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駐聖彼得堡使館傳來的消息,自從遠東沖突爆發後,俄羅斯帝國民間反日情緒就持續高漲。
沙皇政府中很多人都主張對我們采取強硬措施,主戰派的氣焰高漲,不排除有發動戰争的可能。
國際社會對我們和俄國人的沖突,表現的非常冷漠,除了英國人口頭上表示支持外,大部分國家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态。”
井上馨無奈的說道。
自從狂熱民族主義崛起後,日本政府的官就不好當了,負責處理國際性事務的外相,那更是燙手的山芋。
民間激進派看問題,根本就不用大腦,做事從來都是腦子一熱,野心和實力嚴重失衡。
在這種背景下,外相常常都是背鍋俠,在民間那就是約等于“賣國賊”的存在。
不管換誰上去都一樣,要知道馬關條約簽訂後,作爲大功臣的伊藤博文還差點兒被人天誅國賊。
這麽有挑戰性的工作,要是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那是無法勝任的。
内心再怎麽強大,面對目前的國際局勢,井上馨也感到頭皮發麻。
在兩強對立的國際大背景下,縱使他有太多的屠龍技,也沒有施展的空間。
既然跟着英國人混,就甭指望能夠在神羅面前讨到好。依附強者是人之本能,作爲一個海權國家跟着海軍最強大的不列颠混,沒有任何毛病。
問題的關鍵就出在了老大身上。最近幾年不知怎麽的,英國老大突然變得不給力了,在國際競争中漸漸處于下風。
先是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中失去了先機,接着又喪失了對歐洲大陸的控制,現在就連皇家海軍的霸權地位也跟着搖搖欲墜。
海上霸權受沖擊,全拜神羅海軍的世界巡遊所緻。凡事一起聯合演習過的國家,都知道超級戰列艦和傳統戰列艦的差距。
偏偏英國人在這上面落後了一步,盡管他們的無畏艦也下水了,但是因爲趕時間的緣故,患上了一身的壞毛病。
就如同神羅最早的“羅馬号”一樣,放在家中撐門面還行,一旦開了出去那就不妙了。
在這種背景下,盡管英國人也有超級戰列艦,那也隻能看着神羅海軍四處攪動風雲、立威。
落到有心人眼中,這就是海軍落後的表現,至少在軍艦建造技術上英國人又慢了一步。
“盛極而衰”的說法在歐洲世界不流行,但是東亞地區卻是人盡皆知。包括之前強奪菲律賓,都是基于這種判斷。
更令井上馨憂心的是,英國老大不光在科技、經濟、軍事上掉了隊,就連最擅長的外交現在也陷入了瓶徑。
老大的外交都玩不轉,小弟的外交就更難展開了。在這個歐洲即中心的時代,誰知道日本是那顆蔥啊?
爲了改變這種外交被動局面,日本國内爆發了全面西化運動,即:“脫亞入歐”運動,作爲外相的井上馨就是這一戰略的主導者。
伊藤博文:“事情沒有那麽嚴重,僅僅隻是一次外交沖突,俄國人還不至于爲此發動戰争。
現在的國際局勢分化非常嚴重,不列颠和神羅兩強對立,處于次強地位的俄羅斯帝國看似威風,實際上他們也非常的尴尬。
按理來說,俄奧同盟持續了數十年,俄國人應該支持神羅才對,偏偏他們同處于歐洲大陸,又恰好是鄰居。
一山尚且不能容下二虎,歐洲大陸同樣也容不下兩個大國。一旦神羅擊敗了不列颠,俄羅斯帝國就甭想更進一步了。
從遠交近攻的戰略上來看,英俄結盟共同對付神羅才是最佳選擇。畢竟,俄奧都是陸權國家,英國人是海權國家。
縱使不列颠赢得了霸權,也威脅不到俄羅斯帝國的生存,反之則不然。
偏偏英俄兩國積怨已深,不是想要化解就能夠化解的,雙方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根本就沒有結盟基礎。
到了現在這種地步,無論是支持誰都不符合俄羅斯帝國的利益,偏偏他們又必須要站隊,要不然倫敦和維也納不會放心。
這是一個大麻煩,在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前,沙皇政府是不會節外生枝的。
何況,以俄國人在遠東地區的力量,也不足以發動一場戰争。一旦戰争爆發,光後勤就能夠拖死他們。”
聽了伊藤博文的解釋,明治天皇的臉色明顯舒緩了很多。因爲蝴蝶效應的緣故,現在的日本可沒有原時空那麽好運。
