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男人的刀和女人的眼淚
特戰營編制五百人,下轄三個中隊和一個直屬指揮分隊。
指揮分隊編五十人,擔負着黑土親兵和指揮通信的職責。
而每個中隊有一百五十人,編三個分隊,每個分隊五十人,每個分隊又編有五個小隊。
這次來夜襲這支西夏糧草隊伍的是路九虎所在的分隊,加上路九虎他們小隊,總計五十人全部出動了。
此時,西夏糧草隊伍的外圍兩層警戒線,總計四十三名哨兵被無聲無息的捂嘴割喉,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特戰分隊五十人并非是全部潛入,有一個小隊十個人在外圍負責警戒和接應。
潛入西夏糧草隊伍宿營地的四十人都是一身特制夜行衣,在月光之下不會有絲毫反光,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特制戰術小背包,裏面裝着他們完成此次任務的關鍵物品。
很快,五隊西夏軍隊的遊動哨便全部無聲無息的死去。
四十名特戰分隊的戰士成功潛入到宿營地最中間放置七十多駕糧草車之處。
他們快速的打開背包,從裏面拿出燃油包,然後依次倒在了七十多駕糧草車上。
待他們離開六七十步距離之後,再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火種和弩箭,轉身随手往糧草隊伍上射了一枚火箭。
………
………
“敵襲!”
“着火了。”
“完蛋了,糧草全部着火了。”
等四十名特戰營的戰士悄無聲息飛奔到西夏糧草隊伍的宿營地邊緣時,四十多個糧草車上火勢已經很大了。
西夏護送糧草隊伍警惕性很強,在第一時間便被驚動,甚至他們都是穿着铠甲和衣而睡,從各自帳篷裏面跑出來的速度很快,在将官帶領下一部分人試圖滅火,一部分人去追殺夜襲的敵人。
然而,特戰分隊戰士帶的都是特制火油包,西夏人将提前準備的一些水潑到火焰上時,不但沒有将火滅了,反而火勢在瞬間變得更大了。
至于追殺夜襲的敵人,更是沒有什麽結果,因爲特戰營的戰士們早就跑得沒影了。
最後的結果是,西夏人的七十多大車的糧草全部被燒成灰燼,卻連一個夜襲的敵人都沒有留下,甚至很多西夏騎兵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同樣的一幕,也在同一時間,發生在另外七個西夏人護送糧草隊伍裏面。
其中,四個分隊非常順利,總計燒了三百大車西夏人的糧草。
但,卻有三個特戰營分隊夜襲失敗了。
卻是因爲這三個分隊襲擊的糧草隊伍是鐵鹞子護送的,而這鐵鹞子竟然沒有睡帳篷,直接圍着糧草,裹着羊皮大衣睡了一圈,去襲擾的特戰營分隊順利殺光了外圍西夏警戒哨兵和遊動哨之後,卻接近不了糧草,隻好摸上去殺鐵鹞子,妄圖殺開一條路,再潛入接近。
但是,他們殺死一名鐵鹞子之後,便驚醒了旁邊的鐵鹞子,然後被驚醒的這名鐵鹞子在死之前,發出了聲音,驚動了其他鐵鹞子。
計劃失敗,四十名特戰分隊戰士果斷撤離,在外圍十名同伴接應之下,倒是在鐵鹞子上馬追上來之前逃走了,隻是襲燒糧草的任務失敗了。
不過,其他四個特戰分隊襲燒的西夏糧草隊伍已經是西夏人辛苦搜刮的糧草的一半左右。
………
………
眼下,金城面對西夏國十數萬大軍入侵的這場戰争的形勢已經很明朗了。
張叔夜帶領天武軍團五千人在臯蘭東邊防線上,死死的将兩萬西夏軍隊擋住。
而在臯蘭縣境内,周成武帶領天武軍團另外五千人與翻山而來的近萬西夏部族軍激戰不休,雖然周成武以少打多占得了上風,每次多少都有斬獲,但是再分出部分人馬南下支援麻神縣也不可能。
而黃河北邊張伯奮帶領的龍衛軍團一萬人和吳志飛帶領的捧日軍團一萬人守住兩個軍堡不失,将多達六萬西夏人牽制在這裏,不讓他們過河侵襲金城,同樣已經是極限。
