瞧了荒野的可怕。盡管肖聰小心謹慎,他也隻能約束自己的心腹,至于其它那些雇傭來的戰士,其實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可偏偏就是這群烏合之衆,還真就惹出了事情。
要知道,那在舊時代無往而不利的火焰,對于如今荒野中變異的兇獸來說,不僅已經毫無威懾力,反而那叢叢火光變成了十分醒目的标志。尤其是在夜晚,那明黃色的光芒不知吸引了多少異獸的目光。
原本隊伍裏的那兩位半吊子向導也是十分反對點燃篝火的,這畢竟是無數條人命一起堆出來的經驗。
可是荒野的夜晚格外寒冷,他們實在拗不過衆人的苦苦哀求,又自襯自己一行人實力強大,這裏又隻是位處荒野邊緣,相對安全的多,也就勉強同意了衆人的懇求,挑選了一片開闊地,布置了篝火。
從巨京到遠東要塞的一路上,天氣越來越冷,而五台浮空機械因爲自身攜帶能量又十分有限,再加上一路上又沒有補給站,因此爲了節約能源,衆人已經好多天沒有吃到過熱乎乎的食物了。
半月以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靠着篝火,吃上熱乎乎的飯菜,因此衆人都變得開心起來,而有幾個家夥,竟還忍不住喝起酒來。
饑餓寒冷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讓人保持冷靜清醒,反而是人在飽暖的時候卻難免開始懶散懈怠!
烈酒和烤肉可比冷硬的行軍幹糧好吃太多了,吃飽喝足的衆人竟是一時間将緊繃了月餘之久的心弦全部放松了下去,原本對野外的敬畏與戒備也是被他們給全然抛棄了。
便是那自诩經驗豐富的向導之一,在喝了兩口烈酒之後,也不由得有些飄飄然,在人群中吹起牛皮來,看得另一位向導都是直翻白眼。
兩位向導本就相識,可實際上他們的野外經驗也就是一般水平,否則他們又怎麽可能看上那點小錢,接受肖聰的雇傭。
衆所周知,野外荒野危機重重,如果是強大的開荒小隊成員,一般情況下,絕不會因爲任何原因脫離自己的隊伍!因爲他們很清楚,哪怕個人實力再突出,若是離開了熟悉的團隊,加入到新的隊伍裏,人心隔肚皮不說,毫無默契的拼湊隊伍在遇到危機來臨時,很可能瞬間就會土崩瓦解,各自逃命。
當然,除了精銳小隊之外,常常活躍在荒野之中的,還有更爲強大的獨行俠們,隻不過他們就更不會随随便便加入似肖聰這般規模龐大的隊伍當中了。且不說,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累贅,除了拖後腿以外,基本上一無是處。
他們更清楚的知道,百十人的規模,若是對付人類同類,自然算得上強大,可在廣闊無垠的荒野區域,這麽多人就相當于最爲鮮美的一塊肥肉,反而更容易吸引到異獸的注意,甚至會引發它們的圍獵。
一般來說,荒野開荒小隊的規模不會超過十人,大部分的精銳隊伍甚至個會将人數控制在七人左右。
而這兩位肖聰重金請來的向導,其實原本隻是一個老牌開荒小隊的浮空艇駕駛員,隻不過在一年之前,他們的隊伍很不幸的遇到了殘暴的荒野兇獸,而且還是足足五頭極其兇猛的劍齒虎。
他們小隊雖然實力不差,可面對足足五頭劍齒虎,确實是太吃力了些!而在衆人拼命同劍齒虎搏殺之時,這兩個家夥竟是見機不妙,直接抛棄了同伴,逃回了浮空艇并迅速升空逃跑而去。可憐這個戰績不俗的開荒小隊的其他成員,盡管一個個悍勇無比卻也力戰不敵,最終竟是全部葬身虎口。
而更令人作嘔的是,這兩個狼心狗肺的家夥,竟還在之後去而複返,不僅搜刮了隊友的遺物,還伺機擊殺了一頭被對手打成重傷的劍齒虎,将其屍體給帶回了巨京城……
經此一戰,這二人也算是吓破了膽,因爲那頭氣息奄奄的兇虎居然險些将他二人反殺!
在狼狽地逃回浮空城後,他倆便胡編亂造了事情經過,不僅吹噓自己二人本領高強,還将如何同隊友苦戰兇獸卻無法拯救隊友的故事編的是淋漓盡緻。
一時間,這兩個家夥竟是因此名聲大噪,甚至無數新建的開荒隊伍都前來邀請他們加入。然而,被吓破了膽的他們哪裏還敢再前往野外,便婉言謝絕所有隊伍的邀請,隻靠着昔日積累在城中繼續賴着生活。
隻是即便有金山銀山也禁不住他們那般坐吃山空,這倆人最近已經窮困潦倒,又正趕上肖聰重金聘請,于是這兩個幾乎沒有什麽野外生存經驗的“專家”,也就“勉爲其難”的加入了他的隊伍。
一群人此時正躺卧在篝火邊上,興高采烈的互相吹捧,仿佛将兇險無比的荒野當成了自家花園。可與此同時,他們卻沒發現,在遠處的曠野上,已是突兀地出現了一大片隐匿在夜色中,悄聲行進的紅瞳殺手,正不斷地向他們迫近并圍攏過來。
這來的可不是什麽普通的貨色,雖說不是暴熊、劍齒虎那般的荒野王者,卻也算是這荒野上最可怕的兇獸種群之一,紅瞳冢狼。若是此時有人此時能夠向外圍看上那麽一眼,那麽注意到那散布在如淵夜色中的無數紅芒的他一定會忍不住大喊出來。
足足近百隻冢狼形成的冢狼群,在荒野上還有另一種稱呼,屠戮之刃!
會讓整個原野血流成河,寸草不留的屠戮之刃!
本就是頂級獵殺者的冢狼,向來喜好獨來獨往,可無論因爲什麽原因,它們一旦彙聚成群,這也就意味着狂暴兇殘的它們将會屠戮掉自己行進途中所遇到的一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