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此沒吭聲,也沒顯露出意外,也沒說自己可能是第一個和這什麽“病毒孢子”遭遇過的人,隻含糊地道:“我從我的組織,聽說過一些,它們是極爲危險的東西,可以通過費洛蒙信息素誘導他人的判斷和行爲。”
陳靈就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費洛蒙信息素?我們現在的觀察,沒發現它們有在大量分泌這種東西,看起來,你的情報似乎有些不準确。”
蘇然有些郁悶:我這是差點用命趟出來的情報啊!咋就不準确了?是哪裏出了問題?
但他沒把這話說出來,而是聽陳靈說下去。
陳靈道:“我不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我就把所有情況都先和你介紹一下。
“經過我們對方的核對,事情的起源,應該就是這批冰城的逃亡者,他們其中有一個牛排長,帶着的一批百人逃亡隊伍,進入了一個沒在任何地圖和定位系統中出現過的村子,在那個村子裏,遭遇了這個‘高等病毒孢子生命’。
“這是我們團隊對它的稱呼,它的智慧應該不低于人類,但它們的生命形式卻極爲詭異,在生物神經系統方面的造詣,領先我們人類制造上千年,它們的入侵方式,不是你所猜測的費洛蒙信息素,也不是科幻片裏那種寄生人腦的惡心蟲子,看起來是十分高級的——它們是類似病毒入侵一樣的方式,一個單體孢子就是一個單元,進入人體後,直奔腦幹,利用人體自身作爲‘養分’,開始大面積地繁殖,密集的‘菌絲’會一步步地侵蝕原有的人腦神經網絡,像是一個巨大的菌落一樣,在人腦一步步成型,但事實上,那其實是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大腦’。”
蘇然道:“也就是說,它們不是寄生蟲,進入人體後,在人腦裏又長出一個腦子來?”
蘇然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流傳過的一個荒誕的說法,說人類其實是一種寄生生物,大腦是寄生蟲,而身軀則是主體,正因如此,哪怕腦死亡,人類還能以植物人的形式、在沒有任何外部給養的情況下存活一段時間,但身軀死亡了,大腦若沒有及時得到妥善的處理,很快便會死去。
想到這裏,蘇然隻覺得頭皮發麻。
但他忽然想起來,陳靈爲什麽知道這麽多。
他記得之前陳靈和自己說過,她是生物方面的研究員,現在到新京發光發熱研究這東西也很正常……
“沒錯。”陳靈道,“而且,最奇特的是,它們所形成的第二大腦完全是依附在原有大腦上構建的,神經脈絡是基本拟人的,而且隻保留了最關鍵的部分神經系統,這極大的節省了空間,而且我們認爲,正是這樣,它解決了人體排異性的問題,也徹底實現了對人腦的控制,還有記憶的繼承。”
聽到這裏,蘇然微微變了顔色。
記憶繼承。
這像是天方夜譚。
然而這時候蘇然才忽然想到,若沒有繼承記憶,此前他考慮的真假孫猴子的架設根本不成立。
這些高等病毒孢子若不能擁有記憶,它們本質上就和感染者沒什麽區别了,也不可能藏得住自己,這則是感染者所不具備的能力,感染者與真正的人類相比,僵硬而遲緩,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這才是它的真正可怕之處。有了記憶、擁有不低于人類的智慧,一旦它們寄生成功,它們完全能像是正常的人類一樣生存,不被任何人發現。”陳靈道,“我們不知道它們是怎麽做到的,但它們能讀取的記憶應該是有時間限制的,太久遠太細節性的東西它們應該無法‘回憶’得起,它們就像是我們用U盤讀取電腦裏的存檔一樣讀取被它們寄生的人類的記憶。這是神經科學領域的巅峰,它們是生物領域上極爲先進的種族,蟲族也是這個領域上的探索者,但和它們比起來,卻一樣落後了不知道多少個千年。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它們沒有軍隊,也沒有戰艦,它們最初入侵新京城的時候,應該隻有幾個個體,十分凄慘——再先進的生物種族,也有不得不規避的缺陷——就是生物本身的缺陷。
“它們雖然對新京城的中上層結構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但它們并非是蟲族那樣的入侵者,更像是一群落難的逃荒者,無比虛弱,最初抵達新京城的繁殖基數甚可能不多于十個,否則,以它們的生物技術,一夜之間,應該就能将新京城變成鬼城,一個月之内就能打造出它們的無敵生物軍團!”
蘇然沉默。
他不太想說話。
陳靈則繼續道:“18号的時候——第一天都還算正常,那應該是這個孢子的緩慢發育期,它很聰明,繁殖次數有限的情況下,它隻要先在一個個體裏繁殖成功,長出可供它思考和判斷的神經系統,它便能通過觀察與接觸,通過一級級,迅速将它們的孢子傳遞到新京城的上層,俘獲人類中更高層次的個體成爲它們的一員。
“一陣清風、一個噴嚏、一次短暫的身體接觸,都能幫助它完成散播。
“然後,恐怖的變化開始了。
“19号的中午,有一個我們生物所的科研人員第一個發現異常,緊急隔離了冰城的幸存者,但那已經晚了,我們那時候仍沒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直到高層裏發生劇烈的動蕩,一夜之間,新京城的上層就出了天大的變故……抱歉,因爲我的級别原因,具體的情況我并不清楚,隻知道那一夜之後,這些孢子寄生者徹底掌握了大權,它們依靠這種擴散與寄生方式,迅速地向中下層擴張它們的勢力,把有疑慮的人、有影響力的人統統變成它們的人,真正的殺伐震蕩隻發生在最上層的幾個小圈子裏,迅速開始迅速結束,新京城裏,幾乎沒有半點風聲,而因爲初期幾乎沒有任何防範的辦法,很多人就算知道了現在掌控新京城的已經變成了一群生命形态詭異的怪物,也隻能躲起來,消失掉,不然再留在現在全是‘妖魔鬼怪’的頂層圈子裏,遲早要變成它們的一員。”
蘇然的目光微沉,他仿佛能想象到那樣的一幕,坐滿高層的會議桌上,突然,一排排的軍方高層、機關政要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拔槍一個個地射殺對它們懷有絕對信任的同僚。
鮮血滿盈,到處是滿臉驚愕倒地的屍體。
更多的孢子像是瘟疫一樣蔓延,将一切對這一巨變心生疑窦的人變成它們的一份子,由此獲得空前的上下統一、絕無異議。
這比任何一種政變都強悍有效。
蘇然道:“也就是說,現在的新京城的軍政兩界,就像是一顆被寄生蟲吃的千瘡百孔的大樹。我們既不能采取強硬措施,因爲那樣會有大量真正的人類死去;也不能派人一個個仔細分辨與接觸,因爲當我們派去的人發現寄生者的時候,就很可能被當場寄生,甚至可能反過來滲透我們自己?”
陳靈微微一愣,沒想到蘇然一下子就意識到關鍵與問題所在,點點頭:“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