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族的變故發生之前，它們從聯合國正式渠道獲知了滬上大學災變事件，并受到人類文明嚴正傳達的質疑交涉。

而他們也沒有睜眼說瞎話地否認。

獨角族很誠實地表示，他們對生物學有深入研究，相對于其他門類科技更發達。

可控類癌細胞，是他們獲取長壽和力量的一種手段，這是編譯進了基因裏的特征。

正因如此，他們才有能力進行恒星際航行，逃到地球避難。

對于癌細胞污染事件，獨角族高層表現出了高度的關切，懷疑有成員秘密研發生化武器，試圖摧毀地球生态圈，從而達到鸠占鵲巢的目的。

他們嚴辭保證，會查明真相，揪出恐怖分子，同時積極配合研發相應的藥物，争取将疫情控制在萌芽階段。

同時，拿出更多技術作爲賠償，對此事負責到底。

獨角族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無論是否有詐，人類都很難再去指責什麽，至少撕破臉之前的明面上，是無計可施。

于是，爲了對他們形成有效威懾，聯合國代表‘順便’将年前的世界線變化以及飛劍殺人事件一并通告，希望獨角族能夠提供一些理論上的支援。

根據文件裏的描述，獨角族高層當時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表示需要與科學院交流之後才能給出答複。

看樣子，是吓得不輕。

“根據目前的情報，獨角族内亂這件事脈絡很清晰，顯而易見，他們内部的不同派系對于如何處理與人類文明的關系，有不同的主張。”

程虛指着畫面中的交火雙方說：“既然已經确定其中一方是冷酷的毀滅派，那麽根據對立關系，另外一方多半是相對聖母的共存派，畢竟文明水平越高，個體同情心也就越泛濫。無論共存派想要的共存方式是圈養還是統治，總之與毀滅派的理念有沖突，如果兩個派系沒有得到及時的調和與相互妥協，發生武裝沖突也不足爲奇。”

“有沒有可能是苦肉戲？”

陸參謀問道。

“有，但根據飛船的損傷程度，以及戰況的激烈程度來看，可能性不大，倒是他們将計就計的概率不低。”

程虛自信地說道：“我現在就可以做出預言，獨角族今天之後會一分爲二，而雙方都會指責對方是毀滅派，試圖與人類文明合作，将另一派消滅。”

“您對此有什麽建議？”

陸參謀繼續追問，不知不覺再次用上了敬語。

“我的建議麽。”

程虛笑了笑，雙眸似一泓幽潭，深不見底。

略作沉吟，他接着道：“如果獨角族像我預言的那樣搭起了台子，那就陪他們唱完這出真假美猴王的好戲就是了。我建議本國選擇其中看上去更理智的一方，安置到塔克拉瑪幹沙漠，讓西方陣營接納更情緒化的另外一方，僞裝成人類内部也形成不同意見，随之分裂，互相開戰，不要怕犧牲，這是文明之争，做戲要做全套。”

“這恐怕……”

陸參謀表情微僵，有些無法接受，如果不是在虛拟現實中，恐怕額頭冷汗已經冒出來了。

這樣的計劃未免也太瘋狂了，很容易假戲真做，擦槍走火。

“擔心打成核大戰？”

程虛瞥了他一眼，用平靜的聲音淡淡道：“風險中總是蘊含機遇，隻看我們有沒有那個膽量去抓住它。”

“放心，人類現在隻是襁褓中的嬰兒，軟弱是根植于靈魂的本性，越強大富有的國家越是紙老虎，核武對内永遠隻會是小孩子互相恐吓的玩具炮仗，不會真正帶來什麽毀滅性的浩劫。”

“我從來都是相信自己同胞比外人更果斷勇敢的，西方陣營統治地球三百年來，從來隻顧着攫取利益，不敢去想這件事，不敢去真正嘗試這件事，我們長期以來也因爲貧困和弱小不敢對此有任何奢望。”

“但是時代不同了，我們已經吃上飽飯，也得到了更高級的營養品，是時候覺醒我們真正的基因，去做我們真正該做的偉業，把未來納入現在的藍圖。”

“畢竟，馴服一群天真懵懂的孩子，總是要比收服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要更簡單，不是嗎？”

陸參謀聽完，隻覺得心髒一緊，哪怕身體是虛幻，也生出了汗毛倒豎的錯覺。

這番話，意味深長，發人深省。

這個年輕人，竟然在如今這種境況中，在各個國家高層隻顧眼前的對比下，依然敢于去展望未來，想借入侵者獨角族之手，開啓一個全新的紀元？

問題是，現在的局面，不應該是房間裏的孩子團結一心，合力應對成年外人進家帶來的巨大風險嗎？

“吓到了？要不怎麽說他是程會長，你隻是小秘書呢。”

許世文看在眼裏，忍不住調侃一句。

他拍了拍陸參謀的肩膀，說道：“把程虛這段話的全息錄像原封不動傳達上去吧，相信高層會做出正确的選擇。另外，你要是以後想在仕途上有更大進步，對國家做出更大貢獻，記住，要像程會長一樣，把眼光放長，最好長到其他人無法企及，隻能仰望的地步。”

“遵命。”

陸參謀目不斜視地行了個軍禮，轉身切出局域網。

他走之後，這裏隻剩下兩人一貓。

小奶貓雖然全程聽着絕密的談話，但是那些内容讓它昏昏欲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自顧自撲着虛拟的蝴蝶玩耍，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程虛看着它沉默片刻，對許世文道：“我可能稍微急了點。”

“是有點急躁了。”

許世文輕輕歎了口氣，評價道：“你之前提出那麽多情報要求，等于變相告訴他們，銘星文明已經離開地球，隻剩下一個掌握大量黑科技的公司。要不上面怎麽會對你推心置腹，一副自己人的态度？從今往後，我們再想保持超然的獨立地位，怕是有點難了，隻能依靠你的修爲進步。”

他歎息的原因在于。

奢求人類像他一樣，永遠保持冰冷的理智，永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不現實。

“想要維系謊言，隻能補充更多謊言，簡單點也好，長遠看待并沒有什麽區别。我從未把自己當做什麽超然世外的仙人，哪怕有這個機會做到也罷，我還是更希望做程虛，人類文明對外的懷疑者，僅此而已。”

程虛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

那是一個人對自己有了清晰定位才會出現的表情。

而此時，畫面之中的獨角族飛船忽然前後分離，化作兩艘更小但仍然龐大的子體飛船，帶着各自的護衛戰機，抛棄正在建設的黑色森林定居點，往相反方向飛離。

“恭喜你，懷疑者程虛，你的預言已經開始應驗了。”

許世文看着畫面，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