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儒與王的首次見面
在裴有文仔細觀察了一會，弄清楚了水車和水磨的基本工作原理時候，他就把目光放星羅棋布的水渠上。
“………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
普通人看起來毫無出彩之處的農田，在裴有文這樣的人眼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幅完整的畫面。
不知不覺的，裴有文就吟誦出晉時陶淵明的蓋世名篇《桃花源記》。
這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在裴有文看來無需着彩，隻需用濃淡相宜的墨汁，最能表現現在的場景。
黃犬撲擊野鳥于田地，稚子呼嘯于新起的桑田………
處在這樣的環境裏，裴有文有一種懶得再理會人世間的所有紛争，全身心的投入到對新事物的認知之中的想法。
在這短短的五個月的時間中，那位金城王便帶人弄出這般多的新事物，創造出了一片堪稱是奇迹的家園。
裴有文看了這片天地短短五個月的巨大變化和奇迹之後，他的心境和想法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心中的巨人徹底活了過來。
所以，他決定立刻去求見在五個月前路上的時候，便想要見自己的金城王。
不過，爲了顯得更加莊重一些，裴有文決定回去沐浴淨身，換成大儒才有資格穿的白色黑色文衫再來見趙谌。
……
……
一直以來，裴有文最讓趙谌期待的便是其大儒級别的學識，這是後世相當于院士層次的知識分子，而且大儒與唐宋八大家這等光是精通詩詞歌賦的高級知識分子完全不同。
凡是能夠被所有人公認爲大儒的，無不學問廣博，雖然不可能無所不知，但卻是真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農事、通工事、知兵事。
而且在育人子弟方面必然是有着卓越的貢獻，也就是說培養出了很多層次相當高、且多半是在朝廷爲官的弟子。
當然，讓趙谌最爲欣賞的還是裴有文那一身儒家浩然正氣。
除了裴有文甯死不投效敵國，且因爲家族投效金國，而羞愧得想去死這一件事情之外，這四五個月的時間，小詩已經将裴有文在河東的各種事迹調查得非常清楚。
最後的結論是，此人是一名名副其實的大儒。
但和期待已久的裴有文見了面之後，趙谌便發現的裴有文最讓人讨厭的就讨厭在學識太高、一身正氣上面。
因爲看過讓人難以想象的書籍，腦子裏面裝得太多的事情，古往今來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恐怕很少，這樣的人趙谌雖可以利用他的氣節品性來欺負他，但想要忽悠對方是不可能的。
即使他趙谌來自後世，經曆過後世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中和四年大學的系統學習，又經曆過十多年崗位上的學習鍛煉，特别是經曆過後世信息大爆炸時代的洗禮。
他依然難以利用自己的心智和學識忽悠裴有文。
在這之前，趙谌相像過自己和裴有文見面的場景，甚至精心設計了好幾個方案，用來收服裴有文。
其中有學王莽的，有學曹操的，也有學大耳賊劉備的，或者結合後世的一些東西，通過自己個人魅力折服對方。
但當他真正見到裴有文之後，這些預想好的方案計劃便都被他一一的否定了。
他最後決定與裴有文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隻是不等他直接開門見山的想告訴裴有文，讓對方做什麽事情、給對方什麽官位、享有什麽待遇的時候，裴有文已經直直的端坐在他面前，紋絲不動的淡然道：“老夫也聽說了殿下打殺太上皇之事，這件事情自然是大逆不道，若是在河東被占領、百萬百姓被女真人屠戮奴役之前，老夫定會視殿下爲奸邪，但如今老夫目睹河東百姓的慘狀之後，卻不這樣想了，因爲我大宋破敗到如此程度，太上皇罪責最大，即使身爲天子也罪責難逃。”
“終于有一個明白人了。”聽了對方的話，趙谌是真被感動到了，說實話他雖然看起來絲毫不在乎因爲打殺太上皇，給自己帶來的滔天罵名和惡名，但真能做到唾面自幹、絲毫不在乎天下人之言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雖然太上皇當時死得蹊跷，趙谌一直懷疑事先被人做了手腳，否則自己又沒練過神功，怎麽可能一巴掌就扇死了。
但趙谌緊接着便恢複平靜，心中暗呼厲害，談話的節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裴有文帶主導了，而且這老頭這話應該是發自内心，但是最終的結果是，老頭在自己心中的好感度急劇飙升。
趙谌心中一動，便問道：“裴老對太上皇非常了解？”
裴有文一臉悲哀，歎息道：“老夫從太上皇爲帝時便入朝爲官，初在中樞爲官時便知道太上皇非明君，幾次直面谏言無果之後，老夫便自請河東爲官，隻求造福一方。
但中樞腐爛、地方又怎麽可能幸免，老夫在河東爲官多年，依仗大儒之名和家族之勢，雖然做了一些爲民謀利、爲朝出力之事，但不過是在這渾濁的污水中濺起了一些浪花而已。”
趙谌知道裴有文所言非虛，因爲小詩用這五個月的時間調查這老頭的過往事迹，的确如此。
而且也并非如裴有文謙虛的那樣隻是一些浪花，而是幾次掀起了滔天巨浪，對維護河東路大局穩定和軍備民生是出了大力的。
太原在金軍全力圍攻之下，能夠死守兩百四十多天，裴有文功勞至少占了三分之一。
至于裴有文爲何沒有死在太原城，是因爲他在最後準備自殺殉國時，被仆人打暈了。
而那個時候聞喜裴氏已經投敵，金國上下想要利用裴有文的大儒之名，大肆宣傳大儒也投效他們金國之事，以降低拉攏大宋文官和讀書人投效金國的羞恥線。
但裴有文醒來之後，大怒之下便想自殺，但金人以殺他全族爲威脅。
裴有文悲怒之下，最終雖然沒有自殺，但還是直接帶着兩個兒子偷偷逃走了，至于他逃走之後，家族之人會不會被女真人所殺，他也顧不了了。
不過，女真人依然在大肆宣傳裴有文已經投效他們金國，并被委以重任，擔任某官職。
腦海中閃過這些情報信息，趙谌實在找不出不重用裴有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