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之中，陸鳳秋這一番言語下來，已經讓諸佛菩薩對他是愈發的琢磨不透。

除了對陸鳳秋來曆的好奇，更多的是對陸鳳秋那一番離經叛道之言的深思。

細思極恐，佛界之中不乏大智慧者。

他們之中有如來堅定的支持者擁護者，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将如來的話當做聖旨。

如來法力無邊，是靈山的現在佛，統領佛界已有數萬載。

然而自從靈山創立以來，一共有過十七位萬佛之祖。

如來是現在佛不假，但從始至終不是唯一的主宰。

如今如來圓寂，佛界本應當由未來佛彌勒佛祖接掌。

在燃燈古佛圓寂的情況，如今的諸佛菩薩暫時都以彌勒佛祖爲首。

彌勒佛祖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他望向了觀音菩薩。

觀音菩薩雖然是菩薩，但在靈山的地位，足以要超過很多很多位佛。

觀音菩薩看到彌勒佛祖朝她看來，微微颔首。

二人以神念相交，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擔心。

如來佛祖去時，讓諸佛菩薩不可妄動，靜觀其變。

然而，剛才陸鳳秋一席話，不知讓無天心中有了變化，也讓觀音菩薩和彌勒佛祖心中産生了不小的漣漪。

以他們兩個對如來的了解，自然知道陸鳳秋所言非虛。

如來執掌靈山過萬載，智慧無雙，豈能沒有後手。

這天道定數之下，的确令這三界衆生無法相抗衡。

但那是如來佛祖，曾經的三界至尊。

觀音菩薩心有挂礙，她看出了無天前後的變化。

一個越發謹慎小心的無天，在天道定數的加持之下，如來佛祖還能算無遺策，如期歸來嗎？

彌勒佛祖知道，現在并不是他出頭的時候。

整個靈山，若說他最看不透的佛祖，也就兩個，一個是燃燈古佛，一個便是如來。

如來的厲害不僅僅體現在法力之上，更多的體現在他的算無遺策之上。

這一次三界大劫，無天降臨，燃燈古佛圓寂、緊接着如來也圓寂。

彌勒佛心中不免有些猜測。

他也在靈山呆了數萬載，又豈能不知靈山的水很深。

沒有點心眼兒想在靈山混，那早就不知道被玩死多少次了。

譬如以前的金蟬子不就是如此嗎？

再譬如，你當真以爲如來不知阿難、迦葉的行徑是佛門敗類嗎？

但如來就是偏袒二人，還不是因爲有些髒事需要借阿難、迦葉的手去做。

彌勒佛祖心中思緒萬千，這憑空又殺出一個青雲子，不知是什麽來路。

但他可以肯定，這青雲子來頭不小。

能和無天一較高下的人物，定然是三界之中隐藏的牛人。

雖然如今的三界，很多遠古時代的神魔都已經離去了，但是不乏有些古老的存在還潛伏在三界之中。

這些人物，便是如來在時，也不敢輕易得罪。

眼下，這青雲子擺明了是來相助無天。

若這二人達成共識，那如來布下的後手，可就未必管用了。

想到這裏，彌勒佛祖心中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如來若是真的圓寂，無法歸來，那将來的佛界未必不會由他執掌。

跨過現在，就是未來。

雖然這點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靈山若不是遭逢大變，他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憂的是，如來智慧廣博，未必沒有算到這青雲子的出現。

