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這個看似無害的二維監獄遙控器，會突然爆發威脅，對程虛升維産生劇烈幹擾。

剛才，它像一架失控的飛機，在第五維度橫沖直撞，劃出一道歪歪曲曲的螺旋軌迹。

程虛凝聚的衆多五維投影不過是飛機身邊的雲朵，看似龐大，實則脆弱不堪，輕易就被撕裂，整個潰散開來。

這一場變故，讓程虛前功盡棄，七天的努力化作泡影。

幸運的是，第三步失敗不會損傷根基，還有重頭補救的餘地，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壓縮元神的過程中，那将徹底無法挽回。

程虛皺眉盯着遙控器，用神識仔細研究。

這東西是神仆文明的飛船智能在三年前臨時生産出來，在整個高維世界保持唯一，不存在概率體積和平行時間體積。

無論怎麽檢查，它都隻能歸入三維物體的範疇。

這麽一個三維物體，剛才卻展現出了五維特性，在兩條額外維翻滾打轉，簡直毫無道理。

衆人讨論過後，一緻認爲，應該是監獄裏的某個存在逆向控制了遙控器。

這個存在，也許是神仆文明關押的囚徒，也許是小宇宙自然誕生的高等生命。

它找到了二維監獄的核心，試圖借助遙控器向外界傳達信息，由于這個生命擁有五個維度，便造成了剛才的局面。

忽然間，遙控器突兀消失，随即又出現，不斷地閃爍着。

“咦？這是……”

衆人紛紛露出震驚之色。

遙控器閃爍之間顯露的規律，分明就是摩爾斯電碼，經過翻譯，得到一組阿拉伯數字。

[0132192742496670393207304104194250300834]

程虛一眼就辨認出來，這是一封電報，格式爲中文電碼。

中文電碼是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華夏使用的漢字碼，用0001至9999的四位數區間對照漢字，由于編碼形式生硬，并且使用時需要兩次翻譯，在電報時代信息傳輸效率很低。

這位囚徒懂得中文電碼格式，無疑證明了一件事，他對人類很了解，甚至可能知道二維監獄掌握在人類手中。

在這種情況下，他卻沒有選擇表明身份，而是抛出了一個問題。

遙控器傳遞的内容，隻有十個字——

[你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

……

“他究竟想做什麽？”

大家都感到疑惑不解。

“與其瞎猜，不如直接跟這位朋友談談。”

程虛通過遙控器調節時空曲率的按鈕，有規律地輸入信号。

[?————————???—————???]

等待幾秒之後，遙控器再次閃爍。

譯文：[我很欣慰，與我對話的不是一團無意義的碳基分子，人類之中還有願意思考自身意義的個體。]

不知怎的，程虛從這句話中，感受到了一絲心灰意冷的悲哀。

他試探道：[你應該也是人類，怎麽稱呼？]

[不，我身上沒有任何标簽，我就是我。如果非要取一個代号，你可以叫我‘混沌’。]

[混沌前輩，你爲何被關押到神仆文明的監獄中？]

[神仆文明？哈哈……這個名字倒也符合走狗的身份。]

[走狗？他們是誰的走狗？]

[别着急，現在還不是切入正題的時候，你懂電碼，想必位于第三次工業革命時代，可看過《自私的基因》？]

[看過。]

[那麽這本書給了你怎樣的啓發？]

[它讓我意識到……生命是基因的奴隸。]

[很精辟。我們體内的基因，絕大部分都是不對外表達的冗餘片段，它們并非進化過程中積累的廢物，因爲原始生命也有大量毫無作用的基因占據着DNA序列。爲了供養這些無意義的存在，我們不停對外索取低熵，那些所有令人着迷的情感——獲取食物的喜悅，墜入愛河的甜蜜，遭遇危險的恐懼，損失利益的憤怒，親人逝去的哀傷，都不過是基因控制生命的精密程序。你想想看，如果拿掉這些預設編碼，人類能剩下什麽呢？]

[思想。除了純粹思想，我們别無所有。]

[你看，這就是宇宙寂靜的原因，當一個文明完全推翻基因的統治，它們就不再是物質側的生命，而是信息海洋裏的靈魂。低端一點的文明，在虛拟網絡創造自己的世界，而那些高等文明，則紛紛進入量子世界，它們鑄造出一個又一個夢境，這些夢境具現在物質世界，便成了與上面相似的境況。]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多半已經猜到了，嘿，正視這個讓人不寒而栗的事實吧。思想與命運的關系，正如生命與基因的關系，它們都以颠覆常理的形式存在。這世上，從不存在所謂的自由意志，你的思想，你的念頭，你的每一次選擇，都如同基因控制身體那樣，由事件的發展被動約束着，我們的選擇或許可以改變一定程度的命運，就像出家的修行者用大毅力對抗基因的操縱，用本心對抗命運的束縛，但絕大多數個體是無法做到的。]

程虛仔細品味混沌的這番話，心中漸漸湧起驚濤駭浪。

原來，這就是自然不自然的原因，原來，這才是修行者存在的意義……

[晚輩受教了。]

[孺子可教也，所謂修行者逆天而行，便是要反抗基因控制身體，反抗神靈控制思想。很幸運，它們的控制無法面面俱到，留給了我們不少發揮的空間，不然這世上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可悲的提線木偶罷了。]

[前輩，你說神仆文明是走狗，應該指他們是命運操縱者的棋子吧？]

[不錯，那幫人自從與夢境之主搭上線，便主動擔當秩序捍衛者的身份，不惜代價抹除宇宙中‘不自然’的痕迹。]

看到這句話，無人不感到震驚。

[人？神仆文明是人類？]

饒是修真者心髒強大，也一時難以接受那艘強大的圓形飛船屬于人類文明。

[那是自然，否則監獄怎會落入你手中。]

[難怪……可他們的飛船又是如何穿越到落後的世界線？]

[夢境之主的賞賜罷了，走狗能窺見形态牆之外的全息世界，他們降臨之後便會篡改現實，自動生成存在的因果。很諷刺不是嗎？在他們的觀念中，隻要衆生不曾發覺異變，做再出格的事都不會違背‘秩序’，但若敢顯露自身存在的痕迹，哪怕僅僅是在無人之處釋放光線，也會被他們宣判爲渎神者，立即跳躍時空前來拘捕。]

[這未免也太過奇怪了，宇宙網絡既然無法掩飾，清晰揭露了外星文明的存在，爲什麽還要維護這種掩耳盜鈴的秩序？]

[不知道，或許是夢境之主發神經吧，畢竟自然從未自然過，規則處處都是定義值。]

[我認爲背後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

[那麽希望你飛升或者被捕之前能有所發現。]

[飛升？！]

[身爲修真者，你竟然不知道飛升？也罷，等你打破形态牆就會明白，那是唯一兼顧‘秩序’與‘自由’的方法，彼岸才是充滿活力的宇宙舞台，我們高等生命真正的家園。不像這裏，被一群瘋子搞得死氣沉沉。]

[前輩，既然彼岸存在，你爲什麽還要挑戰秩序？]

[哈哈，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理由，看那幫人不順眼，做便做了，況且我這裏面也與那彼岸相差無幾，同樣無拘無束。總之，我這次現身，并非想要引誘你放我出來，而是念在同族的份上，趁你突破之時指點一二。聽我說了這麽多，你現在可明白生命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