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着祖師祠堂行來的這條山路上,周一仙和周小環一前一後走着,前面是帶路的青雲弟子。山路兩旁,青翠的樹林還是和從前一樣,茂密而生機勃勃的生長着,淡淡的晨霧正飄蕩在樹林之中,到處都可以看到樹葉枝頭,草叢野花葉瓣之上,有晶瑩的露珠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遠處,密林深處裏還有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傳來,聽在耳中,更是令人身心爲之一清,如臨仙境一般。
那青雲弟子一路上也不多言,就在上了通天峰之後,周小環的話就多了起來。
雖然這些年跟着周一仙南來北往,行走天下,但青雲山卻是第一次來。
周小環看着青雲山的各色景緻,時不時發出驚呼聲。
特别是在見到那頭水麒麟之時,周小環顯的更是頗爲好奇,這麽大塊頭的異獸,也是少見。
青雲門不愧是鼎立兩千多年的大門派,這等底蘊不是一般門派能有的。
過了碧水潭之後,鹿小花從山階上跳躍而來。
引得周小環一陣歡喜。
鹿小花站在山階上,頗有幾分得意的味道。
周小環指着鹿小花道:“爺爺,你看是那頭會說話的鹿。”
周一仙面上還保持着淡然的高人風範。
鹿小花出現在這裏,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十年前偶遇的那個青雲子,如今已然成爲青雲門的青雲祖師。
其實,當年在得知青雲子的名号時,他就一直在暗中關注着有關于青雲子的一切。
他還記得當初在小池鎮附近的黑石洞中見到那三尾妖狐和六尾靈狐死狀之時,他心中的震驚,飛劍飄搖,一劍斃命,那手段可以說是神乎其技。
也正是因爲他和小環去的早,還在那妖狐身上得了無上利器玄火鑒。
雖然後來,他親自将玄火鑒還給了焚香谷。
直到魔教入侵青雲門,青雲老祖一戰橫掃魔教四大派,令魔教中人聞風喪膽。
周一仙方才知道這位青雲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他雖然隻和青雲子有過一面之緣,但是依照他的看法,那位青雲子還真就未必是真正的青雲祖師。
倒不是他有什麽證據,主要是一種直覺。
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遊戲人間,見的人多了,身爲青雲門遺失在外的弟子,周一仙自然知道,這世上可還真就沒有什麽參透長生之秘的人物。
即便是青雲門的祖師爺,也恐怕沒這個本事。
但青雲門的那幫人也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就承認了那位的身份呢?
天地間除了神州大地,莽荒大澤,上有天界,下有幽冥。
周一仙倒是甯願相信,如今的青雲子是昔日的青雲門祖師從幽冥轉世重生而來。
又或者和他一樣,這位也是青雲門昔日某一脈遺失在外的弟子。
隻是讓他相信青雲子祖師沒死,他着實是很難相信的。
這十年間,他一直想要在世間找到關于這位青雲子的蛛絲馬迹,可惜,這世上還真就不是什麽事都能讓他知道的,他幾乎是一無所獲。
這十年來,青雲門愈發的昌盛。
這也讓他漸漸打消了疑慮,隻是對于青雲子身份的好奇,終究還是驅使他來到了青雲門。
就要再見到那位青雲子了,周一仙多少年沒有觸動過的内心突然有了幾分期盼的感覺,他朝着山路深處望去,看到了密林深處那氣勢雄偉的飛檐,在那飛檐下,好似有劍光飛舞。
……
陸鳳秋負手站在祖師祠堂前,眼看着那名青雲弟子帶着周一仙和周小環走了上來。
“祖師,人帶來了。”
那名弟子朝着陸鳳秋躬身施禮。
陸鳳秋微微颔首。
那弟子帶來了人,便直接離去。
這裏是祖師祠堂,除了重大的日子,一般弟子很少會到這裏。
“遊子歸來落葉黃,兩鬓覆嚴霜。”
“歡迎你回來,貧道在通天峰等候你十年了,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陸鳳秋負手看向周一仙和周小環,嘴角帶着笑意,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周一仙望向陸鳳秋,隻覺這十年不見,好似韶華未改,眼前這位可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但是當他聽到陸鳳秋那句歡迎你回來的時候,眼中的驚疑就一下子升起。
他不禁暗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真的知道我的身份?
