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鳳秋朝着山野間行去,隻見那山野之間有瑩瑩鬼火散發而出。
這種荒山野嶺出現這種鬼火,倒也不奇怪。
畢竟這荒山野嶺間是深埋白骨的絕佳場所。
小花走的很穩當,任山野起伏,依舊是如履平地。
行了沒多久,陸鳳秋便感覺到了這方圓五十裏内,有着少許活人的氣息。
他的神識往出一蔓延,便知曉了這地界大概是個什麽所在。
這裏是西山。
陸鳳秋記得,在這西山之中好像應該有狐族的存在。
那狐作人言,讀聖賢書,倒也不是一般的狐狸。
想到此處,陸鳳秋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他拍了拍小花,然後指點小花朝着山間行去。
不多時,隻見一片漆黑的山谷出現在陸鳳秋的眼前,站在山谷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山谷中央隐約有火光泛出。
陸鳳秋驅着小花朝着山谷内行去。
隻見山谷中間燃燒着一堆大篝火,在那篝火的旁邊,大概有幾十隻雪白皮毛的狐狸圍坐着。
那幾十隻狐狸,半蹲半坐,有的就坐在地上,有的則是坐在木頭墩子上。
這些狐狸的行爲舉止,看起來就和人一般無二。
一個個捧着書本,搖頭晃腦的,發出稀奇古怪的聲音,好像是在誦讀,就好像是私塾裏面讀書的小孩子一樣。
看到這一幕,陸鳳秋不禁微微一笑,這才是敏而好學。
陸鳳秋從小花的背上躍下。
拍了拍小花的鹿腦袋,讓她朝着那群狐狸行去。
小花聰明的很,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異類如人一般讀書。
小花一溜煙兒的跑到了那篝火堆旁,呦呦個不停。
小花的突然到來,讓那一衆狐狸念書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朝着小花吱吱吱的言語個不停。
有三隻幼小的狐狸叫了一聲,前爪子丢下書,四肢舒展,一溜煙的竄了過來圍繞着小花,朝着小花吱吱吱個不停。
狐語陸鳳秋雖然不懂,但他卻是能聽懂小花的意思。
那三個小狐狸應該是在問小花是從哪裏來的。
小花和那些狐狸說着,她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
這邊狐狸讀書的聲音一停下來,那邊篝火的黑暗處,便有一個生硬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桑,小菲,小殊,屬你們三個最淘氣了,這位鹿姑娘應該不是誤闖進來的。”
随着那生硬的話音一起,隻見從那黑暗處站起一個老狐狸來。
那老狐狸朝着小花走了過去,朝着小花拱手道:“敢問這位鹿姑娘修行幾何?”
小花朝着那老狐狸呦呦兩聲,那老狐狸不禁說道:“原來和鹿姑娘和小桑、小菲、小殊是同齡。”
就在這時,小花朝着山谷口的黑暗處呦呦兩聲。
那老狐狸一聽,卻是笑了起來。
那老狐狸的笑聲和說話聲都有些怪異,就好像是喉嚨裏面卡了魚刺,但是總算是吐詞還算有闆有眼,卻能聽得懂。
隻見那老狐狸朝着陸鳳秋這個方向拱手道:“原來是有貴客到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老朽歡迎貴客到。”
老狐狸行爲舉止就像是一個老學究一般,倒是讓陸鳳秋想起了在聊齋世界時,曾經見到過的那丈二青蛇,那青蛇雖然不通人言,但有靈智,離去時亦是和這老狐狸一般朝着他作禮。
陸鳳秋從黑暗中走出。
淡雅恬靜的氣質讓那老狐狸頗爲驚訝,老狐狸心中更是想着,這位道長進來山谷時,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若非鹿姑娘在一旁提醒,他還真不知道這位道長的存在。
不過老狐狸也是見過世面的,當年在大禅寺,見過不知多少高手。
所以老狐狸倒也沒有顯露出多麽詫異的神色。
反倒是在一旁頗爲恭敬。
“這幽谷平日裏少有外人,道長光臨幽谷,真是讓幽谷蓬荜生輝,不知道長尊号?是何方人氏,怎麽就到了這幽谷。”
老狐狸有禮有節的朝着陸鳳秋詢問道。
陸鳳秋微微一笑,道:“貧道青雲子,乃是一介閑散道人,閑來無事,在山中行走,見深夜之中,此地尚有朗朗讀書聲,故而帶着這小家夥來見見世面。”
老狐狸朝着陸鳳秋說道:“原來是青雲子道長,這位鹿姑娘靈智不淺,雖然尚不能口吐人言,但恐怕也相距不遠矣。”
陸鳳秋聞言,微微颔首,他知曉這些狐狸通曉煉化橫骨之法,他帶着小花到此,便是想讓小花從這裏習得這般法門。
老狐狸興許是久不見外客,所以看起來是頗爲興奮,不用陸鳳秋多言,他便給陸鳳秋介紹着他這一族的來曆。
