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之時,一抹殘陽隔着雲海灑落在青雲山腳下的草廟村。
芳草萋萋,清風陣陣。
昔日的山間村落,已經是一片廢墟,隻留下殘垣斷壁。
在廢墟深處,有兩個身影站在那裏。
一個是林驚羽,一個是張小凡。
林驚羽手中抱着一個壇子,他眼圈略微有些泛紅。
張小凡站在林驚羽的旁邊,微微一歎,道:“一晃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也是時候和過去做個了斷了。”
林驚羽聞言,揭開了手中的壇蓋子,将手往那壇子裏伸去,然後抓出一把骨灰來,迎風散去。
一把又一把,林驚羽一邊灑着那骨灰,一邊朝着那廢墟看去,大聲說道:“爹,娘!孩兒給你們報仇了!“
“你們可以安息了!”
“草廟村的血海深仇,報了!”
“這老和尚的骨灰就灑在草廟村!”
林驚羽一把又一把的灑着那骨灰,直至将那骨灰給灑的幹幹淨淨,然後将那骨灰壇子用力一摔,壇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大片。
林驚羽跪倒在地,對着那廢墟深處,叩起了頭。
張小凡見狀,和林驚羽一般,跪倒在地,也朝着那廢墟深處叩起了頭。
張小凡的眼中亦是泛着紅。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站了起來。
張小凡道:“驚羽,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林驚羽轉頭看向張小凡,道:“自然是好好修煉,求長生大道。”
張小凡聞言,神色頗爲黯然,有些頹唐道:“驚羽,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長生不死。”
林驚羽疑惑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祖師都說了,長生大道不是虛妄,是切實存在的。”
“你不想長生,那你想做什麽?”
“難道你想離開青雲?”
張小凡搖了搖頭,看着那草廟村的廢墟,緩緩說道:“當年普智爲了求長生,不惜血洗草廟村。”
“人命在他眼中,猶如草芥一般,怎麽都不如他所追求的長生大道有價值。”
“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多麽希望沒有這一場劫難,即便我這一生不能修道,沒有這強大的力量,我也是願意的。”
“最近這些日子,我經常會夢到咱們小時候。”
“那時候,咱們天天就在村東頭的那間破舊草廟裏玩鬧,想想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麽無憂無慮啊。”
“我倒甯願在草廟村過完這一生平凡的日子。”
“不去想什麽仙神,不去想什麽正邪。”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張小凡的眼角不禁又有些濕潤起來。
林驚羽聞言,默默說道:“誰不懷念小時候呢,隻是人終究是要長大的啊......”
“我們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自然是要走下去的,即便是前路艱難險阻數不勝數,我們也要矢志不渝的走下去。”
“草廟村沒了,我們的家沒了,但是我們在青雲山生活了這麽多年,青雲山便是我們的家。”
“小凡,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今日,我們便是來和這過往雲煙做一個了斷的,你可千萬别犯傻。”
“你我蒙祖師點化,授以天書,可不能辜負了祖師的一片苦心。”
張小凡聞言,微微颔首,道:“我自然是懂的。”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叫聲,猛然從那不遠處的廢墟之中響起,随後隻見黃影一閃,卻是從屋中竄出一條大黃狗來,滿臉堆歡,撒開四腳就跑。
“汪汪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隻見那大黃狗的狗背上居然還騎着一隻灰毛猴子,那灰毛猴子有三隻眼睛,雙手緊緊抓住大黃狗的脖子,口中亂叫着。
大黃狗帶着那灰毛猴子朝着張小凡和林驚羽這邊跑來。
張小凡看到那大黃狗和灰毛猴子,不禁笑了起來,好像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許多。
“你們兩個怎麽也跑來了。”
那大黃狗和灰毛猴子一個“吱吱吱”的叫喚着,一個“汪汪汪”的叫喚着。
不過那灰毛猴子卻是擡手一指,朝着後邊指去。
張小凡和林驚羽順着那灰毛猴子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頭梅花鹿從那山間跳躍而來。
不是鹿小花是誰?
