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黃石城的趙谌和金城的張生
一月二十一日的橫山一帶碧空如洗。
沿着子午河溯流而上，河水逐漸變得清澈香甜，但山川平原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
在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上，美麗的能歌善舞的黃石部的少女将剛剛煮熟的手把肉、羔羊尾、馬奶酒以最美的模樣裝在金子制作的盤子裏，貌似是在展現他們黃石部的熱情，其實隻是努力的不想被那些漢人說他們是土鼈和蠻夷。
在另一座近在咫尺的高台上，同樣有美麗的漢家侍女，将陝北一帶漢人特有的各色美食裝在精美的瓷器裏，等待西軍大将郭建忠向小小黃石部人炫耀。
當然，重中之重是旁邊臨時用黃泥修建的一個鍋竈，以及鍋竈上的一套竈具，在竈具旁邊的三名廚子、三名廚娘和一排侍女。
此時兩口巨大的黑鐵鍋和一個蒸鍋正在現場烹饪美食。
……
……
郭建忠穿了一身的鐵甲，再加上他本身的身形魁梧高大，多年征戰沙場養成的氣勢十足，甚至全身上下隐隐有一種煞氣缭繞，這是親手殺了太多的人才形成的氣質。
而黃石部的族長黃林水卻正好相反，他裏面穿了一身宋人貴族喜歡穿的紫色無領長袍，長衫下擺處繡了漂亮的山海紋路，而外面爲了保暖，又穿了一身做工精美的皮衣。
若是不看他那奇怪的發型，還以爲他是宋國某位貴族。
兩方老大出面，眼看着就要按照正确程序會面時，黃石部一方計劃中的異變終于出現了。
或者說，黃林水雖然出于某種民族自卑的心理，精心給自己準備了一身行頭，以免被宋人罵他們是蠻夷之輩，但是卻是懶得跟郭建忠這個滅族大仇人說任何廢話，直接讓身邊的護衛吹響了号角聲。
然後兩邊和後方的溝壑中便隐隐傳來騎兵疾馳的聲音。
郭建忠神色一凝，但卻是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冷笑一聲，讓身邊的親兵同樣吹響了号角聲。
然後南邊也有騎兵疾馳的聲音傳來。
“小小黃石部，竟然敢算計本将，簡直是找死。”郭建忠一臉的冷笑和滔天的殺意。
不得不說，郭建忠不愧是沙場老将，作戰經驗豐富，本身也足夠無恥，對黃石部豈能沒有防備，或者說他本身也想好了在談判的時候，直接活捉黃林水，從而要挾乃至控制黃石城，一勞永逸的解決西夏人走子午道南下陝北的問題。
但很快郭建忠臉上的殺意和冷笑便變成了一臉的驚恐。
因爲在黃石部的五千人馬之後，竟然還有源源不絕的騎兵從北面、從兩側繞行而來。
作爲與西夏人打了大半輩子仗的西軍老将，郭建忠僅憑陣勢和騎兵奔行的一些特點，便能夠看出來後面來的大批騎兵是他們西軍的宿敵西夏騎兵。
而且看人數恐怕不少于三萬人，而他麾下人馬編制是一萬，實編才七千人，此次留守兩千在南邊防線，他帶了五千人馬過來。
“該死，黃石部已經投靠了西夏人。”
郭建忠大罵一聲，果斷下令留下一千人在一處山口斷後，然後自己帶領四千人馬往南邊開始撤逃而去。
……
……
黃石山城，趙谌站在南邊城門樓上，手中拿着望遠鏡，看着西夏騎兵漸漸南下遠去，直至消失在視野之中。
“給于占逵傳令，開始吧！”趙谌收起望遠鏡，躺在于占逵給他準備的一具寬大的木榻上，曬着橫山深處中午燦爛的冬日陽光，淡淡的下令。
“遵命！”旁邊杜成孝答應一聲，便沖旁邊早就準備多時的一名暗衛點了點頭，那暗衛随手将手中的一道響箭放了出去。
随着一道急促而尖銳的響聲在黃石山城上空響起。
下一刻，整個黃石山城便陷入了殺戮之中。
而趙谌耳朵中聽着遠近各處傳來的喊殺聲和慘叫聲，卻已經閉上了眼睛，杜成孝将一個寬大厚實的雪豹皮衣輕輕的蓋在了趙谌的身上，以免自家王爺睡夢中受寒。
這件雪豹皮衣非常大，幾乎将趙谌整個人都蓋在了下面，除了站在趙谌身邊的杜成孝之外，三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趙谌的臉面了。
而趙谌仿佛已經睡了過去，就連呼吸聲變得都若有若無起來。
……
……
名叫張生的書生成爲金城格物報社的文員已經快一個月了，在這期間不喜說話的張生與其他提倡或者尊崇格物之道的人讨論格物之道的次數不多。
但是，他每次說出來的話都會驚豔全場，讓所有人大爲歎服，甚至驚爲天人。
爲此，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張生便在格物之道的圈子裏面有了一個叫“張金口”的外号。
張生之所以每次說話都讓衆人信服，且讓人驚歎不已，主要是因爲他在說話的同時，都會以一種極爲簡單的方式現場證明他所說話語的正确性。
用李清照的話來說，張生已經将王爺所說“事實求是”以證格物之道，通過擺事實以證道理、通過實驗以證真理的方法運到了極緻。
而張生的這種風格，也無形中讓格物之派大興試驗之風，卻是極大的促進了格物之派的發展。
但是最近，格物派的領袖人物李清照和鍾少坤遇到了一個非常頭疼的問題。
鍾少坤之前是墨家弟子的身份被人給翻了出來，并且在非常短的時間内傳遍了金城上下，引起了從上到下，各個層面的議論紛紛。
沒辦法，上千年以來，墨家在地位實在是特殊和異類了一些。
墨子講究世人兼愛，視之爲兄弟姊妹，以孟子爲代表的一代代儒家聖賢都先後駁斥墨家是無父無母之論的邪道。
所以格物之派若是與墨家相合，邪道這個罪名，格物之派不是當不起，而是會引來極大的麻煩。
這其中最要命的一點是趙谌一巴掌扇死了太少皇，又與他父親——當今大宋天子宋欽宗反目成仇，這在世人看來是典型的無父無母之論。
而且相比之前裴有文代表的理學派對格物派的攻擊隻是處于學術層面，這次不知道中誰弄出來的這一招是真正的釜底抽薪的殺招。
最讓李清照和鍾少坤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是，對方用的是陽謀，曝出來的事情都是真的，甚至都沒有任何的誇大，隻是稍微引導了一下民間的輿論，便給格物之道，給自家王爺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傍晚，格物報社正常下衙，李清照在下衙之前囑咐着張生：“張生，你記憶力驚人，思維敏捷，在格物之道方面造詣頗深，隻是爲人處事方面有些高傲了，平時不妨多結交四方友人，這對我們格物之道和對你自己都有好處。”
張生沉默半響，點了點頭道：“外務司的副司使黃劍今晚上在金城一品樓待客，邀請了七八名各司官員，對我也送來了一封請柬，本來我是不想去的，既然社長認爲我應該多結交一些友人，那我等一會便過去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