而且，若是這青雲子和無天聯手改造三界，指不定要将三界給霍霍成什麽樣子。

即便将來天道能将這無天給鎮壓，那這三界恐怕也是要經曆一場大浩劫。

苦的終究是那芸芸衆生。

彌勒佛祖想到這裏，心中暗暗一歎，自靈山建立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危機時刻。

要是燃燈古佛還在就好了，好歹有個頂在前頭扛雷的。

也省的他如此費心費神。

……

聽到無天之言，陸鳳秋微微颔首，走到了一旁。

話點透了就行，意思他已經表達出來了。

至于無天能不能接受，就看他打的這七寸準不準了。

不過，依陸鳳秋看來，這棋已經是下出去了。

無天既然将他留了下來，而并非直接出手相争，就說明無天心裏有了計較。

隻要無天心裏有了計較，這事兒就有緩兒。

接下來的話，應該便是無天不想讓衆人聽到的話了，所以才讓自己稍候。

想到這裏，陸鳳秋是愈發的氣定神閑。

他這算是入劫了。

所謂大劫，便也是一場棋局。

在天道眼中，衆生皆可爲棋。

管你是神是魔，是仙是佛，是人是鬼。

隻要是在天道之下，就得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便是有天道存在的世界的壞處。

凡是都得順天而行。

若不順天而行，那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

除非，你能剛得過天道，把這天道給滅了，自己成爲天！

陸鳳秋倒是想成爲天道，那樣的話，他也就不用這麽費盡心思的來說服無天。

然而，憑借他現在的實力，想要戰勝天道，那無異于天方夜譚。

陸鳳秋現在連天道的邊兒都摸不着，況且，何必事事出頭。

他的道雖然不同于老君的無爲之道，但也不是硬剛之道，他的道是圓融之道，陰中抱陽，陽中抱陰。

順天還是逆天，皆由時勢變化而變化。

隻要說服了無天，有無天這大頭頂在前邊，即便改革失敗，天道降下懲罰，也是由無天一人扛雷。

……

無天坐在黑蓮之上，看着那大殿之中的諸佛菩薩。

隻見無天胸口幻化出一口黑蓮。

無天大手一揮，那一口黑蓮緩緩變大，一片幽光從那黑蓮之中落下，籠罩在那諸佛菩薩的頭上。

諸佛菩薩見狀，有些忍不住想要還手的。

被觀音菩薩給直接制止。

“青雲真人說的沒錯，将爾等削去頂上三花，胸中五氣關押到冥界雖然省了我諸多麻煩，但是你們若是想逃，未必逃不出去。”

“這樣吧，我将你們關在靈山殿中，你們之中若是有人想走，可通過這黑蓮與我溝通。”

“想離開靈山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們得想清楚了，三界之中還沒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們隻要在外與我作對，那我可不會像今日這般和你們好言好語。”

“黑袍，将他們都帶到靈山殿關押。”

黑袍在一旁雙手合十，恭敬道：“謹遵佛祖法旨！”

……

送走了諸佛菩薩。

無天又讓殿中的一衆手下外出守候。

殿中隻剩下了陸鳳秋和無天。

無天看向陸鳳秋，悠悠說道：“真人，看來你對我的事，知道的不少。”

無天的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什麽表情。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黑洞一般，常人隻看他的雙眼，就會被他的雙眼給吸引進入萬丈深淵。

陸鳳秋看向無天，單單是這一副扮相，世人也不會輕易相信無天是一位佛。

世人以外相觀人，神佛亦是如此。

無天一身黑衣，長發飄飄，冷峻無比。

和正統的靈山諸佛根本牛馬不相及。

這就是無天的本相。

人常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無天雖爲佛，但卻不靠金裝。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魔本就是一體。

誰的心頭還沒有三分魔念。

越是法力高深者心中魔念綻放時威力越是巨大。

陸鳳秋淡笑着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無天道：“你似乎笃定了我不能傷你！”

陸鳳秋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無天佛祖是智者，應當知曉，我先前所說并非虛言。”

無天緩緩點頭道：“我的确知道你說的不是假話。”

“但......你的理由不夠令我信服。”

陸鳳秋依舊笑着，無天這是要讓他加碼了，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不過，他早已經準備好了。

陸鳳秋繼續說道：“想要改天換日，改變三界的秩序。”

“并非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無天道：“說來聽聽。”

陸鳳秋道：“簡單粗暴一點，就将這漫天神佛都給格殺，想要打破舊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不流血怎麽可以？”

“但是如果這樣做的話，天道一旦反噬，那種力量定然不好承受。”

“所以，這條路，并不是最合适的。”

無天道：“看來，你要比我狠辣。”

陸鳳秋笑道：“所以，你是佛，我是道。”

無天嘴角微微上揚，道：“那如果我不想這麽簡單粗暴呢？”

陸鳳秋道：“那當然是拉一批打一批，佛界、天界也不是鐵闆一塊。”

“隻要這些神佛之中有人能被你折服，誠心皈依于你。”

“那自然是大事可期。”

“隻是，三十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于漫天神佛來說，可能連閉關的時間都不夠。”

“想要折服一部分神佛，讓他們誠心皈依于你，你的任務很重。”

無天道：“我不想成爲第二個如來。”

陸鳳秋笑道：“如來成佛數萬載，并非他僞善，若是他僞善，也不會有這麽多追随者。“

“他隻是無情而已，大佛者，斬七情六欲，這是他的大道。”