隻見鹿小花輾轉挪移,幾個起落之間便來到了張小凡和林驚羽的近前。
“是鹿靈尊。”
張小凡和林驚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他們都知道鹿小花是祖師的坐騎,即便是水麒麟也經常被鹿小花騎着。
還有祖師在西方大沼澤之中帶回來的九天神鳥,也對這鹿靈尊很是尊敬。
再加上他們二人知道祖師對這鹿靈尊一向很是寵溺,一般人還真不敢惹她。
便是各峰首座見了這位,也要恭敬的稱一聲“鹿靈尊”。
“鹿靈尊,你怎麽來了?”
張小凡看着鹿小花,疑惑道。
鹿小花揚着鹿腦袋朝着張小凡和林驚羽說道:“祖師讓我來給你們兩個傳個話。”
張小凡疑惑道:“祖師讓靈尊給我們傳話?“
林驚羽道:“不知祖師要對我們說什麽?”
鹿小花看向張小凡,然後說道:“你們聽着便是。”
随即開始老氣橫秋的學着陸鳳秋說話。
“小凡這孩子,内秀,有什麽事喜歡憋在心裏,也不怎麽和人說。“
“你去告訴他一聲,既然成了我道門中人,便要領悟逍遙二字的真意。”
“所謂逍遙,簡單的說就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但是在這世上,在這天地間,想要做到逍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凡人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天災人禍,隻要稍有劫難,便可能搭上性命。”
“能成爲修道者,本來就是天大的機緣。”
“是機緣便要好好珍惜。”
“歲月向來沉默,秋風厭倦漂泊,夕陽賴着不走,昔日伊人的耳邊話已跟着潮水一起向東流去,再回首往事,往事也已經是過去。”
“随心而安,心氣順了,方才有所爲,不要去刻意的去找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目标。”
“什麽才是你自己的道,你應該問的是你自己的内心。”
“既然想不通,就找個能讓你靜心的地方去好好想想。”
“等你想通了,自然也就知道,你該去往何處。”
鹿小花說到這裏,然後不再裝腔作勢,而是看着張小凡道:“好了,跟你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下面是對你說的。”
說話間,鹿小花朝着林驚羽瞅了瞅。
林驚羽見狀,朝着鹿小花躬身拱手道:“請鹿靈尊吩咐。”
鹿小花又拿捏起腔調來,道:“劍是好劍,但要記得劍過剛則易折,人有争強好勝之氣,但切記不可過了。”
“就這樣。”
說着,鹿小花擡了擡前蹄子,道:“該說的話我都帶到了。”
“我走了。”
鹿小花來去匆匆,撂下這一句話,便好似一陣風一般的朝着青雲山的方向躍去。
留下林驚羽和張小凡面面相觑。
林驚羽看向張小凡,道:“小凡,祖師的意思,你可懂了?”
張小凡略作沉吟,道:“應該是明白了。”
林驚羽道:“那你想怎麽做?”
張小凡看了看那眼前的一片廢墟,然後悠悠說道:“我想重建草廟村......”
林驚羽聽了,當即愣住了。
風依然在輕輕吹拂着,晚霞餘晖灑落在張小凡和林驚羽的身上,拉起了老長老長的影子。
……
一個月之後的某一天。
晴空萬裏,萬裏無雲。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外已經站滿了人。
這些人是青雲門八脈首座、長老、弟子,還有一些正道中人,他們都在同時朝着幻月古洞的方向眺望而去。
爲首的是一身墨綠道袍的蕭逸才。
在半個月前,蕭逸才就已經從陸鳳秋的手中接過了青雲門掌門之位。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青雲八脈的首座幾乎都換了個遍,除了皓首峰的首座依舊由周一仙暫代之外。
其餘七脈的首座都完成了老少更替。
周一仙已經收了幾個徒弟,皓首峰的宮殿也大體建造完畢。
陸鳳秋也已經在皓首峰布置下了法陣,将青雲門誅仙劍陣加以改良。
即便是由人執掌,執掌誅仙劍陣之人也不會被戾氣所傷。
青雲門的年輕一代翹楚,如今都正式成爲了青雲門的肱骨棟梁。
像田不易、天雲道人、商正梁、曾叔常這些上一任首座,都已經成爲了青雲門長老。
今天是個大日子。
因爲今天是青雲門祖師青雲子破碎虛空,打開天門的日子。