盡管在對遠東帝國的戰争中收獲頗豐,但是多了一場賠錢的菲律賓戰争,海軍規模也比曆史同期大得多。
這些都是要花錢的,掠奪來的戰争賠款拿去填了這個兩個巨坑,用于國内發展的資金自然就少了,國力也比曆史同期弱得多。
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在财政上。财政收支平衡那是想都不敢想,能夠做到财政不破産,那都是八百萬神靈保佑了。
和俄國人對上,不光軍事上壓力大,财政上的壓力更大。
從這方面來看,日俄兩國也差不多,都是腰包比臉還幹淨的窮國。
首相大隈重信:“伊藤君,這隻是正常情況下的推論,但是别忘了俄羅斯帝國經常不正常。
我研究過俄國曆史,沙皇政府很多時候做決策,都是不經過大腦的。
最爲著名的就是彼得三世,因爲個人喜好背盟援普,直接斷掉了俄羅斯帝國的西進之路。
不出名的就更多了,包括近代俄羅斯帝國的幾次戰争,都很難說得上理智。
包括倍受俄國人推崇的尼古拉大帝,盲目發動了近東戰争,雖然最後奪取了君士坦丁堡地區,看似赢得了戰争。
可從俄羅斯帝國付出的代價就知道,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争,俄國人赢得隻是面子。
接下來的亞曆山大二世也差不多,沒有仔細權衡利弊,就盲目和普魯士開戰。
最終确實赢得了戰争,但是付出的代價卻是俄羅斯帝國從頂尖列強跌落到了第二梯隊。
……
總之,沙皇政府做決策,我們不能以常理來判斷,要不然是會吃大虧的。”
不分析不知道,一分析吓一跳。碰上一個習慣不按常理出牌的競争對手,擱誰身上也會頭皮發麻。
事實上,利益推論法本身就不成立。國家之間确實是利益爲先,但是統治者還是人。既然是人,那就不可能絕對的理性。
很多時候,政客們的個人喜好、感觀,同樣能夠影響政府決策,尤其是封建君主國家。
毫無疑問,俄羅斯帝國就是典型的封建君主國家。即便是有亞曆山大二世的改革,同樣沒有能夠改變這一本質。
不能說全部由君主個人意志左右國家決策,但是君主的個人感觀,對國家決策的影響力卻是不容置疑的。
最典型的就是俄羅斯帝國高層清一色的反日派,沙皇政府中有很少有親日派這種生物。
沒有别的原因,就是因爲尼古拉二世身上的兩道傷疤。僅憑這一條,就足夠讓大家仇視日本帝國了。
這也是政治正确。有人刺殺你效忠的君主,要是還無動于衷,那還想不想混了?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不管願不願意,日本政府都要爲此前的失誤買單。
當然,衆人還想到的更多。貌似沙皇政府最近幾十年的決策失誤,最後都讓奧地利撿了便宜。
由不得他們不多想,一次可以是巧合,兩次三次的巧合,那就未免太過巧合了。
想歸想,大家現在能夠做的,實際并不多。他們都能夠看出來問題,其他人同樣能夠發現問題。
包括沙皇政府高層,同樣發現了這些問題。要不然也不會出現每任沙皇繼位後,所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擺脫對維也納的依賴。
沒有人願意被人牽着鼻子走,更何況是桀骜不馴的毛熊。
隻是現實和理想差距有點兒遠,真要是讓他們自斬一刀,切斷俄奧之間的聯系他們又下定不了決心。
既然分不開,那就隻能在做決策的時候小心謹慎,避免被帶偏了節奏。
畢竟,這種影響都是暗地裏進行的,明面上維也納政府又沒做什麽。
縱使踩了坑,沙皇政府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面吞。對外那是萬萬不能承認的,真要是揭開了蓋子,那也隻能證明他們自己無能。
……
兩國政府都在想辦法避免戰争,日本政府做得隻是略微多了一點點,加強了對俄國人的防備。
可是民間就不一樣了,俄羅斯帝國反日情緒高漲,日本國内的反俄情緒同樣濃烈。
望着外面黑壓壓一片的抗議人群,搞得俄羅斯駐日使館的工作人員,連買菜都不敢出門了。
滔滔不絕的咒罵聲,從早到晚仿佛是永不停息,搞得弗托裏亞克公使是火冒三丈。
“撥通日本外交部的電話。”
工作人員小聲提議道:“公使閣下,電話線被人切斷了,要不我們發電報吧?”
