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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鳳秋看着怒火藏于胸間的李秋水,将那柄玉如意掏了出來,扔給了李秋水。
李秋水将玉如意拿到手中,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在她的記憶裏,她曾經不止一次的看過,父親獨自對着這柄玉如意發呆,她知道,這玉如意是父親最貼身的物件兒,旁人幾乎不可能拿去。
“這柄玉如意,你認得,他們也都認得。”
“師兄走的時候說了,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還算有些念想的東西,是留給你們兩姐妹的,最好由至樂師侄保管。”
“你們恨他也好,憎他也罷,這玉如意終歸是他的遺物,留在身邊做個念想也是好的。”
“師兄他老人家是壽限到了,不然來見你們的,也就不是我了。”
“他走的很安詳,他沒有選擇土葬,他說這茫茫塵世,一隅之地裝不下他。”
“所以他選擇了火葬,來時不算轟轟烈烈,去時希望燃盡滿腔不甘。”
“他要我告訴你二人,人這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看不開,毀了自己,也毀了你們,不過他不在了,便無人在束縛你們,願你們不再恨他,怨他。“
李秋水站在一旁,拿着那柄玉如意,她聽着陸鳳秋所言,雙手在不停的顫抖。
她前半生肆意妄爲,後半生爲情所傷,才勉強聽了父親的話去了西夏國,嫁做他人婦。
這些年來,她過的渾噩無比,她貴爲西夏國太妃,權勢無雙,卻整天滿心挂念的是無崖子。
她從來沒有将父親的複國大業放在心上,因爲她的眼中沒有所謂的故國,隻有曾經愛憐自己的師兄。
如今想來,她卻是至始至終都愧對父親的栽培。
即便他的意願強加在自己的身上,可他依舊是一個替自己斬盡了前方荊棘的父親。
如今他死了,真的死了。
李秋水撕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四條極長的劍傷,劃成了一個“井”字,這“井”字縱橫交錯,使得她右眼突出,左邊嘴角斜歪,說不出的醜惡難看。
明明是美人容顔,卻成了這副模樣。
若是往日,李秋水是極爲在意旁人看到她這副樣子的,可現在,她卻是旁若無人,走到那石壁前,看着那石壁上的圖案是又笑又哭。
陸鳳秋看向無崖子,道:“老師侄,你該對她們坦露心迹了,藏了三十年,你缺的隻是一次開誠布公。”
無崖子聞言,點了點頭,他從懷中掏出一副畫卷來,而後看向天山童姥,開口道:“師姐,你來。”
天山童姥接了那幅畫過去,攤開之後,仔細一瞧,不禁臉色大變,她看向無崖子,凄然道:“師弟,你心裏念的終究不是我。”
無崖子坦然道:“師姐,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不過我這些年還是挂念你的,隻是這挂念并不是男女之情,你我都這麽大年紀了,心中哪裏還有什麽情愛,不過是對年輕時美好的執念罷了。”
“師姐,不怕你笑話,師弟我這三十年來,躲在那暗無天日的洞中,自以爲是愛極了小師妹,豈不知是自欺欺人,自己給自己畫了一個圈,困于其中。”
“小師叔說的對,我的心魔是由心而生,方才有種種癡相。”
“師姐,咱們三個一同随着師父學藝,少年時也曾相互扶持,隻因一時情愛嫉妒,就毀了咱們同門學藝之情,如今想來,是多麽的不堪。”
“最重要的是,咱們有負于師父他老人家的栽培,沒有将逍遙派給發揚光大。”
“如今,師父他老人家不在了,咱們也該醒醒了。”
“往事如煙,我們四個加起來都幾百歲的人了,又何必如此執着呢?”
無崖子眼中清明無比,他一朝大徹大悟,宗師氣度便油然而生。
他這一言一語,一字一句,對于天山童姥來說,要比旁人說的話管用一千倍,一萬倍。
天山童姥抓着那副畫,道:“你畫的是至樂妹子?”
無崖子微微颔首道:“是她,也不是她。”
他畫的是自己的心中魔。
天山童姥聽了,緩緩點頭,将那副畫合了起來,交還給了無崖子,她面色平靜,看不出心中有任何波瀾。
她朝着石室外走去,走的遠了,那地道之中方才傳回了她的大笑之聲,那大笑之中,滿是釋然之意。
陸鳳秋看了一眼那李至樂和李秋水,拍了拍無崖子的肩膀,道:“老師侄,口才不錯。”
無崖子苦笑一聲。
陸鳳秋笑着離去。
……
七日之後,缥缈峰上,靈鹫宮中一派熱鬧景象。
九天九部的女子們紛紛在宮中張羅着給宮中裝飾燈火。
從那大廳之外,紅綢延伸到大廳之内。
靈鹫宮中莺莺燕燕,陸鳳秋卻是在後花園中逗弄着小花,小花難得的沒有亂跑,就趴在他身邊,不時張望着四周。
不多時,有四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在那邊的走廊裏出現,是梅蘭竹菊四女到了。
梅劍在一旁恭敬的道:“尊主,該更衣了,九天九部的姐妹都在大廳中候着了。”
隻見那蘭劍手上托着一件新衣裳。
蘭劍笑盈盈的開口道:”尊主,這可是符姐姐親手做的衣裳,她可是咱們靈鹫宮的“針神”。“
陸鳳秋笑了笑,站起身來,從蘭劍手上拿過衣裳來,是件長袍,主青色,有白邊。
這是陸鳳秋特意要求的,他不喜花裏胡哨的顔色,這樣正好。
陸鳳秋将那長袍給換了,帶着四女前往聚賢廳。
四個少女走在陸鳳秋的身後,蘭劍一臉嬌憨的說道:“尊主養的這頭小鹿好調皮,昨夜居然鑽進了我的屋裏。“
其餘三女看着在陸鳳秋身側跟着的小花,不禁捂嘴輕笑。
……
靈鹫宮,聚賢廳。
陸鳳秋站在高處,望着那大廳之中的九天九部衆女,舉起手中的酒杯,道:“今夜是除夕,大家不必拘束,吃好喝好。”
陸鳳秋說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便負手離去,面上雖然平靜,其實内裏慌的一匹,獨自面對上百個女人,莺莺燕燕的,他也實在是頭大的很。
除夕夜,自然是團圓的日子。
這九天九部的衆女,其實都是一幫可憐人。
有的是自幼失去了雙親的孤女,有的是半路被夫家抛棄的婦人,還有像梅蘭竹菊這般家裏養不起,被家裏丢棄的。
若非天山童姥收留,她們如今還不知在何處安身。
那日在地道之中,無崖子将一切和天山童姥、李秋水說了個清清楚楚。
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幾十年的恩怨,最終在逍遙子的衣冠冢前握手言和。
衣冠冢是天山童姥吩咐人建的,就建在地道的那大溶洞之中。
無崖子終日守在那衣冠冢前,說是要守夠七七四十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