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鋼琴聲,是讓人心神沉靜的秋日私語,壓制了腦子裏的嗡嗡聲。
西門接通電話。
“喂?”
“請問是西門同學嗎?”
電話對面是個女的,語音輕柔講話流利,西門好羨慕。
“是......”
“我是黃瓜科技公司,收到了你的簡曆,請明天來我們公司面試,地址時間會發到你手機上,是這個手機号吧?”
“是......”
西門看着挂斷的電話,存号,黃瓜科技人事沒禮貌。
“什麽事?”程九兒邊上問。
她是本市人,家裏給找關系進了家國資單位,現在整個人處于無憂無慮的大圓滿狀态。
“面試。”
“什麽時候?”
“明天。”
明天面試,記到備忘錄裏。
“什麽公司?”
西門擡眼看看她:“黃瓜...科技。”
“沒聽說過,怎麽叫這名......”程九兒嘀咕着,估計是覺得這名字太渣。
西門不以爲意,沒聽說過的公司多了,拿菜和水果當公司名的很不少,老百姓喜聞樂見,嗯,好像是家搞自媒體的。
簡曆投了幾百份,不可能每一個公司他都能記住,但直接讓人明天面試也不問有沒有空的,這公司要不不缺人,要不很牛弊!
手機剛要放下,秋日重來。
上面顯示了來電姓名,牛油果科技,這就是家自媒體公司,西門去過。
牛油果是很高大上的進口水果,營養豐富,這公司也非常大氣,有單獨的辦公場所,接近五個人的規模,從地闆到空氣都飽含着無限創意,對了,老總還有單獨的辦公室。
他應聘的是商務專員職位,三千元的高薪,十個人競争,他應該是大後天複試,這職位好像跟恰飯有關,西門長相有大優勢。
“嗯......”
“西門?”
聲音也是一女的,西門沒印象,但無非就是那三分之一裏頭的某個。
“...是我。”
“你是不是受過傷?”
“嗯......”我差點挂掉!
“哦,那網上有些關于你的那些報道,你被椰子砸過的事也是真的?”
“嗯......”我還天天耳鳴!
“網上還說你腦子一直有腫塊,你資料裏沒寫面試也沒講.....唉,好爲難...我們再考慮下,再聯系吧......”
誰說我沒寫......
西門還來不及說啥,對面已挂斷。
看着那号碼,默默删掉,估計不會再打來了,複試還去嗎?
估計是不用去了。
算了,其實就是家小破公司,牛油果又貴又不好吃,公司才幾個人,老總還自己弄個辦公室脫離群衆,一堆人天天湊字數造八婆新聞,一點前途都沒有......
嗡嗡嗡~
手機上跳出一條信息,之前那個黃瓜科技的面試通知。
仔細看了下内容,明天上午九點面試,那地方離這裏至少一個半小時路,也就是得七點出發,......
西門把手機調成靜音放到一邊,忍着耳鳴漠然望向窗外。
有點煩!
他不是廢青,但無時無刻腦子裏頭帶雜音一般人早瘋了,已經三年了,就沒停過。
他一直安慰自己,這可能是個沒開啓的外挂。
開挂的人生常常緣于意外。
因爲緣妙不可言,所以外挂不會缺席,隻會遲到...
今年是9012年,遲到三千年的外挂,西門已經快不抱希望了。
三年前的那天,夕陽西下,海風微涼,粉藍色的浪花輕卷着白色浮沫沖刷着沙灘,風景很美。
高考結束,别人撕書狂歡,踏波踩浪,西門卻在樹下蹙眉揪心,表情難受,恐怕得辜負全村的希望。
每一次高考,都會誕生好多狀元,文科理科,全國的、省市縣鎮的,然後是學校的,他們可以得到數目不同的獎金和宣傳機會。
狀元之外,皆爲渣渣。
現在社會競争這麽激烈,拿不到滿分,得不到全省狀元,人生起點就比别人低,一步低步步低。
我要不要複讀呢?
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一顆鬥大的椰子悄無聲息從天而降。
…....
時過境遷,一晃三年,又是暑假,要畢業了。
西門望着窗外,人去樓空,城大生活區略微冷清。
小貨車停在樓前,一群男女生拓撲擁抱,紅着眼睛笑中帶淚,人生中的名場面。
“保重啊兄呆!”
“加油哥們!”
