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會這樣？”

夜色下，看着自己因爲車禍而死亡的身軀，方毅隻感到渾身發冷。

是的。他死了，但卻奇特的還有思想。但他也清楚，很快，他就要跟破碎的身體一樣，意識也要消散死亡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現在的思維能力正在越來越虛弱，也許，再有那麽一兩分鍾，他連思考是什麽，恐怕都不會有概念了吧？

也許自己會成爲一個渾渾噩噩的遊魂？

還是說自己會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人死之後，竟然真的還有靈魂。隻是可惜，靈魂并不能化成鬼。

不過也沒什麽稀奇的，既然這個世界上異人這種怪物，那麽有靈魂也不值得奇怪。之前沒人能夠證明，或許都和他一樣，消散在天地之間了吧？

隻是，他真的不甘心啊！

自己剛剛下定了重新開始的決心，卻又碰上這種事。簡直像是老天給他了開了一個玩笑！強烈的不甘心，是支撐着他現在還能進行思考的最終動力，他很害怕失去了這股情緒，下一秒他就将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到了現在，方毅已經很難說得清，究竟是因爲不甘心就此消散在天地間而強撐着，還是僅僅因爲不想意識死亡而強行維持着那股不甘心。或許是兼而有之？

但無論如何，那怕他已經拼盡了全力維持自己的思維，意識的消散卻依然不以他意志而凝滞停留。在最終思維越來越迷糊，思考越來越艱難時，方毅隐隐約從虛空中聽到了某個空靈的聲音。

“要簽契約嗎？”

契約？什麽是契約？似乎有一些印象，但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是自己的記憶已經開始渙散了嗎？

渾渾噩噩的方毅聽到那個空靈的聲音，本能的在意識深處思索了一下，隻覺得這是一個很熟悉的詞語和話語，但現在，他已經無法理解了。

“我要死了。”

這是方毅記憶最深刻，也是現在他下意識不需要動用思維就能說出的話。

“要簽契約嗎？”

那個空靈的聲音繼續問。

什麽是契約？

方毅又想。如果說人的識海有顔色，那麽早先思維活躍的方毅的識海，應該是溫暖的白色，但現在，黑色已經不斷的蔓延，将一片片溫暖的白所吞噬，隻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也許最核心處的那一塊光斑被吞噬之後，方毅的整個識海就徹底進入死寂的黑。

短短的幾分鍾時間，他像是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隻是這種走完，是逆行！意識從他誕生、落地、啼哭時開啓，然後懵懵懂懂的學會喊爸爸媽媽等親人，然後成長到上學，上班，進入社會，成親，和人組成家庭。如果沒有意外，他還會擁有自己的孩子，然後做一個父親看着自己的孩子長大，再看着他成家立業，到他做爺爺，然後看着自己孫子再走一遍父輩的成長道路，最終在病床上死去。

但方毅他隻走到了家庭這一關，就已經不得不終止他的生命旅行了。然後就是記憶與生命的逆行。他的記憶開始不斷的消失，從家庭，到上班，上學，嬰兒，現在再逆行一步，就是消失。但和嬰兒不同的，嬰兒擁有着生命的本能，餓了渴了不舒服了會哭泣，而他則是有着強烈的執念，這股強烈的執念讓他意識思維都快消散的情況下，還能隐隐然對一些話語生出反應。

“我要死了。”

方毅無意義的回着，意識的火已經入風中的火苗一樣搖搖欲墜，随時可能被熄滅。

“要簽契約嗎？”

第三次詢問，如影随形而來的，還有一股特殊的力量。這股力量浸入方毅虛弱到将要潰散的靈體，就如一個昏昏沉沉的人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換成識海的話，就是黑暗的識海猛地亮堂了一下，驅散了周邊些許的黑暗。

方毅昏沉的腦袋被這股能量刺激的頓時就是一個清醒，渙散的思維竟然短暫的恢複了理解與思考的能力。

“什麽契約？能讓我活下去嗎？”