看得出來,弗托裏亞克公使在使館内還是非常有威望的,工作人員是一點兒也不敢紮刺。
弗托裏亞克公使怒吼道:“那還站在這裏幹什麽,不趕快去發!”
剛剛吼完,弗托裏亞克意識到了自己失言。既然要發電報自然要有内容,自己啥都沒說,下面做事的自然要等着了。
“抱歉,弗蘭克。我不是故意的,剛才隻是被日本人給氣糊塗了。
外面的動靜那麽大,我不信日本政府不知道。明知道有人搗亂還不制止,這是在對偉大的俄羅斯帝國進行挑釁。
讓衛兵們做好準備,隻要有人敢越界,就不用給我客氣。”
毫無疑問,最後一句隻是氣話。如果敢開槍的話,下面的人早就開了。
停頓了一下,弗托裏亞克繼續說道:“把我們面臨的情況,向國内做通報,順便邀請各國駐日使館一起向日本政府施壓。
通知日本外交部,責令他們在兩個小時驅逐鬧事人員,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樣,弗托裏亞克自己也不清楚。
外交訛詐也是要分對象的,倒不是說日本就不能訛詐了。問題的關鍵在于,以俄羅斯帝國在遠東的力量根本吓不住日本人。
這種嚴厲警告的外交照會,要是換成神羅或者不列颠來發,估計還有幾分威懾力,至于俄羅斯帝國還是差了一點點。
不過弗托裏亞克公使并不擔心,這裏是使館區,又不隻有俄羅斯一家使館,幾百米外還有不列颠和神羅的使館。
外面鬧得動靜這麽大,受影響的也不光隻要他們一家,四周的鄰居們同樣也不好過。
要是爲了看熱鬧,鬧了這麽久也足夠了。哪怕是爲了睡上一個安穩覺,大家也會向施壓日本政府施壓。
要知道在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極端份子。普通的日本人可分不清歐洲人之間的長相差别,反正都是白人一起反就對了。
真要是事情鬧大了,大家的日子都别想好過。誤傷神馬的,實在是太常見了。
“碰”的一響。
“什麽聲音?”
弗托裏亞克可以确定這不是槍聲,子彈的射擊聲不是這樣的,這點兒經驗他還是有的。
何況,能夠擔任使館衛兵的都不是傻子,縱使再怎麽看不起日本人,也知道這是在什麽地方。
如果有幾百或者是幾千俄軍駐紮在這裏,那自然是沒得說,直接幹就對了。
可惜使館的衛兵,就那麽十幾人。和外面黑壓壓的抗議人群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即便是手中有槍也不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實力差距懸殊的情況下,縱使内心再怎麽憤怒,也必須要先憋着。
“玻璃碎了,有人向使館内扔石頭。”
這隻是一個開始。人都是盲從的,任何事情隻要有人帶頭,就不會缺乏跟風者。
一時間噼裏啪啦的聲音響個不停,飛舞而來的石頭,不光能夠擊碎玻璃,同樣也能夠傷人。
局面正在走向混亂,狂熱的情緒被點燃,大家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幾百米外,一支黑黑的槍管正對準了抗議人群。
“瞄準那個舉旗的射,辨析度要高一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