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西夏國再無大宋歲币
西夏國卓羅軍司城,寒風蕭索,塵土飄揚。
西夏國中書侍郎張明文坐在一輛馬車上,閉目養神,腦海裏面卻在想着如何順利的完成這次出使任務,好更進一步,從中書侍郎一舉成爲中書令(西夏國文相)。
事實上,他最近一年以來立下幾次大功,但因爲後續的事情沒有做好,導緻他立的大功都不了了之。
比如,數月前,西夏國上下要打金城,但卻糧草緊張,他暗中聯絡與他有着很深牽扯的某個大宋宗室,通過那宋國巨商于占逵弄了二十萬石糧食,結果西夏朝廷派人去接收糧草時,糧草卻被那種師道派人給劫走了。
還比如,這一次打金城,仁多寶忠帶領四萬大軍穿過橫山,以瞞天過海之計繞往雍州,其實也是他與宋國那邊聯絡,耗費了十萬兩銀子受賄某個文官,讓其想辦法将把守橫山某個山道的一支西軍調走了半天時間。
當然,這件事情張明文事前也沒有抱多大期望,結果順利的出乎他的預料,當時皇帝陛下便說此次打金城,首功當算他張明文的。
可是,如今仁多寶忠那混蛋将仗打輸了,讓他的這件大功再次沒有了下文,升任成中書令又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了。
“不管怎麽說,這次一定要憑借這一張三寸之舌,消弭金城出兵北上的危機。”馬車中,張明文心中念頭閃動,心中開始細細謀劃與那金城使者該如何談判。
雖然算起來,金城王隻是宋國一藩王,但所謂尊重都是打出來的,西夏人顯然是奉行強者爲尊之道。
所以,趙谌派來的使節的安全和食宿,西夏國朝廷卻不敢馬虎怠慢,甚至比以前對待宋國皇帝和朝廷派的使者規格禮儀還要高。
昨日金城使臣黃永明和副使黃劍入西夏國境,留在了在卓羅軍司驿館,今日卻在驿館設宴請西夏國朝廷欽差大使張明文赴宴。
這是張明文和黃永明的第一次交鋒,張明文豈有不去之理。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驿館,張明文下了馬車,有迎接的人卻沒有看見黃永明,張明文不由心中冷哼,心想他乃堂堂西夏國中書侍郎,這放在宋國就是副相的身份,這黃永明隻不過是宋國一藩王的屬官,真是好大的架子。
黃劍卻早已在門口迎接,一臉淡淡笑容,擡手行禮,說道:“在下金城王副使黃劍,張大人,請。”
張明文仔細打量眼前青年,方額濃眉,腰帶長劍,英俊非常,雙眸精光内斂,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人物,心想這金城王麾下倒是人才輩出。
他目光閃動了一下,冷哼一聲,自恃身份也不跟黃劍說話,而是低聲吩咐了随從幾句,跟随而來的一隊西夏騎兵便在驿館外列隊站好,隐隐對驿館形成包圍恐吓之勢,然後他帶關兩名随官向驿館内走去。
入了驿館大門,金城王的正使黃永明在二進門親迎,拱手面無表情說道:“張大人,遠來辛苦。”
張明文微微拱手回禮,淡淡的說道:“黃大人說錯了,這裏是我大夏地境,應當是兩位黃大人辛苦。”
黃永明假裝沒有聽見,不置可否的一笑,擡手說道:“請。”把張明文一行人迎入廳中。
張明文等人走進大廳,卻見廳中早已布好酒宴。
黃永明往主位上一站,高聲吩咐:“奏樂,請張大人入坐。”有黃永明從金城帶來的侍者立即走了上來,把張明文往客位上引。
張明文卻是一動不動,冷笑道:“黃大人,你又弄錯了!”
黃永明一臉愕然,問道:“本使有何錯處,還請張大人賜教。”
張明文走到黃永明面前,昂然說道:“這裏是大夏國境,驿館亦是大夏歡迎鄰國使節的驿館,于情于禮,應當請黃大人坐客位。”
黃永明在一旁聽到這話,不由悖然大怒:“張大人如何說出這種不知禮的話來?既是我們金城設宴,焉有反坐客位之理?張大人莫非是有意輕慢?”