方毅内心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這種渴望是如此的強烈，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他或許清楚，一根稻草根本救不了他，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甚至是不管不顧的去抓住它！能不能救什麽的他不想管也不顧不得去想，死亡之前他唯一的念頭，隻想抓住那根稻草。

“要簽契約嗎？”

空靈的聲音像是沒有第二句話一樣，隻是機械的重複的這一句。方毅感受到自己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一下的意識又一次飛快的，速度比之前更快的渙散消失，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在自己意識還能保持清醒時，當即回答。

“我簽！”

事實上方毅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哪怕他心裏認爲這個契約不是好東西，像是傳說故事裏那些專門用來誘惑人堕落，或者設置有各種陷阱和坑的魔鬼契約，他也要簽。擺在他面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意識消散，徹底死亡。這條路他不想選，他的執念就是不甘心死亡，想要活下去。一條路是簽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契約，或許簽了也未必能讓他不死，但對方之前那道神秘能量詭異的讓他的消失渙散的意識重新挽救回來，等同于給了方毅他一個生還的希望！

所以哪怕隻是爲了搏一把，方毅也會選擇簽訂契約。至于簽訂之後，是不是跟傳說故事裏那樣把靈魂賣給了魔鬼，他本人又會不會後悔，那都是之後才需要考慮的事。誰能夠在生死之間真正保持絕對的冷靜，而不去豁出去一切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呢？

就算是後悔，那也要活下來之後才有機會後悔。在死亡之前，生存的欲望是會壓制一切違逆它的思維的。

一本需要人雙手捧着才能閱讀的大書，突兀的出現在方毅靈體的面前。書籍很大，大約有四指厚，封面是灰黑色不知材質的封皮，上面有着“誓約之書”四個可以用任何方式理解乃至閱讀到的字。封面在方毅他的面前打開，露出裏面的頁面，上面顯露出一個個和封面文字一樣的，哪怕是不識字的人能理解其義的文字。

“人物：方毅。

身體：0死亡。

力量：0無力。

速度：0停滞。

耐力：0消散。

精神：3萎靡不振。

年齡：27。

狀态：靈體【糟糕到下一刻随時可能死亡】

異力：誓約之書【未簽契約】。”

方毅還未看完書上出現的信息，也沒來得及思考自己應該怎麽簽訂契約，他就感到自己的靈魂一陣劇烈的痛楚，像是手指給切掉了一部分。被從靈魂上撕扯下來的那一縷靈體，化成如指紋一樣的獨屬于個人的印記，烙印在了書籍之上。

魂印。

方毅看着那個奇特的印記，莫名的就知道了它是什麽，以及它和誓約之書的一些信息。

魂印，顧名思義，就是靈魂印記，和人體的指紋DNA等相同，是靈魂狀态下的“指紋”。唯一有區别的就是，指紋可以随意按，可以自己按着玩，也可以在一些重要合約上按，隻要你能承擔相應的後果。但魂印不同，它是有數量限制的，它的每一次簽訂，對簽訂者都是一次靈魂割裂的損傷。每一次都需要休養好久，或許才能夠恢複一些過來。

一般來說，這類魂印契約簽訂一次，就已經算是滿額了。

比如說，方毅現在簽訂了契約，那日後，他基本就很難簽訂其他和這本書對立的契約了。

至于說誓約之書，透露給方毅的訊息并不多，隻知道這是一本具有無窮偉力的神聖之書，任何簽訂者都可以從它上面獲得力量，而相應的，它也會從簽訂者身上收取一些莫名的東西作爲交換。

不是靈魂。

也不是壽命。

和傳說故事裏的那些魔鬼有不同。畢竟那些魔鬼的契約，是在諸多陷阱條約後，還要你的整個靈魂，或者說是壽命。顯得很是邪惡。

此刻，随着方毅魂印的烙入，整個有關于方毅的信息開始了塗白，以及重新顯現。

“人物：方毅。

靈體：2虛弱。

精神：4萎靡。

年齡：0新生。

狀态：不生不死。

死亡信息：他殺。

異力：誓約之書【簽訂】。”

