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局面，人類空有一百億平方公裏的鏡面材料，卻無法憑借科技力量将其鋪展到太空。

在這種情況下，尤利文主動詢問超凡勢力的旗幟人物程虛，其行爲本身就已經給定了答案。

科技側無解的問題，放在超凡側卻未必困難。

根據獨角族賢者的親身經曆，神識一旦擺脫引力場的束縛，體積會在太空之中膨脹十幾萬倍。

恐怕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矽烯支撐材料了。

神識不僅能夠完整撐開鏡面帆，還可以随時改變帆面的形狀，避免許多科技側手段造成的負面效果，靈活性極高。

更重要一點，推進器需要大規模生産才能發揮效用，而超凡者卻是現成的，送上太空就能直接開始工作，不存在任何流程上的時間損耗。

可代價呢？

超凡者修成陽神之前，仍然是肉體凡胎，神識是唯一的物理幹涉手段。

若将神識加持自身，壓縮時空提升相對質量，超凡者尚能硬抗粒子流的照射。

當神識被用于支撐矽烯鏡面，超凡者會失去一切防禦力量，淪爲普通的凡人，隻能以血肉之軀築成生命長城，去直面太陽耀變的爆發。

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想明白這些，程虛已經萬分笃定，尤利文及其背後的組織從多年前的氣象武器計劃誕生之初，就把矛頭對準了超凡者群體。

他們暗中蟄伏這些年，一直不計代價地生産矽烯鏡面材料，爲的就是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像今天這樣，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讓高階超凡者去送死的機會！

這才是尤利文今晚一系列行爲的真正目的！

“好算計，真是缜密而又險惡的陽謀。”

哪怕身爲被針對的目标，程虛也不得不承認，尤利文這一招完全将超凡者群體逼入了死胡同。

如果超凡者以大局爲重，毫無怨言地跑去太空送死，自然正中他下懷。

如果超凡者違逆大勢，拒絕執行自殺任務，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就會動搖，注定走到全人類的對立面。

無論怎麽選，都會陷入被動。

所以程虛決定一個也不選。

他思維速度很快，幾乎在尤利文提問的瞬間，就作出回應：“這個問題無解，以人類現階段的太空力量，不可能在有限的一個月時間内将足夠面積的矽烯鋪展到外層空間，那是不切實際的一步登天。”

“真正具有可行性的解決方案，是舍遠求近，把矽烯鋪在地表，把整個地球變成一面巨大的鏡子。”

“畢竟，人類的絕大部分科技力量，都位于地面，不是麽？”

這個方案，讓不少人眼前一亮。

可行性的确很高，省卻了太空發射和空間部署的要求，隻需把矽烯運送到世界各地，再使用飛行器拉伸，短短幾天時間就能覆蓋大部分城鎮。

一個月時間，足夠遮蔽向陽面的半球。

“程教授，你的方案無法避免地球大氣被太陽風剝離和加熱，整個地球還是會變成一個火爐，而且是一個暗無天日的火爐。”

氣象專家組經過讨論，一位代表指出這個方案的缺陷。

“火爐至少比熔爐要好很多，地面反射能把大部分輻射反射到外太空，将地面溫度從幾百度降低到幾十度，不至于讓整個生态系統瞬間崩潰。”

程虛淡淡反問：“或者，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對面啞火了。

這時，尤利文開口發難：“程教授的方案很現實，但耀變危機事關全人類的生死存亡，我們不能僅僅依靠這一種方案，就完全放棄太空遮陽傘計劃，而是應該從多方面着手應對，形成互補。”

随後，他闡述了利用超凡者神識支撐矽烯鏡面的設想。

這樣異想天開的計劃，引起一些學者的驚歎，但也讓會場的超凡者們感到十分不滿，乃至憤怒。

這是道德綁架，明擺着讓他們去送死。

一道道目光聚焦在程虛身上，超凡者們沉默地等待着，等待己方的靈魂人物做出抉擇。

目光背後有程虛的父親老程，有他的同門王恒、趙宇清、蘇小渃，也有孫晴、王陵、錢明、柳沐芸等道場學員，以及更多隻有數面之緣的後起之秀。

如果程虛不同意，他們不會答應這種自殺計劃。

主席台上的聯合政府高層也都把臉轉向這邊，眼神中紛紛透露出擔憂。

擔心程虛翻臉，強調靜虛道場隻是人類文明的合作者，而非可以被命令的下屬。

那樣一來，單憑超凡事務部的人手，完全不足以應對前面提到的大規模的行動。

被這麽多人盯着，尤其多數還是意志力強大的超凡生命，羅煊和張子遇同時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身體僵硬地坐在位置上，不停用眼角餘光去觀察程虛。

還有不了解程虛身份的人，對現場的詭異氣氛感到毛骨悚然，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狀況。

“尤利文秘書長的設想很合乎邏輯，隻有讓超凡者犧牲，才能最大程度保全我們的文明，沒有别的替代方案。”

程虛似乎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壓力，一臉風輕雲淡。

他的表态，讓許多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也有人不理解，露出失望的表情。

其實，程虛很清楚，想要跳出尤利文設下的陷阱，邏輯上不難達成——阻止太陽耀變，選擇就會失去意義，也沒有人會因此犧牲。

但要阻止太陽耀變，就必須與時音文明接觸。

尤利文掌握防禦方向的戰略資源，必然全力阻止外交通訊行爲，擅自行動，說不定會被扣上一個反人類的罪名。

圈套環環相扣，跳出一個，又會跳進另一個。

真正的破局之法，不是在規則内與他較量，而是跳出規則的框架，讓整個圈套失去意義。

所以，程虛打算掀桌了。

“看來程教授的觀點與我一緻，每逢重大事件，必要的犧牲總是不可避免，這也是人類延續到今天的原因。”

尤利文聞言，再次露出勝利者的笑容，“我相信，曆史會記住超凡者對文明做出的貢獻。有的人死了，他卻永遠活着，活在所有人的記……”

“你先别急，我的話還沒說完。”

程虛忽然打斷尤利文，站起身來。

用一種冷漠的眼神橫掃全場，仿佛在俯視蝼蟻。

“既然犧牲超凡者才能保全人類文明，那麽我想問在座各位一句，你們認爲這個時空的人類文明，是否有什麽特别的優點，值得我們犧牲性命去拯救？”

“誰能告訴我？”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陷入驚愕。

這句話，殺傷力太過巨大。

不是拿棋盤摔臉，而是拿棋桌砸人。

近年來随着量子科技對超凡力量的解密，高層已經意識到超凡者屬于高維生命。

那麽，面對一個高維生命對本維度的質疑，他們該怎麽回答？

誰有那個自信，在從未見過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況下，宣稱本時空的人類文明就一定比其他時空要優秀？

“尤利文秘書長，你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程虛最後把目光鎖定在那個東歐男人身上，眼神充滿了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