張明文冷笑道:“若是私宴,自然能坐主位,不過黃大人代表金城王,在下代表我大夏皇帝,就算這是兩國之宴,既然在我大夏境内,自是本官坐主位,更何況金城王隻不過是一藩王,在我大夏國皇帝面前還低了一等。”
黃永明卻仿佛早就知道張明文會這樣說,神情自若的冷笑道:“張大人莫要逞蘇秦之辯,天下之事,理爲同一,我等設宴,自是我坐主位。”
張明文知道這第一次交鋒,事關雙方銳氣,如何肯退讓半步,當下冷笑道:“若是在你金城境内設宴,自然你是主,我爲客,但如今在我大夏國内,自然由我等來設,這宴會所費幾何,不必由貴方出。”
黃永明突然上前幾步,厲聲說道:“張大人連這等小節,都一步不讓,如此不近情理,可是沒有誠意談判,想要戰場刀兵相見嗎?”
張明文頓時臉色微變,但緊接着便恢複如常,且冷笑道:“本使從興慶府持節而來,如何說沒有誠意?想金城王身爲宋國藩王,宋國又以禮儀之邦自居,豈能不知且不顧禮義,爲天下所笑?
天下萬事萬物,都擡不過一個理字,沒有道理的要求讓步,到底是本使缺少誠意,還是爾等缺少誠意呢?”
張明文舌辯滔滔,黃永明卻突然恢複一臉平靜,笑道:“本使設宴,這個客位,本使也是斷然不坐的,既然馬大人一定要争這個主位……
不如這樣吧,本使明日在破北堡北邊百裏處設宴,再請張大人與會,重開談判,可好?”
張明文眼睛微微一眯,心中有些驚疑黃永明此舉何意,但此時絕不能弱了半點氣勢,最終還是不亢不卑的說道:“如此明日必定準時赴約。”
說完,張明文也不行告辭之禮,便帶人直接離去。
張明文一行離開之後,黃永明和黃劍對視一眼,前者說道:“黃劍,你看出了什麽?”
今日黃永明和黃劍設宴自然是存着目的而來————通過一些話試探,看張明文言語舉止反應,摸底弄清楚西夏國君臣對此時與他們金城開戰懼怕到何種程度,好爲後面正式談判打好基礎。
所以,今天黃永明先是有意沒有迎接,怠慢對方,又故意以主座客座之争試探。
黃劍深思片刻之後,搖了搖頭說道:“張明文此人城府很深,剛才除了流露出的确是不想在此時與我們開戰的意思之外,其他的倒是沒有看出來,下官一時不敢确定西夏國君臣底線。”
“無妨,張明文是西夏張氏之主,在西夏國任中書侍郎一職也有七年時間,城府還是有一些的,單憑一事就想探出其底,也不可能。”
黃永明頓了一下,又說道:“按照王爺的意思,隻要将壽鹿山和屈吳山脈以南這片荒蕪之地從西夏人手中弄到手就行了,至于其他地方或者邊界的界定倒是小事。”
黃劍略一猶豫,最終還是将這一路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大人,那壽鹿山和屈吳山脈……我們一路過來也看了,荒山野嶺,并未有什麽産出,人煙也極爲稀少,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爲何王爺一定要這兩座山脈呢?”
黃永明看了一眼黃劍,笑了一下,說道:“告訴你也無妨,王爺說那兩座山裏面有蘊藏極爲豐富,且純度極高的鐵礦和銅礦,甚至還有煤礦及其他的礦藏。
如今王爺要将金城打造成西域馬賊和各個部族最大的兵器産地,鋼鐵作坊煉鋼之法便需要大量的鐵和煤炭,金城境内的幾個鐵礦出産已經遠不夠用。
所以,壽鹿山和屈吳山脈我們必須從西夏人手中弄到手。來之前,王爺已經吩咐過,若西夏人不願意割讓,等西平軍司那邊西夏人與黑汗國打得火熱時,我們便發兵硬搶到手。”
黃劍心中恍然大悟,但緊接着心中又生出疑惑————趙谌爲何會知道壽鹿山和屈吳山脈山中有鐵礦和煤礦?