而留守金城的張仲熊帶領的虎衛軍團一萬人更不敢妄動,畢竟不管是在臯蘭縣活動的西夏軍隊,還是黃河北邊的西夏軍隊,亦或是已經到達麻神縣的西夏軍隊,随時都會派出部分軍隊殺入金城境内。
至于坐鎮涼州的馮金光神衛軍團一萬人同樣不敢妄動,因爲涼州占領時日畢竟尚短,城内甚至還有數萬西夏人。
雖然西夏人部族觀念重,國家觀念很輕,在涼州的西夏部族在金城的政策之下日子過得比西夏國的西夏部族要好。
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更何況此次西夏國調集部族軍,涼州北邊西夏國境内的十多個中小部族的武士青壯特意沒有調動。
甚至,情報司得到消息,西夏國同時也給這十幾個部族派了一個朝廷大佬,随時可能整合這十幾個部族軍隊南下進攻涼州。
所以,眼下幾處同時展開的戰場最終結果如何,關鍵要看趙谌能否在仁多寶忠率主力精兵攻打麻神縣城中堅持下來。
堅持下來,并且拖的時間越長,西夏軍隊便逐漸走向失敗,甚至滅亡。
若是堅持不下來,趙谌被殺,或者被擒,金城這個剛剛走上繁榮富強之路的國中之國即刻便會分崩離析,滅亡在即。
與此同時,随着趙谌頒布的懸賞令和民間英雄榜這兩個消息傳開,在民間也掀起了不小風浪,很多豪傑、草莽、強人動了心思。
能夠在這麽快便有這般大的效果,卻是與已經頗有市場規模的《金城快報》大肆宣揚和渲染抗戰、保護家園是分不開的。
………
………
金城外東四鎮,靠近西頭磚瓦小院,住着一家四口人,近三十歲左右的夫婦二人帶着一雙兒女,以務農爲主。
這家人當初是從河東金國占領區逃到長安城外的流民,随當時那五萬多流民跟着趙谌來到了蘭州,參與和經曆了金城崛起繁華的建設。
男人叫于小凡,雖然他從不承認自己有些特殊,但當初一起從河東逃到長安,後來又跟到蘭州的一些流民知道,這個于小凡不是普通的農夫。
因爲,從河東往長安逃來的路上,他們親眼看到這個于小凡以一已之力,将妄圖搶他妻女的三十多名流寇全部給殺了。
後來,趙谌征兵時,東四鎮的知鎮使在聽說了于小凡的事情之後,曾經親自上門想征召他入伍,但不知什麽原因,于小凡拒絕了。
自古以來,北方靠近邊關之地便爲百戰之地,這于小凡之前的家便在河東靠近邊關附近,這裏的百姓因爲生存所迫頗爲尚武,民間練武之人頗多。
再加上農田中出産又極少,所以很多鄉間的男人都打過獵,與山賊強盜拼過命。
甚至還與前些年遼國和女真人打草谷時打過仗。
于小凡在少年時在山中打獵的時候将一名受傷的老人背回家中,好生伺候養傷半年,這位老人爲感謝于小凡,傳授了于小凡高深武功,并且帶着于小凡在外面闖蕩了七年多。
兩年前,于小凡回到河東家中時,他父母兄弟一家十幾口卻已經沒了。
他的家人是被當地官府逼死的——因爲上交的賦稅不夠,被官府直接抓進大牢,稀裏糊塗死在了大牢中。
于小凡想要報仇,可是當時做這些事情的官吏卻已經死在了一次女真人入侵之中。
從比以後,于小凡便對大宋官府充滿了仇恨,但他從小在邊關,經曆了過遼人和女真人打草谷之事,也不可能投降女真人,隻好将官府仇恨壓下來,娶妻生子,爲張家傳後,然後掙錢養家,生活倒也勉強過下去了。
但很快,女真大軍入侵,河東失守,于小凡因爲仇恨官府,無心應招參加義軍反抗女真,便護着家人一路逃到了關中,想要謀個生路。
但關中本地官府和本地人對流民卻是極爲排外,根本就不給他們活路。
就在于小凡眼看着家人快要餓死,心中的仇恨再次爆發,準備夜間潛入官宦大戶之家行滅門搶劫之事時,趙谌來到了關中給他們設粥攤,給他們帶來了活路。
但于小凡雖然感激趙谌,可趙谌是皇子,在于小凡看來跟官府是一家,所以他依然不願意給趙谌效力。
今日,他在鎮子街市上買酒,聽别人說起西夏軍隊與朝廷某個大奸臣勾結,竟然放西夏軍隊繞到雍州,打到麻神縣,眼看着就要打到金城來了。
同時也聽說了王爺廣開懸賞令和民間英雄榜殺西夏賊兵的事情。
這一年多他親身經曆和參與金城的生産建設,感受到了趙谌統治下的金城與宋國其他地方官府的明顯不同,再加上他實在是不想讓日子過得越來越好的家再次被異族入侵而破壞。
