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鳳秋進楊公寶庫之時,尚在秋天,在楊公寶庫呆了一月有餘,如今再出來,卻已經是初冬時節。
長風拂來,烏雲蔽天,本來還有些月光的夜色變得更加漆黑。
寒意漸漸襲來,夜色已晚,街上雖然偶爾有幾個零星的行人,但也都是各自蜷縮着身子,雙袖交攏在一起,形色匆匆。
陸鳳秋在橫街上不急不緩的走着,行至躍馬橋。
躍馬橋下便是永安渠,橋身用雕鑿精緻的石塊築成,透着一股别樣的厚重美感。
躍馬橋很寬很長,跨距達十多丈。
陸鳳秋站在橋頭,俯瞰那永安渠水。
在陸鳳秋左手邊,站着一人,那人身穿儒服,外披錦袍,身形高挺筆直,潇灑至極,又十分好看,兩邊的鬓角處帶了些花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氣質。
他的目光寒如冰雪,好似不包含任何人類的感情,他的雙手按在橋欄之上,是那般的晶瑩通透,好似其中蘊含着無窮的魔力。
沿着永安渠南行便是無漏寺,而陸鳳秋的目光遠觸,他的眼睛如同繁星一般深邃,好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陸鳳秋站在橋上,笑而不語。
眼前這個儒生模樣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魔門三大巨頭之一的邪王石之軒。
陸鳳秋倒是沒想過他會在這裏碰上石之軒,楊公寶庫下的動靜,石之軒便是再神通廣大也不太可能知道。
不然他也不會在無漏寺守了數年。
不過石之軒是融合佛魔兩家之大成的人物,他出現在這裏,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隻見那石之軒面容冷酷無比,眼神中透出來的冷寒,亦是比這寒風還要冷冽。
石之軒輕聲說道:“這河水兩岸的景色是真美,石某人即便看了許多年,依舊覺得很美。”
陸鳳秋笑道:“的确很美。”
石之軒輕歎道:“你本人和傳言中的你不太一樣。”
陸鳳秋道:“堂堂邪王也會相信傳言這種東西嗎?”
石之軒聞言,心中稍有錯愕,暗道,此人果然認得他,隻是他卻可以肯定此人并不是他往昔的故人或者仇敵。
石之軒道:“謠言止于智者,因爲智者能從謠言之中抽絲剝繭,提取出一些蛛絲馬迹來。”
陸鳳秋負手道:“願聞其詳。”
石之軒道:“旁人都說我石某人狂妄自大,石某人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石某人也從來不會正眼瞧一下那些庸碌之輩,因爲隻有庸碌之輩才會覺得有本事的人狂妄自大,卻往往忽視自己本身太過庸碌,不肯承認自己太過無能。”
陸鳳秋道:“所以呢?”
石之軒道:“所以,能讓石某人瞧在眼中的人,已然是處在這個世上最爲頂峰的那一撮人,青雲子道長,便是這一撮人中的佼佼者。”
陸鳳秋笑道:“那貧道還要多謝邪王賞識了。”
石之軒聞言,頓了頓,突然笑了起來,他緩緩的轉過身來,看向陸鳳秋,道:“你比石某人想象的還要更加自負。”
陸鳳秋道:“隻有強者才有資格自負。”
石之軒眼中露出贊同之意,道:“道長所言極是,強者恒強,目無餘子,這個世上總算又有一人能懂了石某人的寂寞。”
陸鳳秋微微搖頭道:“現在的你,還不夠強,你的破綻在貧道看來,太大了些。”
石之軒道:“高手相争,差之毫厘失之千裏,石某人的确心有破綻,暫時不是你的對手。”
陸鳳秋道:“能讓邪王石之軒甘拜下風,貧道是不是得該竊喜一番。”
石之軒淡淡說道:“待石某人補齊了這處破綻,再來與道長一争高下。”
陸鳳秋笑道:“靜候佳音,貧道還會在這裏呆很久。”
石之軒挑眉道:“自道長入世以來,天下局勢大變,石某人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陸鳳秋道:“但說無妨。”
石之軒道:“敢問道長志在何處。”
陸鳳秋目光遠眺,卻是答非所問,道:“邪王藏身在無漏寺數年,可否知道這芸芸衆生求佛拜佛所求爲何?”
石之軒是鑽研佛法的高明之輩,最善打機鋒,他聽到陸鳳秋這番話,眼中閃過一抹精芒,他藏身無漏寺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此人又是如何得知?
石之軒的心頭埋上一抹陰霾。
随即緩緩說道:“愚者所求逃不過權财二字,善者所求無非是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陸鳳秋聞言,微微笑道:“佛家講求因果輪回,講究順從,這芸芸衆生之所以相信佛,是因爲佛塑造了一個死後的極樂世界,人愈接近死亡,愈希望死後還存在另一個天地,把生命延續下去。“
“敢問邪王,你是否相信人死之後會去往另一個天地?”
石之軒雙手不禁微微緊握,隻覺這一問,問到了他的心坎之上。
他頓了頓,方才說道:“我隻信我自己,隻問今生不問來世。”
陸鳳秋聞言,不禁莞爾一笑,道:“邪王看來和貧道是一樣的人,貧道也素來隻信自己。”
“邪王問貧道何所求,貧道可以告訴邪王,貧道所求,無非長生久視。”
石之軒不禁眼露奇光,長生久視?難道此人已經參透了破碎虛空之謎?
石之軒随即說道:“聽聞道長在洛陽時将和氏璧取走一用,莫非道長已經參透了和氏璧的秘密?“
陸鳳秋負手道:“那倒是沒有。“
石之軒心中暗道,這青雲子身上連一絲一毫那和氏璧的氣息都沒有,看來和氏璧已然不在他的身上。
至于陸鳳秋所言,他還是信的。
石之軒轉頭,朝着那無邊黑暗之中看去,不禁說道:“單憑一人之力真的可以破碎虛空嗎?”
陸鳳秋笑道:“二百多年前天下第一劍手”荒劍“燕飛與”天師“孫恩四度交手,得窺天道,二人最終開天門而去,單憑一人之力,想要破碎虛空,難!難!難!“
陸鳳秋一連說三個難字,石之軒臉上亦是露出贊同之色。
“不過,若是能參悟聖門中至高無上心法秘典《道心種魔大法》,集齊《天魔策》十卷,未必不能憑一人之力破碎虛空。”
陸鳳秋轉而開口道。
石之軒聞言,眼中再度露出奇異之色,此人對聖門之事如數家珍,更是清楚他隐藏多年的身份。
莫非此人和聖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此人辣手無情,将陰癸派四大高手盡數屠殺,大戰佛門五大高僧還有散人甯道奇,搶奪和氏璧,擄走靜齋傳人,若真是聖門中人,恐怕日後将是他一統聖門最大的障礙。
石之軒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這樣一個厲害人物,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縱橫江湖幾十載,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人物。
心底的某些打算也在這一刻徹底的消失于無形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