就如那嶽飛之前隻是一名沒有任何名氣的小小營指揮使,且與趙谌從未相識,可是趙谌卻是知道此人有着将帥之才,而此次與西夏國大戰的事實證明趙谌果然沒有用錯人。
可是這些事情趙谌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天授之人?
越是接近趙谌,越是了解趙谌,黃劍便越感覺趙谌的深不可測。
心中念頭轉動,黃劍跟着黃永明在一隊金城騎兵護衛之下,離開了卓羅軍司城,往南而去,那裏二十裏處将會出現一座大營。
………
………
第二天,一大早張明文在一隊西夏騎兵護送下,應約而來。
隻是他剛走到半路,突然聽到一陣号角長鳴,南邊的原野上塵土飛揚,轟鳴的馬蹄之聲由遠及近,張明文心中知道這是迎接他的金城一方的人來了。
他舉起右手,身後騎兵立即勒馬列隊,向前迎進。
果然,不多時,遠方便出現了百餘騎軍容嚴整的金城軍隊。
張明文雖然沒有帶過兵,但看對方軍容氣勢,分明是此生從未見過的整齊,竟然讓他見了之後爲之奪魄。
他雖然不知道這些騎兵來自于金城五大軍團和那新軍旅中的哪一個,但是心裏卻也明白這是黃永明在向他炫耀軍威,隐隐便有威脅之意,心中不由得感慨和惱怒不已。
一直以來,都是他們西夏國威脅宋國,不想今日颠倒過來不說,還被宋國偏居一隅的小小藩王給威脅了。
但眼下西夏國的形勢卻又讓金城對他們的威脅顯得理所當然。
這從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騎兵竟然無不一臉凝重乃至微微有些畏怯之意就可以看出來。
張明文知道,這是因爲西夏國在這短短近兩年時間中先後四次敗于金城之手,且每次都損失慘重的累積結果。
簡單來說,強弱和畏懼都是打出來的。
想到這裏,張明文眉頭緊緊蹙起,卻是暗歎一口氣,轉身對身後騎兵厲聲說道:“你們随本官出使敵方,不可有畏懼怯敵之意,堕了我們大夏的國威!”
這些西夏騎兵其實也是精銳,隻是西夏一次次的敗在金城手中,剛又見對方軍容嚴整的過分,在心理作用下被其奪了氣勢,所以才露出了畏懼之色。
此時,他們見張明文不過一個文官,卻如此慷慨激越,聲色俱厲,胸中略有些熱血沖動,但……三番五次的吃了敗仗的事實擺在那裏,他們的士氣并沒有提升多少。
隻是帶隊的一名将官連忙大聲保證道:“大人放心,我大夏勇士從來沒有怕過宋人,絕不敢有堕國威!”
其餘的士兵也不禁同時在馬上彎腰行了一個軍禮,大聲答道:“絕不敢有堕國威!”
張明文見士氣多多少少有所提升,雖然還不能與對方相比,但此時卻已經不便多說,高聲喝道:“好!等會見到金城一方的人,不論文武,若誰有膽怯畏懼之色,回興慶府之後,本使必将禀報陛下以軍法處置!若得不辱使命,回去之後,本使亦将給諸位請功!”
說完,張明文掉轉馬頭,厲聲喝道:“列隊前進!”
一百多人,昂然朝着金城那支迎接的軍隊迎了過去。
也不過幾瞬的功夫,金城的人便已到面前,張明文定晴望去,發現前來迎接自己的,依然是那年輕的黃劍,不見黃永明。
黃劍見到張明文,微微抱拳,以一種高人一等的姿态笑道:“張大人倒是守約!”
張明文淡淡的回道:“有勞貴使遠迎。”
黃劍看了一下西夏隊伍,故作輕蔑道:“張大人見我金城軍容如何?”
張明文冷哼一聲說道:“軍容再強也不過區區六萬來人,想我大夏坐擁三十萬大軍,這一百多年壓着你宋國打,至今每年還享受歲币。”
黃劍譏笑一聲,說道:“敢叫貴使知道,我家王爺已經發話,自此之後,你西夏國再也不會拿到大宋任何歲币。”
張明文喝道:“金城王難道能夠代表宋國皇帝和朝廷做此決定不成?”
黃劍傲然道:“能不能做此決定,貴國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