周一仙雖然早有猜測,但是真的聽到這話時,心中的震驚還是不少。
聯想到二人在小池鎮初見時,這位就曾經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如今細細想來,原來這位當初便已經識得了自己的身份。
隻是當時,這位沒打算戳破。
如今,這位居然能料到自己會來青雲,這等本事,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難道祖師爺真的沒死?
深不可測,真的是深不可測。
隻是一句話,周一仙便再度感覺到了這位青雲子的深不可測。
不過周一仙還是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曉的模樣,道:“真人此話何意?”
陸鳳秋笑而不語。
讓周一仙看着心裏毛毛的。
一旁的周小環嘟囔道:“爺爺,你不是說你是青雲門的傳人嗎?陸真人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周一仙朝着周小環瞪了一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别插嘴。”
随即,周一仙朝着陸鳳秋拱拱手,道:“真人神通驚人,我和小環剛到山腳,便有人來接應,真是令人驚歎。”
陸鳳秋笑了笑,道:“沒什麽,境界到了,一些小手段自然也就通曉了。”
周一仙聞言,暗暗猜測着,這位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太清境之上?
就在這時,周小環眼中露出訝然之色,一驚一乍的說道:“哇,好厲害的劍法!”
隻見,前方的空地上,張小凡和林驚羽鬥法鬥的是難解難分。
陸鳳秋看着一旁的張小凡和林驚羽,也沒喊停。
而是直接朝着周一仙和周小環道:“你們兩個,随貧道來吧。”
說着,陸鳳秋擡步,朝着祖師祠堂内行去。
祠堂的大門開着,裏面昏暗依舊,甚至是那黑暗深處的點點香燭,仿佛也在沉眠一般,一切,都這麽安靜。
祠堂外,張小凡和林驚羽鬥法發出的叮當響聲,和這祠堂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鳳秋一腳踏入了祠堂。
周一仙看了一眼陸鳳秋的背影,然後又看了看一旁要跟着他進入祖師祠堂的周小環,随即朝着周小環說道:“小環,你在外面等着,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
周小環問道:“爲什麽啊?”
周一仙看了看那幽深的大殿,道:“進去容易,出來難,你可是個寶貝,不能輕易掉在别人挖的坑裏。”
周小環不解道:“爺爺,你在說什麽呀......”
周一仙道:“等着便是,别多問。”
說罷,周一仙提着那“仙人指路”便進了祖師祠堂。
周小環見狀,跺了跺腳,隻好在外候着。
……
陸鳳秋邁步跨進了高高的門檻,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頓時迎面而來,巨大的陰影從殿堂深處輕輕湧出,将剛才還存在的光亮,輕輕攔在了祖師祠堂的外頭。
一根一根巨大的、染着紅漆的柱子,錯落有緻的立在大殿之中,支撐着雄偉的殿堂,從天花闆穹頂上垂下的黃色布幔,安靜的垂挂在柱子旁邊,其中的許多布幔看上去已經有些破舊了。
這種破舊,仿佛更能顯現出一股滄桑的味道,經過時光歲月的洗禮,即便是那從黃色的布幔也在漸漸老去。
過往的光陰,仿佛在這裏凝固了。
祠堂裏非常安靜,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隻有陸鳳秋踏出的腳步,回蕩在周圍寂靜的陰影中。
殿堂中有着一張巨大的供桌,無數的香火點點明亮,悄悄燃燒,恰如一隻隻神秘而怪異的眼眸,注視着穿梭在殿堂陰影中的人影。
陸鳳秋轉過了殿堂上最粗大的那根柱子,從低垂的黃幔後走過,陸鳳秋停下了腳步。
前方是一塊空地,擺放着三排蒲團,每排七個。