老狐狸雖然自诩化外之民,處處學人的行爲舉止,但比起人來,終究是少了那麽一些防範心理。
若是等閑人,便是再好客,也不會這般初次見面便口若懸河。
不過這也讓陸鳳秋深切的感受到什麽是純善之心。
人心之所以那麽複雜,便是因爲在大染缸之中染的久了,所以才會有諸多心思。
而這純狐一族,便好似與世隔絕的淳樸山民,沒有那麽多的心思。
老狐狸邀請陸鳳秋在篝火前坐下,侃侃而談。
陸鳳秋道:“據貧道所知,狐族之中能識字明理的也不過是少數存在,純狐一族能有今日,想必也是經過了不少磨難吧。”
老狐狸那碧綠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他能感覺到陸鳳秋不是簡單人物。
有可能是道家的高人。
老狐狸也不隐瞞,直接說道:“老朽這一族曾在中州大禅寺的附近居住了一段時間,看那大禅寺裏的和尚日夜修煉念經,久而久之,便也明辨了一些道理,不過大禅寺已經覆滅多年,這些年來,四海漂泊,的确是有些磨難,不過這些磨難總歸是會過去的。”
陸鳳秋微微颔首。
那老狐狸又旁敲側擊的問了陸鳳秋一些問題。
想知道他是不是哪家道派的人物。
但很顯然,老狐狸并沒有打聽出來。
反倒是一旁的小花和那些小狐狸玩鬧不已,小狐狸捧書而讀,小花從旁呦呦呦不停,那神态舉止頗有中學生瞧不起小學生的味道。
陸鳳秋聽了小花的那話也是不禁莞爾。
這家夥跟着他的時間久了,自然也能認得些經義。
當初在秦時明月世界時,這小家夥可是沒少跟着他在藏書樓中混迹,而且荀子的竹林小築,這小家夥也沒少去,耳濡目染,自然通曉一些儒家經義。
這些東西,陸鳳秋從來沒有刻意去和小花講過。
很多東西,都需要小花自己去悟。
那幾個小狐狸手中拿着的書本無非是一些《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的初級啓蒙讀物。
小花靈智大開,随随便便念上荀子勸學篇中的幾句。
諸如“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爲之,而寒于水。”之類的言語。
便讓這幾個小狐狸敬畏不已。
圍着小花吱吱吱個不停,就好像小迷妹見到偶像一般。
小花揚起高傲的鹿腦袋,和幾個小狐狸賣弄着。
老狐狸聽了小花之言,更是驚訝不已。
看着那幾個小狐狸太吵鬧,便訓了那幾個小狐狸兩句。
“小桑,小菲,小殊,貴客當面,你們可真是無禮,這麽久了,你們幾個還是脫不了禽獸習性,看來是必須給你們找個先生來管教管教你們,讓你們好好知曉什麽才是禮數。”
“鹿姑娘學識不淺,你們要好生聽鹿姑娘講學。”
陸鳳秋看着老狐狸訓斥那小狐狸,又聽它說什麽好生聽鹿姑娘講學,不禁笑了起來,合着在這老狐狸的眼裏,小花都成了有學問的了。
陸鳳秋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瞅瞅小花那副得意的模樣,這小家夥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陸鳳秋看着那老狐狸闆起臉來,陸鳳秋不禁說道:“老塗,何必動怒。”
“喜好玩鬧,乃是萬物生靈之天性,更何況它們都隻是一群幼狐罷了。”
“禮數雖然要學,但也沒必要如此刻闆,凡是都要把握一個度,過猶不及就不好了。”
老狐狸聽了,不禁說道:“青雲子道長所言極是,昔日有聖賢給猛虎雄獅講經,道長是道家高人,教導出來的鹿姑娘也是通曉道理,若是這些小家夥能有道長這樣的高人來指教一二,才是它們的福氣啊。”
老狐狸這話說的巧妙,先誇了小花,又誇了陸鳳秋,然後引出自己的目的,那意思就是如果陸鳳秋能指點這些小狐狸一二,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陸鳳秋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教這些狐狸念書倒也沒什麽,教化之功,不分人獸。
陸鳳秋看了看小花歡騰的很,索性也就答應下來,在此地暫居幾日,教授這些小狐狸一些道理。
順便讓小花從這裏習得煉化橫骨的法門。
老狐狸見陸鳳秋答應的痛快,當即大喜。
讓一旁的小狐狸過來和陸鳳秋見禮。
陸鳳秋看着那些吱吱吱個不停的小狐狸,不禁想到,沒想到他也有給一群狐狸講道理的一天。
老狐狸要給陸鳳秋報酬,陸鳳秋婉拒,隻說道,講道,是爲教化,不爲錢财。
老狐狸聞言,愈發覺得陸鳳秋是有道高人。
……
就在陸鳳秋和老狐狸侃侃而談良久之時。
那山谷外一陣清風襲來。
一個身穿粉紅色仕女裝,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少女出現在衆狐的面前。