于小凡當時心中便騰的燃燒起一股火焰來,對那些想要破壞他美好生活的西夏賊兵充滿了滔天殺機。
他拉着那名讀報的人,認真的把懸賞令和民間英雄榜裏面的内容請教了一遍,匆匆的回到家裏,在門檻前小木桌上就着一個豬蹄和一籃子蘸醬菜喝酒,越喝心中的那股火燃燒得越旺。
妻子在門檻外蹲着,用木棍捶打着前天從地裏面秋收的胡麻杆穗頭,将胡麻小小的扁平顆粒捶打出來,準備賣給鎮子上上個月新開的胡麻油作坊,好換成銀錢,再去磚瓦作坊買一些磚瓦回來,将他們家一直因爲錢财不夠,沒有蓋起的圍牆大門蓋起來。
隻是女人幹了一會活計,忽然發現,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門檻上自家男人說話,問道:“郎君,你怎麽了?”
于小凡低沉的說道:“沒事。”
女人關心道:“郎君,你别光喝酒,先吃點飯,那金城快報上都說了,空腹喝酒對那什麽腸胃不好。”
“嗯!”于小凡嘴裏面答應着,但是手跟嘴卻沒有停過,依然蒙着頭繼續喝酒。
酒喝的越多,也就越沉默,眼睛卻越來越明亮,仿佛眼睛裏面有股火焰在燃燒。
某一刻,他眸中閃過一抹決然,忽然起身對女人說道:“我想要出趟遠門。”
女人擡起頭來,疑惑問道:“郎君,你想去金城嗎?”
于小凡定下了決心,反而不再糾結,神色平靜的說道:“不是去金城,我想去南邊麻神縣那邊走走。”
女人手中錘胡麻穗的粗棒子砰的一聲跌落在地,喝罵道:“你喝酒喝傻了,西夏狗賊已經打到麻神縣了,你現在去兵荒馬亂的,要是出了事,我們娘三個還怎麽活啊!”
于小凡卻無動于衷,而是非常冷靜的把趙谌頒發的懸賞令和民間英雄榜裏面的内容講了一遍,說道:“金城快報裏面說得很清楚,戰後進入民間英雄榜前三十名可得官。
前些年我恨官府,但這一年多下來,我算是看清楚了,咱們王爺的官府與大宋其他地方不同,而且這次西夏賊人從雍州方向殺來,是狗日的朝廷裏面大奸臣故意放進來,想要害死我們王爺,想要毀了我們金城。
再說,我這身武藝不能白練,之前拒絕了鎮知使招兵和官府召捕快,現在是想通了,但是也沒臉去主動上門求人家要我。
所以,我想過去試試看能不能憑本事自己博個富貴出來,順便也算是償還了王爺對我們家的恩情。
再說,即使我進不了那民間英雄榜前三十名,掙幾百兩銀子回來,在鎮子上開一間雜活鋪,再給我們家買幾百畝地也是不錯的。
更何況,咱們王爺真的很不錯,萬一被西夏狗賊打沒了,我們這裏安甯生活多半也就沒有了,所以這其實也是保護我們家,保護你們娘三人。”
張小凡卻不知道,女人這種動物在很多時候是從來不講道理的。
所以,他說了半天道理和道義,女人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隻知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很容易死人,而丈夫死了,他們娘三就沒有依靠,就失去了天。
所以,女人愣了半晌之後,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混蛋,你也不想想,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兩個娃子還怎麽活。
再說,我今天去串門也聽說了,王爺都已經親自去了麻神縣,王爺那是天上的真神轉世下凡,肯定會将西夏狗賊打敗的。你聽我的,就别去了。”
于小凡沒有如以往那樣,隻要女人一撒潑便去好言軟語的扶起來。
他是出去闖蕩過的人,是見過世面的,而且還讀過一些書,自不會跟女人和尋常愚民百姓一樣,視金城王爲神一般存在。
他搖了搖頭,說道:“王爺若真的是神,就不會讓金城快報發這懸賞令和民間英雄榜了,再說我要是不去,這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和内疚之中!”