“他的善，是施舍的善。”

“是站在至高點，俯視衆生的善。”

“而你......不是。”

陸鳳秋明白無天說他不想成爲第二個如來的意思。

他和如來不同，不會去俯視衆生。

如來看似心懷大善，其實在他眼中這衆生無非信徒而已，他想宣揚佛法，必定要将大善的一面露給有情衆生。

然而，如來本質上卻是無情的很，根本不算是什麽真正的有情大佛。

如來轉世三十三年，方才有喬靈兒的出現。

但他一旦回歸，喬靈兒便算是徹底消散！

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喬靈兒就好比沒有存在過一般，會被徹底抹殺！

喬靈兒是獨立的靈魂意識，又是如來的轉世身，如果喬靈兒存活。

那相當于如來有了第二意識，将來說不定會給如來帶來大麻煩，這是如來意志不能容許的事情。

無天看向陸鳳秋，道：“還是那句話，你爲什麽幫我？”

陸鳳秋笑道：“因爲，你是這三界的劫數，亦是變數。”

“而我，也是這三界的變數。”

無天搖了搖頭，道：“不，我想不僅僅是因爲這些。”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你既不是神也不是仙，你雖然有着強大的力量。”

“但是你還是個人，而且是個有能力的人。”

“隻有人，才會從人的利益出發。”

“你若非人，而是仙神，恐怕不會到此。”

“在這三界之中，神佛主掌一切，并非所有的神佛都想改變這固有的一切。”

“很多人和妖終其一生，也隻不過想成爲神佛中的一員。”

“神佛高高在上的久了，自然也就忘了他們還爲人爲妖之時的際遇。”

陸鳳秋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與漫天神佛爲敵。”

“這是數萬載來存留的秩序與規矩。”

“想要打破這個規矩，需要有大勇氣、大毅力、大智慧。”

“既然不能打敗他們，那隻能成爲他們之中的一員。”

“我想天界和佛界之中，有很多神佛心中早已不滿這三界很久了，但他們不知道如何改變。”

“也無力去改變，所以，隻能安于現狀。”

無天聞言，輕聲說道：“在魔界的那些年，我一度以爲當我執掌三界之後，我會立刻大刀闊斧的改變這三界的一切。”

“因爲我真的很讨厭很讨厭這個充滿了虛僞的三界。”

“但是，當我真的坐到了這個位子，我才發現，我并不是無所不能。”

“哪怕我的法力再高，也無法在很短的時間内掌控人心。”

“你說的對，想要改變三界，并不是僅僅幹掉一個如來就能改變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

說到這裏時，無天的眼中充滿了誠意。

陸鳳秋道：“你真的想好了嗎？想清楚了失敗的後果嗎？”

無天平靜的說道：“無非一死而已，若我死，這世界能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肮髒不堪，虛僞不已，那讓我死又如何？”

“既然這個世界是錯的，那總不能就這麽讓他一直錯下去。”

“我之所以到了這裏，不就是爲了改變嗎。”

陸鳳秋道：“但是，你知道你最大的對手是誰嗎？”

無天擡頭看了看，嘴角泛起三分冷笑，道：“是這片天嗎？”

陸鳳秋微微颔首，道：“沒錯，就是這片天。”

“若天無道，可否伐之？”

無天聞言，身上放出強大無比的氣勢，冷聲說道：“我名無天，若天無道，我來伐之！”

陸鳳秋微微颔首，他可以看出無天說的并非虛言，但他亦是忍不住熱血沸騰。

無天的魄力，他沒有。

因爲他不是一個極端的人。

天道，便是這方世界最厲害的利劍。

沒有天道許可，即便是仙神去插手凡間的王朝更疊，也絕對會被天道教訓，吃個大虧。

陸鳳秋可以在沒有天道的世界任心意而爲，但在這方世界卻不可以。

法力越是強大，背天而行，受到的天道反噬就越大。

說不準一個沒扛住就直接身死道消。

當然陸鳳秋不在此方天道的監管之下，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爲所欲爲。

而無天不同，天道定數三十三年，無天是天命所歸。

隻要跟無天合作，想要打破三界的舊秩序，并非不能實現。

無天是個有理想的魔頭，他又何嘗不是一個有理想的人。

隻是，他不像無天那麽極端而已。

他一向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若天無道，我助你伐之。”

陸鳳秋信步而言，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