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緊急的時候,沢木公平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比如其他人正好漂在應急燈旁邊,而他卻在昏暗無光的水底;比如從明亮的地方往暗處看,和從暗處往明亮的地方看,視野範圍截然不同。
幽暗壓抑的水底,和極端危險的處境,讓沢木公平的憤怒和恐慌都逐漸攀到了頂點。
他看着上面那些行動自由,又有大量氧氣的人,雙眼逐漸充血,口中呼吸器被咬的嘎吱作響,腦中隻剩一下猩紅的念頭:這群僞君子!平常一個個表現得那麽正義,還說什麽“罪犯也有人權”,結果真正到了關鍵時候,卻完全無視了他這個需要幫助的人……這也配當警察和偵探?!
……
人魚貼着水底,無聲遊向沢木公平時,看到的就是一團比剛才膨脹了很多的殺氣。
沢木公平的殺意,已經不再僅僅針對仁科稔和江夏,而是把所有人都囊括了進來——有對他們見死不救的恨意,或許也有比較過雙方處境之後,深深的嫉妒。
江夏隔着海水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一擺尾巴,悄然加快了速度。
……
沢木公平仰着頭,從希望到絕望地看了好幾分鍾。
這段時間其實并不長,平時玩玩手機看看報,一眨眼就過去了。但放在此時這種被海水包裹的處境裏,每一秒都被拉長到了無限。
沢木公平的手,逐漸哆嗦起來。某個一瞬間,他突然下定了決心,慢慢伸出手,從胸前内袋裏,抓出了一枚遙控。
遙控上猩紅的指示燈還亮着,它并沒有被水泡壞。
……
——海底餐廳的炸彈,當然不止剛才爆炸的那一點。
沢木公平其實還裝了更多:他手裏的這一枚遙控,如果按下去,足夠把整座海底餐廳炸塌。
原本,他是打算等自己離開海底,再行引爆。
可現在……
沢木公平直勾勾地瞪着斜上方那幾個找到了出口、正打算潛水脫出的人,嘴裏咕嘟嘟吐出氣泡,發出了充滿恨意的陰沉低喃:“一起死吧!”
然後他狠狠——
慘叫一聲,松開了手。
——一隻冰涼的手,不知何時握在了他的小臂上,用力收攏。
沢木公平被掐得一抖,半截胳膊一陣劇痛,他的手無力松開,那一枚能瞬間改寫九個人的命運的遙控器,就這麽随着水波下沉,然後被另一隻蒼白的手接住。
……
沢木公平咬着呼吸器的含糊慘叫,沒能穿透深沉厚重的海水,更沒能傳達給水面上的人。
餐廳頂部,水面上方。
“缺口在西南邊。這裏的海水不算太深,隻有那個方向有陽光沁入,很好分辨。”
江夏忙中将意識切換回本體,一副剛才完全沒在挂機的樣子,沉穩道:“不能再坐以待斃了——趁現在還有體力、趁建築還沒崩塌得太厲害,立刻脫出。”
其他人面色凝重地點了一下頭,也都是同樣的想法。
點完頭,白鳥警官想起什麽,看向自己的老同事:“目暮警部,你肚子還受着傷,一會兒别太用力,我帶你遊出去。”
宍戶永明也一怔,望向仁科稔:“你是不是怕水來着,那一會兒跟着我吧。”
一群人分了分工,場面和諧友善。然後他們很快憋住氣,專心遊向水下,那一處被炸開的缺口。
途中,毛利蘭潛到餐廳底部時,忽然感覺聽到了人聲。她若有所感,敏銳地看向旁邊。
看到了一團被亂流攪起、又被法拉利的輪胎壓住的幕布,正張開在水中,徐徐擺動。
她頗爲在意地看了幾眼,思緒微動。
——這種柔軟物體随着水波張合的樣子,有點像往水中滴上一滴墨水,然後看着它慢慢散開,莫名解壓,讓人想一直看下去,觀察它的變化……隻可惜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氧氣快不夠了,毛利蘭沒再多留。她最後看了幾眼幕布的方向,拉着不知何時又開始挂機的江夏,撥着海水,繼續遊向前方的缺口。
……
最後一個人鑽出缺口後。
法拉利旁邊,開着“人魚”的江夏,攏住亂飄的幕布,把它從輪胎縫隙中拽了出來。
他松開手,幕布随着水底的亂流,緩慢漂走。
本體那邊無需擔心:人魚的技能,可以讓人在水中呼吸。即使人魚鬼胎不在本體身上,技能也能維持15分鍾。
考慮到毛利蘭額外帶着一個人遊出去的難度,江夏給她也分了一半時長——七分半,别說讓他們浮上水面,就是想遊個來回,也已經足夠。
正想着,旁邊突然有殺氣迅速擴張,撞了他一下。之後,膨脹的殺氣繞過他,繼續擴散。
江夏一怔,心情愉悅地撥開擋在眼前的殺氣,低頭看向沢木公平。
就見這個被卡在海底的兇手,瞪着缺口的方向,目眦欲裂。
——沢木公平本來以爲,至少怕水的仁科稔,會留下來陪他一起溺死。
誰知剛才,在幕布卷動的空隙中,他竟然看到有人拉着仁科稔往外遊——這群人連一個胡亂科普的旱鴨子都願意帶,可是卻根本不來帶他這個真正專業的品酒師!
沢木公平死死握着不知還能用多久的氧氣瓶,慢慢轉動眼珠,看向旁邊的人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