一個月前,問道大會結束之後,在青雲山集結的大半正道中人便已經離去。
但是也有一些人選擇留了下來,來見證青雲祖師白日飛升。
比如天音寺的法相,他身爲天音寺方丈,讓其餘天音寺衆僧先回了須彌山,自己卻是留在了青雲山,隻爲見證青雲子白日飛升的那一刻。
焚香谷也留下了一人,那便是李洵。
上官策因爲李洵擅自做主尊陸鳳秋爲萬法之祖,早已經氣的不行,帶着一衆焚香谷弟子離開了青雲山。
李洵之所以留在青雲山,其實有一多半,是爲了能再見陸雪琪一面。
其他門派也有零零散散的代表留下來的。
都是爲了見證這一個曆史性的時刻。
對于神州浩土的所有修行中人來說。
如果青雲祖師能夠順利的破碎虛空,白日飛升。
那就說明前路可期,大道可期。
隻要他們努力修行,終究有一日也能走到這一步。
此時,通天峰上的一衆青雲弟子,早已經是心潮澎湃。
青雲門在神州浩土創立兩千多年,曾經有過破敗之時,但如今青雲門已經成爲神州浩土第一大派,淩駕于所有門派之上。
青雲門便是這正道之中的擎天巨柱。
而今天,他們的祖師青雲子要白日飛升,破碎虛空了。
身爲青雲門弟子,哪個心中不是自豪無比,以身爲青雲弟子而驕傲。
就在衆人翹首以盼之時,隻見通天峰的天際之中,一道身影悄然出現。
“是祖師!”
“是祖師出來了!”
一衆青雲門弟子見到陸鳳秋的身形出現,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激動之色。
陸鳳秋立于半空之中,擡起拂塵來,看着下方這連綿百裏,峰巒起伏的青雲山,仿佛看到了在兩千多年前的那位青雲子在這山間修煉的景象。
“這便是青雲!”
陸鳳秋輕輕一歎,手中金光一閃,朝着那青雲山的打去。
金光沒入了那山林之中,消失不見。
陸鳳秋高聲道:“今日,我青雲子破碎虛空而去,我希望你們好生修行,有朝一日能證得大道!”
說罷,陸鳳秋又一招手,鹿小花撲騰着身子,從碧水潭中高高一躍,然後踩在虛空之中,來到了陸鳳秋的身邊。
那下方的一衆青雲門門人,個個激動不已。
隻聽得蕭逸才帶着一衆青雲門門人高呼道:“恭送祖師!”
“恭送祖師!”
其餘那些正道中人,臉上都露出不一樣的神采。
不過大多數人的眼中都是激動之色。
法相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這時,隻見天際之中,突然電閃雷鳴起來。
而随着那電閃雷鳴愈演愈烈。
陸鳳秋大手一揮,朝着那九天之上望去。
陸鳳秋全身光芒大作,騎着鹿小花,朝着那雷海之中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是過了一瞬。
在通天峰上等候的那些人隻看到蒼穹之中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縫隙。
所有人都驚呆了。
“天之痕!”
“天裂開了......”
焚香谷的李洵呆呆的看着那蒼穹之上,呢喃自語。
在衆人的齊齊矚目之中,隻見那一人一鹿,泛着金芒,朝着那天裂之中飛去。
良久之後,那蒼穹之中的裂痕消失,一切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
青雲山腳下的草廟村,重新搭建起的茅草屋已經有模有樣,還有炊煙升起。
張小凡站在茅草屋前,摸着大黃狗的腦袋,擡頭看着那漸漸愈合的天之裂痕,對着那大黃狗說道:“祖師離開了......”
“大黃啊,大黃,你說我能在這裏呆多久呢?”
張小凡就這麽在茅草屋前坐了一整天,直到黑夜将至之時,有一道白光從青雲山朝着草廟村急速飛來。
……
很多年後,青雲門成爲了神州浩土的唯一聖地,天下修行人層出不窮,道法大興。
青雲門開山祖師青雲子被天下修行人譽爲萬法之祖,受萬人敬仰。
而彼時,神州浩土之中,出現了一個名爲瑤池的新勢力,這瑤池之主在人間建立皇朝,攪動天下風雲,其皇朝之主爲一代女帝,自号瑤皇。
沒多久,青雲門出了一個姓張的嫡傳弟子,也在人間建立了皇朝。
北方須彌山天音寺中,有佛光泛起,菩提樹出,沒多久,天音寺改名爲大雷音寺。
又過了很多年,有人在青雲山的某一處山頭之中,發現了一本無名古卷,有人将其喚作《封神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