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四害之首
“下官謹遵王爺令旨。”趙明誠深吸一口氣,略有些緊張的說道:“以下官看來,本朝根害,無外乎是三冗而已……冗軍、冗官、冗費,而王爺在金城所爲官制、軍制、财政之事,其實就是解決這三害之事。”
趙谌點了點頭,又道:“除了這三冗之外,還有一害本王認爲更甚,趙明誠,你以爲是什麽?”
趙谌這話一出,全場又是一片死寂,随着眼下這宴會在趙谌的推動之下,一層層圖窮匕見,其實很多人都明白眼下到了最關鍵時刻。
隻是難道真要殺雞取卵,将他們田地盡收,浮财盡沒?
此時,偌大的宴會廳中氣氛微妙而緊張,很多人額頭都已經沁出汗水,很多稍顯富态之輩,更是看起來滿面油光。
而很多人眸中深處都隐藏着驚恐、擔憂和不甘之意。
趙明誠略一猶豫,咬牙道:“是兼并土地之害。”
趙谌冷笑道:“是極。”
現場關中一衆文武官員和勳貴名流們雖說早有預料,但此時依然禁不住臉色大變,因爲他們這些人就是關中最大的地主。
趙谌将這些人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冷哼道:“本王今日心情好,願意跟你們講道理,便跟你們好好講一下關乎天下、關乎國朝興滅的道理。”
“爾等應該知道,本朝一直以來稅收的主要承擔者都是自耕農民。
但掌握有大地主的往往是官員、勳貴,而這些人一般關系網複雜,有足夠的金錢拉幫結派,逃稅簡直是家常便飯。
同時這種情況下,官官相護極其普遍,官員與地主往往又是一體兩面。
所以,一直以來地主就可以不擇手段霸占自耕農民的土地。
自耕農民的運氣較好的,那也是‘因病緻貧’、‘子孫不才’後迫不得已賣地給地主,但更多的情況則是地主變身地頭蛇強迫農民高利貸、暴力霸占田産、私吞軍屯田畝、勾結糧商炒作市場逼迫農民破産,反正有的是手段。
而自耕農民因此越來越少,那麽朝廷的稅收、勞役、兵役就無法維持。
同時,佃戶往往人身依附于地主,地主可以說是掌握了佃戶的身家性命,在一些鄉裏一手遮天的地主多的是,這也是爲何一些大族對一些地方的控制遠超官府的原因。
而這些大地主越來越狠的剝削佃戶,這便相當于你們這些大地主在中間吃着兩頭的血肉,一面吃得佃戶絕戶,一面吃得朝廷垮台。
一旦遇上天災人禍導緻大量農民連‘慢慢餓死’都成了奢望。馬上就要餓死了,那就隻能铤而走險了,振臂一呼‘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趙谌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全場再次一片死寂,但卻沒有人主動站出來,說是将自家土地如何如何,顯然依然不死心,這是典型的不到黃河心不死。
“王爺所言甚是。”秦桧适時說道:“前漢就是這般土地兼并了兩百餘年,結果多少貧者無立錐之地,所以綠林赤眉蜂擁而起。
光武起于南陽隴畝,他當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所以甯可讓跟着自己起兵的豪強們造反,甯可動刀子鎮壓也要梳理田畝……
而王爺在金城所行土地之策,便也是這般道理。”
宇文虛中暗歎一口氣,便要主動站出來,将自家在關中三十萬畝良田拿出十萬畝出來,但趙谌這時看了他一眼,後者心中一凜,便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趙谌卻突然冷冷的說道:“京兆府尹韓安,本王聽說你們家在關中有足足五十多萬畝田地,但在三年前金兵未南下,天下還未大亂之時,你們家才十萬畝田地,在這短短三年時間中你們家多了四五倍的田地。
你們家之前那十萬畝田地,本王就不問了,你今天隻給本王說說,這三年時間中你們家增加的這四十萬畝良田到底是怎麽來的?”
京兆府尹韓安撲騰一聲跪倒在地,但遲遲不敢應聲。
趙谌卻也不再理會韓安,又看向另一名比較靠前、隐隐有大儒氣質的老者:“黃老,你們家是關中爲數不多的大儒之家,雖說你如今距離大儒還差了一些,但據說你們黃家在關中素來是講理的,而且頗得民心。
可是爲何一有戰亂,一有亂世,你們家的土地便猛增,即使是平安年間,你們的土地也一直在快速增加。
本王還聽說,很多西軍将士以功得賞的土地也稀裏糊塗的成了你們家的田地,而那些老卒便稀裏糊塗的成了你們奴仆,此等事情你們黃家竟然做得心安理得不說,而且一做就是一百多年。”
被稱之爲黃老的老者早已經嘴唇哆嗦了,也撲騰一聲直接軟倒在地上。
趙谌依然沒有理會他,卻又轉向了另外一名勳貴,道:“高公,你是我大宋開國大功臣渤海郡王高懷德之後,這一百多年來你們高家與皇族數次通婚,代代富貴,文官武将都出過不少人,給朝廷也算是立下不少功勞。
但本王要問你,爲何每次你們高家田地增加之時,那田地的原主人不是成爲你們家奴仆,便會死于非命。
你們家三十多萬畝田地莫非都是強搶而來不成。”
“下官不管家裏庶務。”被稱之爲高公的中年男子滿頭汗水,趕緊對道,“況且,下官大半田地在河北,已是金人占據……”
話沒說完,看着趙谌冰冷的目光,高公撲騰一聲跪倒在地,根本不敢再說下去了。
“其實相比其他人,你們高氏還不一樣,因爲你們高氏是大宋開國功臣之後,是皇親國戚,與大宋真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可你們所做之事卻無疑于在挖大宋的根基,加速大宋的滅亡。”
可惜,趙谌話說到這裏,被他點到的四名關中大人物也隻是跪倒在地,依然沒有主動松口。
“果然是人爲财死,鳥爲食亡。”趙谌心中暗罵了一聲,雖然他知道在華夏封建王朝中,土地對一個家族、對每一個人來說代表的絕不止是财産那般簡單,是有着特殊的意義,說是他們的根也不爲過。
但見這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趙谌卻是已經動了殺機,而且他也懶得再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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