女人見于小凡始終一臉平靜和笃定之色,再一想每次自己隻要一哭惱,自己男人就會服軟,可是這一次卻沒有理會她,便心中越發恐慌,便不再撒潑,從地上爬起來,抓住于小凡的胳膊,帶着哭音懇求道:“郎君,你是剛才酒喝多了,說的都是胡話,你現在去屋裏面睡上一覺,等你酒醒了,你就不再犯傻了。”
于小凡沉默片刻後,嗡聲嗡氣說道:“我說的不是酒話,這事就這麽定了。”
“你個千刀殺的混蛋……”女人又爬在門檻上嚎哭了起來。
于小凡知道自己女人的性子,依然沒有理會,而是去放雜物的房間中,尋找被自己雪藏起來的那柄刀。
這刀好長時間沒用了,可能已經生鏽,恐怕是要好好磨一磨的。
另外,還得弄一匹馬,不然光憑兩條腿趕到麻神縣就得兩三天,而且萬一遇上大隊西夏騎兵,就是送死了,想跑都跑不了。
………
于小凡将那把雪藏已久的刀磨得光可照人的時候,門檻上的女人已經不哭了,隻是流着淚幫助男人整理包袱,準備路上用的幹糧,末了還委屈的問道:“郎君,要不要再給你準備一壺酒。”
西北鄉間的媳婦,通常便是這種性情,見實在不能改變,便沉默接受,然後開始認真地替自已的男人打理路上需要的東西。
于小凡想了一下,說道:“酒還是算了,我這是要去打仗殺人,喝酒誤事。”
妻子把剛拿起來的酒壺又放得遠遠的,心想自己真傻,竟然要自己男人帶酒去打仗,差點害了自己男人。
這時,一男一女兩個孩童從外面跑回了家。
七八歲的弟弟跑的氣喘籲籲,滿臉通紅,喊了一聲“爹爹”和“娘”,便跑到水缸那裏,用水瓢喝了一大口水,看起來渴壞了。
十來歲的小女孩小臉被西北風吹得有些高原紅,但眼睛烏黑明亮,一進門便抱着于小凡的胳膊,撒嬌道:“爹爹,我都打聽過了,鎮子上的學堂明年開春的時候開始招收女孩子,有好一些家都準備給他們家女孩報名,可是爹爹隻給弟弟準備了學費,我也要上學。”
如果是平時,聽着女兒這般說話,和這個時代其他人一樣重男輕女的于小凡肯定會發一通脾氣,但今天他卻隻是意氣風發笑了笑。
“苗苗放心,學堂的學費其實一點都不貴,隻是收書本費,爹爹這就給你掙學費去。爹爹向你保證,會掙很多錢,肯定讓你也上學。”
“爹爹真好。”苗苗開心的跳了起來。
于小凡寵溺摸了一把女兒的小辮子,把妻子狠狠的抱了一下。
兩個孩子來不及吃驚爹爹抱娘親的事情,便看到爹爹背着一個大大的包裹,提着一把刀,背着平時打獵用的弓箭往外走去。
兒子睜大眼睛喊道:“爹爹,你要去哪裏?”
于小凡沒有回頭,但聲音卻傳了過來:“爹爹去麻神縣、去雍州打壞人。”
女兒貌似對自己爹爹非常有信心,有些雀躍的喊道:“爹爹,我記得前些天金城快報上說了,雍州有一夥響馬賊,名叫一根鞭,聽說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的非常厲害,爹爹是要去打他們嗎!”
于小凡的聲音傳了過來:“爹爹不打他們,爹爹打的人更壞!”
此時女人帶着一雙兒女已經追出了院門,遠遠看着于小凡大步離開了鎮子,直到于小凡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女人才流着淚帶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一雙兒女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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