在第一排最中間的那個蒲團上,有一個人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若雕塑石像一般。
那是道玄。
道玄已經在這裏守了十年,十年來,不曾走出過祖師祠堂的範圍一步,更沒有離開過通天峰。
在這裏,他似乎顯得無欲無求。
在蒲團的前面,放着一張極大的供桌,供奉的水果祭品擺滿了桌子,正中的是一個大香爐,裏面隻插了三根細香,袅袅輕煙,緩緩飄起。
透過煙霧袅繞的供桌,在桌子後面的那沉沉黑暗裏,隐約可以看到無數的靈位靈牌,每一個上面似乎都有字迹,端端正正地放在陰影之中的靈位之上。
位于最上邊,最中央的靈位靈牌上寫着“青雲子祖師之位”。
陸鳳秋看着那最上邊的靈牌,眼中閃過一抹無奈。
每一次看到這青雲子祖師之位,他都有種自己已經挂了的感覺。
好在他自己心裏清楚,上面供着的這位不是他。
這靈位本來按照道玄的意思,是要撤掉的。
但是陸鳳秋讓留下了,畢竟他就是個冒牌貨,沒理由讓真正的青雲子連香火都不能受了。
或許是聽到了陸鳳秋的腳步聲。
道玄反應過來,從蒲團上起身,朝着陸鳳秋恭敬道:“祖師。”
陸鳳秋微微颔首。
就在這時,周一仙蹬蹬蹬的走了進來。
在這樣奇怪的氛圍裏,周一仙突然覺得心裏毛毛的。
道玄看到了周一仙,似乎有些奇怪,這位從來沒有在青雲門出現過的生面孔爲何能進入祖師祠堂。
陸鳳秋看着周一仙隻是一個人進來,笑道:“怎麽不帶着你那孫女一起進來。”
周一仙哼聲道:“她一個小丫頭,和我不一樣。”
陸鳳秋笑了笑,這老東西,還真夠賊的。
不過,他還真想把周小環給收入青雲門。
周小環的天資很高,若是由他親自教導,來日定然能成爲青雲門的未來之星。
不過,周一仙似乎看出來了他的用意。
陸鳳秋也沒在意,朝着周一仙道:“上個香吧。”
周一仙頓了頓,看了一眼陸鳳秋,然後緩步走到了供桌之前,看了看籠罩在陰影中的那無數個靈位,深深吸了口氣。
想不到,終于還是走到了這裏。
周一仙從香爐旁邊的香袋之中,抽了三根細香出來,小心地在旁邊燭火上點了,退後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處,恭恭敬敬捧香拜了三拜。
道玄一臉疑惑,從旁問道:“祖師,他是?”
陸鳳秋笑道:“我青雲門流落在外的弟子。”
正在上香的周一仙聽到這話,心裏又是咯噔一下,他果然是知道的。
道玄聞言,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道玄在這祖師祠堂清修十年,倒是有了不少長進。
有陸鳳秋壓着,道玄心裏反倒對控制誅仙劍沒了那麽大的念想,再加上陸鳳秋隔三差五,便給他和萬劍一講一講道。
如今的道玄反倒有了些許無欲無求的味道。
不過,人的性子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十年雖然不算短,但想要消除道玄心中的那些執念,還是不太可能。
道玄和萬劍一二人在祖師祠堂一起守了十年,二人說過的話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陸鳳秋有一次看到萬劍一看向道玄的目光之中,隐隐約約還閃過一抹恨意。
周一仙拜完了青雲門的曆代祖師。
陸鳳秋又帶着他走出了祖師祠堂。
萬劍一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又在掃地。
周一仙跟在陸鳳秋的身後,一時間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今日來,本來是想問一問陸鳳秋到底是什麽身份的,但是一到青雲門,他似乎便陷入了陸鳳秋的掌控之中。
仿佛他的來意,也已經被對方知曉,這種被人什麽都預料的感覺,讓周一仙感到了一種無力。
在人間這麽久,能讓他看不透的人和物可不多。
眼前的這位青雲祖師算一位。
就在這時,陸鳳秋突然回首問道:“你應該是青雲門第十三代弟子吧。”
周一仙被陸鳳秋冷不丁的這麽一問,下意識的說道:“是......”