“二十年後再見!必須帶孩子一起鴨!”
“對,結個娃娃親到時再相親!”
大巴掌擂鼓似地重重砸在後背,感慨唏噓笑着道别,鄭重離别,充滿儀式感。
可沒一會畫風就變了——
“多謝兄台不殺之恩!”
“快滾吧!再不走信不信我現在上去拿我的四十米大刀下來?!讓你先走三十九米!”
“哎呀~我的鴻蒙巨炮按不住了,各位閃開,我讓這厮先飛八百裏!”
西門曲着腰,看不厭這風景。
你在看着别人,我在看着你。
程九兒有些出神地瞄着西門的側臉,這家夥帥得像片花。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後有些人将此生不見,有些人不見就不見,有些人不見會心痛。
外頭氣氛還算穩,李白乘車将欲行。
“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憂傷,開滿山崗,等清純散場......”
不知何處傳來的破嗓,感動得好多人滋出了兩行熱淚。
“呸!......”
程九兒嘀咕着縮回腦袋,搓着胳膊往椅子上一歪,不想看了。
兩條長腿順勢支上了窗台,腳趾頭正好夠着那盆金錢草。
這草葉片圓圓小小,莖又長又直,可愛又好看。
牛仔熱褲磨出毛邊,腿也是又長又直,雖然皮膚黑了點,卻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于是就看着程九兒那靈活的腳趾頭在草葉上撥弄着,揪着。
西門皺眉随手推了下那盆,遠離這個禍害。
程九兒哼了聲,收腳輕輕踢了他一下表示不滿,穿回人字拖啪嗒啪嗒在地上打着節奏。
居然是還用腳趾頭打響指,居然挺有感覺。
西門低頭拍拍被踢的地方,目光從那腳趾到腿,由此上溯到小腰,越過胸巒到頸最後停在程九兒臉上,沒說什麽。
他沒啥真朋友,自從受重傷後,大家就不敢太過接近,少有人願意跟他獨處,怕惹上麻煩。
程九兒算是個例外,這妹子也不知道是膽大還是别的什麽企圖,有事沒事就願意跟西門搭兩句,都畢業了還跑來說事。
“怎麽說啊?”程九兒斜瞥着西門挑眉粗聲問道。
西門默默不語,滿腦子嗡嗡都化成螺旋雙曲線,女漢子要跟自己合租這種事,應該怎麽委婉地拒絕呢?
如果上網問,應該會激起一片狂嘲吧?
闆寸分頭,椰風擋不住,程九兒外号椰子樹。
美麗的外表八十分,帥氣的靈魂三十噸,程九兒上輩子大概是個女海盜,能趕着數百糙漢駕船在海上打劫的那種。
可惜,西門早就被椰子砸進了禁欲結界。
特别這女漢子還穿了件緊身恤,把衣服上那善良可愛的海綿寶寶撐得兇相畢露!
衣服裏像是包着兩個椰子,這讓西門想起當初自己後腦上的大包和在病床上痛苦的經曆。
我的命運,就是因爲一顆椰子而改變。
我可不想跟兩個椰子一起合租。
呼!
程九兒吹了吹小劉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伸手從胸口拿出手機劃了兩下丢給西門。
“兩室一廳,就這學校外面那小區,房東是咱們學校的教授。
離地鐵一公裏豪華裝修家電都全還有寬帶一個月五千,廳算一千我住大房間我多出點,你拿兩千就好了,别的東西咱們均攤。”
“放心,不會讓你扛米背煤氣罐,沒這種重活。”
“你要是不要,我那邊還有一個備胎兩個千斤頂三個打氣筒四個螺絲釘......”
西門愕然擡眼,你租個房這麽多零備件的嗎?
“别亂想,就你一男的,當然也不是因爲這個,男女都一樣!我很挑的!”
程九兒膚色偏深看不出臉紅,直視西門雙眼,“給我個準話,決定了我就去交錢簽合同,付三押一。我跟你說,這個事特别難得,你以爲就是租個房子?NO!”
“我們搭上了房東教授這後頭好處多了,日常接觸混出交情,年節送點禮品,咱們大專升本科然後考研也好那啥也好,人家是老教授是大腿啊,我跟你說我是準備長租的,我自己那套房都租給别人了......,租教授家的房子絕對是招妙手。”
程九兒巴拉拉說着,一雙明媚大眼熱切盯着西門,很希望他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