那少女看起來大概十八九歲的模樣,豔麗的不可方物,又有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感覺。
在那篝火的火光掩映之下,那少女的明媚皓齒顯得尤爲誘人。
那少女的身旁還有一個舉止神态頗爲端重的少年郎。
老狐狸看到那少女出現,不禁站起身來。
朝着那少女道:“元妃,你來了。”
那少女一到,那三個叫做小桑,小菲,小殊的小狐狸便圍了上去,顯然是和那少女很熟悉。
那三個小狐狸一邊和那少女吱吱吱個不停,一邊還給那少女指一指小花和陸鳳秋。
那少女聞言,朝着老狐狸說道:“原來是有外客到了,塗老看來是我來晚了一步。”
那老狐狸聞言,不禁笑道:“元妃來的正好,老朽給你介紹,這位是青雲子道長,青雲子道長學究天人,而且答應給這些小家夥講道,倒也省了麻煩元妃。”
那少女聞言,卻是笑道:”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這不,我剛找來個先生,隻是沒想到塗老的動作比我還快。“
那老狐狸道:“我這也是誤打誤撞,若非青雲子道長途經幽谷,老朽又去哪裏能尋得青雲子道長這樣的高人。”
那少女聽到老狐狸一口一個高人的稱呼着陸鳳秋,朝着陸鳳秋打量而去。
隻見陸鳳秋雖然坐在那裏,卻好似有一股随時飄飄欲飛的感覺,那種感覺讓她覺得十分怪異。
那少女不是尋常人物,她自诩見識過不少天下間厲害的人物,但從未有人給過她這般感覺。
她心中不知又想到了什麽,朝着陸鳳秋微微欠身,然後說道:“元妃見過青雲子道長。”
陸鳳秋面色平靜,朝着她微微颔首,目光卻是落在元妃身旁的少年身上。
這元妃乃是天下八大妖仙之一,是當今大乾皇帝的皇貴妃,還是北方元突王朝的公主,倒也算是一号人物。
那少年想必便是洪易了。
此時的洪易身着青衫,眉清目秀,身體略微單薄。
但眉眼之間卻是有着一股不服輸的勁頭,此時的洪易還是個一心爲母親讨回公道,實現個人抱負的少年。
洪易作爲陽神世界當今時代的氣運之子,的确有過人之處。
陸鳳秋雖然對洪易沒什麽好感,但也沒什麽惡感。
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洪易走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
洪玄機的道是存天理滅人欲,洪玄機和夢冰雲之間本來就是一場交易,二人都是别有用心,并不是真的因爲情誼而走在一起。
洪玄機想要得到太上道的一些東西,而夢冰雲則是想要通過洪玄機來磨砺自己的道心。
隻不過夢冰雲入戲太深,不可自拔,最終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其實也是咎由自取。
洪易能活到現在,洪玄機功不可沒,虎毒不食子,最起碼現在的洪玄機絕對沒有殺洪易的心思。
洪易爲了主宰自己的命運而掙紮,屢次觸及了洪玄機的底線,洪玄機由此生了殺心。
二人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除非洪易甘心一輩子平庸。
随着二人立場的變化,洪易最終走上了弑父的道路。
一個要殺子,一個要弑父。
洪玄機是理學大家,而洪易自幼攻讀詩書。
但最終卻走向了這樣的人倫慘劇。
有些事,無論如何是不能做的。
這是度,凡事有度。
元妃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洪易身上,朗聲說道:“這是洪易,本來我是想讓洪易來教小殊他們讀書的,現在看來,隻能是讓他回去了。“
說着,元妃朝着洪易說道:“不好意思了,小先生,勞煩你白跑一趟。”
洪易聞言,看着那幾十隻狐狸,喃喃說道:“原來你就讓我教的便是這些”妖“?”
元妃笑了笑。
“是人是妖,和小先生也沒什麽關系了。”
洪易倒也無所謂,反正他也隻是過來瞧瞧而已。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
洪易說道。
這時,陸鳳秋卻是出言道:“小兄弟既然來了,又何必急着離去,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坐下來聽一聽道理如何?”
“道長讓我聽道理?”
洪易停步,頗爲詫異的看向陸鳳秋。
他看得出來,這位談吐不凡的道長似乎是在刻意挽留他。
陸鳳秋看着洪易,突發奇想,相逢即是有緣,人的選擇會因爲環境的改變發生改變。
洪易是陽神世界的氣運之子,或許他可以改變洪易的某些東西。
陸鳳秋看着洪易微微一笑,颔首道:“道理越言越明,知行合一,方成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