看着那一行“死亡信息：他殺”的文字，方毅心靈蓦地就是一震！他原先以爲隻是自己精神疲累後駕駛失誤導緻的死亡，是屬于自己本身的原因。但看着這行文字，他卻蓦地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憤怒。

他相信誓約之書上所透露的信息。盡管一切看上去，包括之前他自己在内，都認爲這是一場自己疲勞駕駛的意外。他這些天确實有些精神不振，容易疲累，本以爲是工作勞累積壓下來引起的身體不适，事後修養兩天也就恢複了。

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隻是這一次格外的明顯。做什麽都顯得有那麽點無精打采，看文件稍微長一些就禁不住心煩意亂，心中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想要宣洩出來，哪怕是休息時間，哪怕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很累了，放在以往回家往房間裏一躺立刻就能睡着，但這兩天躺在床榻上卻是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好容易入睡，卻又是多夢的睡眠，睡眠質量極差，醒來眼珠子都泛着血絲。

很多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如果沒有什麽提醒，自己是決然不會輕易發現什麽異常的。而一旦有了一個可以相信的引導，那麽很多看似很正常的情況，落在眼裏都會處處變得不正常。放在别人眼裏那就是疑神疑鬼。

方毅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沒有誓約之書提醒時，他理所當然認爲這是一起自己責任的車禍，但在誓約之書提醒之後，很多看似毫無疑點的地方，此時此刻都已經像是千瘡百孔充斥了漏洞。尤其是，方毅可是很清楚，這個世界是有異人這種怪物存在的，甚至他對一些異人的能力還所有了解。

如果一個擅長精神方面的異人對自己的精神狀态做了手腳，甚至不需要做手腳，隻是做一些引導，恐怕都能輕易的做到這一切。讓人感到疲累，最終累積到某個紅線出現一些意外，這是精通精神方面的異人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爲什麽最常用？因爲這種方法防不勝防，且最難以被事後察覺！像是他這次的車禍，如果背後真的有異人在操縱，那哪怕以他的身份足夠讓官方異人組織的人派人來檢查，如果不是經驗豐富，做事細心敏銳，擁有強大精神力的異人，其他異人很難從蛛絲馬迹中發現異狀。

事實上，哪怕是前者，所謂的精神力強大又經驗豐富的異人發現了什麽，也大都是在現場發現不了什麽證據，隻是心中的精神意識有所懷疑而已。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發現了異常，這些異人也未必願意在上面浪費自己的時間，去追尋探查出一個真相。

當然，普通人也動用不到這些異人。畢竟哪怕官方異人組織，這種擅長精神方面的強大級别異人數量也不多，每一個的時間都很緊張，不可能随意一個案件就将他們給委派出來。按照正常的流程，一般是先交給普通警所，如果警所發現了什麽異常，才會通知異人組織，等到異人組織派人來做檢查時，如果确實和異人有關，那就移交案件，如果無關，那異人組織也不會繼續委派人手，而是會連檢查人員也都一起叫走。

也隻有一些名人和當地的商業大佬，出事時才會必然有官方異人組織出手，和警所一起檢查。根據檢查情況，決定究竟應該移交哪一方接手。

方毅此刻已經眯着眼睛，開始在腦海裏努力回想，回想自己認識的，接觸的精神異人裏究竟有哪個可能跟自己有仇怨的。但想來想去，都沒想出個什麽來。他接觸的異人也有幾個，但精通精神的，真就一兩個，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好友。早先他還送過自己一個精神防護的護符，一直被他貼身佩戴，别的不說，在安撫精神之類的方面，确實很有效果。隻是護符有限制期，需要定期去對方那裏更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