陸鳳秋點了點頭,道:“有沒有想過回來?”
周一仙回過神來,道:“回來什麽?”
陸鳳秋道:“當然是回青雲門做個太上長老什麽的。”
周一仙搖頭道:“那還是算了,我習慣了自由自在,若是真回了山,還真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陸鳳秋笑了笑,道:“那倒也是。”
周一仙看着陸鳳秋的背影,滿目的疑惑,難道他真的是祖師爺?
此時,祠堂外面張小凡和林驚羽的較量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隻聽得林驚羽爆喝一聲,劍訣一引,登時碧光大漲,斬龍劍劍芒如化作青龍一般,騰空而起。
他人在半空,斬龍劍便已一劍斬下,雖然隔了頗遠,但劍芒奔騰而來,如青龍般勢不可擋,在地面激射出深深的溝痕,直接沖向張小凡。
林驚羽一向傲氣,從小到大,張小凡都是跟在他屁股後邊吃灰的小弟。
可是這兩年來,這小弟的功力已經日漸跟他不相上下,甚至有時候二人比試之時,張小凡還會壓制到他。
這讓林驚羽這顆傲氣無比的心是如何能輕易接受。
今日再和張小凡比試,張小凡的修爲又有不少長進,讓林驚羽的心底又是冒起了無名火。
張小凡見狀,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讓林驚羽的劍芒劈了個空。
周小環在一旁鼓掌大聲叫好,一會兒給林驚羽叫好,一會兒又給張小凡叫好,像極了一隻牆頭草。
就在這時,陸鳳秋出聲道:“停手吧,我有事吩咐你們。”
話音一落。
張小凡從空中遁出,身形落在前方。
林驚羽也隻好收了斬龍劍,和張小凡站在了一起。
陸鳳秋看向二人,緩緩說道:“十年之期已至,天音寺始終沒給草廟村一個交代,你們二人該去天音寺走一趟了。”
林驚羽和張小凡聞言,臉上都露出異樣之色。
林驚羽的臉上更多的還是興奮,而張小凡則多了幾分複雜。
接着,陸鳳秋繼續說道:“此去天音寺,定然有諸多波折。”
“貧道送給你們一人一句話。”
“小凡,你且需謹記,遇事當斷則斷,不斷則反受其亂,行事但求無愧于心。”
“驚羽,你且需謹記,凡事要量力而行,不可一味逞強。”
“記着,你們的背後是青雲門。”
張小凡和林驚羽同時朝着陸鳳秋拱手躬身道:“弟子謹遵祖師教誨。”
陸鳳秋微微颔首,拂手道:“去吧,早去早回。”
張小凡和林驚羽見狀,再施一禮,然後朝着山下行去。
張小凡和林驚羽沒有立即離開青雲山,而是各回各峰去和師兄弟道别。
張小凡回了大竹峰,林驚羽回了龍首峰。
……
而此時,陸鳳秋看向一旁的周一仙,笑道:“聽說你的遁術修煉的不錯?”
周一仙還沒說什麽,周小環便道:“我爺爺最擅長的便是腳底抹油。”
周一仙聽了,臉有些黑。
下一刻,陸鳳秋微微一笑,手中掐訣,兩道龍卷風憑空而出,卷起周小環和周一仙朝着幻月古洞飛去。
還在掃地的萬劍一,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一般,埋頭掃着地。
通天峰的上空,傳來了周小環的呼喊聲。
“爺爺,這是風遁術。”
周一仙沒好氣的回道:“嚷嚷什麽嚷嚷,我沒瞎,我能看得出來。”
周小環回道:“爺爺,你見了祖師爺還裝瘋賣傻,祖師爺要把你扔溝裏去了。”
片刻後,龍卷風散去。
三人的身形出現在幻月古洞前。
周一仙和周小環身形還未站穩。
陸鳳秋看向周一仙,道:“我打算在青雲山再開一峰,将‘命理九算’與‘玉柱相學’還有這些遁術都傳下去,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