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監控三十萬個信号，對元神而言并不算困難，難的是全息監控，信息量爆炸式增長，根本無法做到。

程虛隻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主世界線，用計算模塊從三十萬道引力波中提取值得注意的信息。

暗物質生命的觀念與人類迥異，稱個體爲‘音符’，将集體、社會稱爲‘樂章’，而天體則是‘深淵’，類似于房屋這樣的概念。

宇宙中有無數個暗物質文明，不同種群都有不同的标簽，作爲精通音樂的生命類型，它們的名字自然是一首首簡短的歌曲。

太陽系這支，名字一語雙關，表面是一首動聽的音樂，但若通過特殊格式進行解碼，卻能得到一段三維畫面，直觀看見太陽系黃道面上的動态圖，辨認出九大行星和小行星帶。

想要達成如此美妙的巧合，創作難度無疑是極高的，凸顯出了這些生命卓越的語言邏輯和數學思維。

不過名字這種東西，第一要素是簡潔，太過繁瑣精緻隻會造成交流障礙。

程虛更願意将之簡稱爲時音文明，用時空之弦鳴奏樂曲的族群。

時音文明社會結構很奇怪。

竟然采取相對原始的集權制，而集權的方式也十分特别，按照音樂造詣劃分社會地位。

更奇怪之處在于，它們的音樂文字中不存在吃飯、睡覺等詞語。

這倒不因爲它們是無熵體，而是有某種看不見的神靈在眷顧它們。

身體的損傷會自然修複，疲累時稍加休息就能再次恢複活力，仿佛時光倒流一般，非常之詭異。

按理說，溫室裏的時音文明很難産生進步，然而宇宙太熱鬧了，熱鬧到哪怕什麽也不做，就能得到免費的午餐。

其中的道理很簡單。

引力波通訊延遲與距離等價，一百萬光年之外發來的信息，相當于本土一百萬年前留下的信息。

就如同古人不會與現代人産生利益糾葛，延遲的單向通訊，也并不會讓兩個遙遠的文明互相防備。

因此，整個時空之中布滿了曆史遺留的漂流瓶。

各個時空距離遙遠的文明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不管科技層次強弱，技術水平高低，各自地位都絕對平等。

毫無疑問，這是宇宙互聯網。

它的性質很是神奇，明明是網絡，卻又因爲通訊延遲無法雙向交流，更無法打破小尺度時空的黑暗森林，隻在宏觀尺度上構建起一個繁榮的宇宙社會。

在這無數漂流瓶中，什麽樣的奇葩都有，比如不同文明的曆史故事，一些無意義的求援信息，乃至于近距離文明鬥争之中陰謀詭計。

其中，自然少不了公開的物理理論、乃至具體科技，隻不過數量非常稀少，而且日常垃圾信息太多，不一定恰好能對準頻率接收到。

時音文明就是通過這個時空網絡，幸運接收到了某個高等文明滅亡前的部分技術公開資料，從而在人口不多的條件下迅速崛起，達到主流的三維空間文明層次，并在後來的漫長歲月積累中，突破到四維文明層次。

由于它們無法繁殖，加上離開太陽會失去神靈的庇佑，所以一直沒有出現對外擴張的行爲。

隻是，再安适的生活，重複度高了之後，總是會産生厭倦。

時音文明的首領‘鈴韻’一直在想辦法，讓族群裏的音符們徹底擺脫對神靈的眷戀，勇敢地踏出這一步。

爲此，鈴韻等待了很久，直到人類公元1998年，巴納德星耀變爆發，與光線一同抵達的還有同類的求救信号。

鈴韻看到機會，便以此爲契機，公布了橫跨六光年救援計劃，不過遭到其他高層的反對。

那未知的神靈就像香煙，吸食的時候總覺得可以随意擺脫，但真要戒掉，會産生強烈的反彈。

時音文明的時間觀念很遲鈍，這件事扯皮三十二年，鈴韻創作了許多開拓進取題材的作品激勵子民，才總算是讓多數成員燃起探索未知的渴望，并在巴納德星再次耀變的背景下，通過了這次救援提案。

爲避免子民中途後悔，重新投向神靈的懷抱，鈴韻采取了比較激進的措施，隻象征性地派出幾支先遣隊，便決定讓時音文明傾巢而出，全速駛向巴納德星系。

以上這些，便是程虛從太陽方向聆聽到的重點情報。

局面很是詭異複雜。

總結起來，其中的關鍵詞有這麽三個——神靈，網絡，決心。

關于神靈，時音文明自身也蒙在鼓裏，隻能通過現象去臆測，整個處于黑箱狀态。

已知情報太少，唯一能判斷的是，這絕非什麽自然現象，要說相似，恐怕也隻有遊戲裏的外挂比較相似。

受傷了自動補血，疲憊了自動補藍，不是内存修改器是什麽？

程虛想到的應對策略是調查，即派人進入太陽，看看神靈的眷顧範圍是針對時音文明，還是一切生命體。

調查行爲有一定危險性，不過他作爲高維生命，可以用某些廢土世界線作爲試驗場。

第二個關鍵詞，宇宙互聯網。

這倒是程虛的疏忽，修成元神以來，他一直能感應到時空的漣漪，但是這東西就像海面一樣，看上去波瀾起伏，毫無規律，因此也就沒有過多在意。

現在看來，這卻是人類真正了解宇宙社會的唯一途徑。

無關利益糾葛的自言自語，大概屬于世上最值得相信的内容，這是一座取之不盡的金礦，其中蘊藏的價值，無可估量。

第三個關鍵詞，決心。

所謂決心，自然是鈴韻擺脫那個詭異神靈的決心。

它等待了那麽久，好不容易實現目标，怕是很難改變策略，冒着逃離太陽系失敗的風險，去照顧無關緊要的弱小異類種族。

除了這三個關鍵詞，還有其他一些需要注意的東西。

比如時音文明的出現有些突兀，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突然醒來，不存在進化的過程。

比如它們的科研能力低下，對構成自身的固體暗物質不了解，就像蝙蝠僅靠聲波很難真正理解物質的性質。

另外，之前的量子聚變實驗也引起了時音文明的警惕，它們派遣了三艘飛船前來調查，目前正位于地球上。

“想要扭轉他人的意志，從來隻有兩種方法，威逼或者利誘。”

程虛仔細琢磨，如何才能利用時音文明思維透明的弱點，以及手裏掌握情報優勢，給它們挖一個心甘情願跳進去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