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與災難現場相映,平添了幾分悲涼。
空氣裏彌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以及遠處飄來的硝煙味和焦臭味。
街道上人來人往,全都身着防護服,口戴防毒面罩,其中有核生化應急救援隊的士兵,也有聯合調查組的第一批勘察人員,而外面已經搭起大大小小的帳篷,提供醫療和後勤方面的保障。
“幾位領導放心,本次事故已經有了妥善的處置方案,我也不是那種毫不講理的人,不會再拿這件事對你們做文章。”
程虛站在裝甲車頂,一邊沉默抽着煙,一邊眺望被拉進校園等待焚化的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目中流露出一絲複雜。
至于下方面如死灰,剛剛嘔吐過的幾位中年人,他看都懶得看一眼。
“程先生,您的意思是?”
其中一位中年人面露喜色,以爲程虛是準備放過他們。
此人是本地分管安全方面的主官,位高權重,早先對所謂的災難預言嗤之以鼻,堅決反對大動幹戈,隻允許采取溫和的處理方式,部署少量警力在校園内外。
非戰争時期,部隊的權力并不如許多人想象中那麽誇張,尤其是在城市内行動,需要地方政府的配合,且通常隻能出動武警方面力量。
一番扯皮,最後釀成現在的局面。
“我的意思是,不用這場災難作爲理由,也能送你們下地獄。”
程虛面無表情地回應。
這話讓幾名中年人心髒一顫,渾身血液都像是被凍結了一般。
程虛轉過頭,對另一邊待命的紀委人員道:“我說,你們記。”
“您說!”
帶隊的紀委領導眼神嚴肅下來。
“稍等。”程虛閉上雙眼,開始感應平行自我,接收關于眼前這幾位中年人的信息。
就像老程說過的那樣,在物質世界,過去和未來是不對稱的。
過去的可能性在收斂,而未來的可能性卻在發散,體現爲時空不可逆轉的膨脹,熵的無止境增大。
因此,想要看到不确定的未來,難度很大,需要從高維世界觀察概率,且永遠無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置信度,就像質量物體無法達到光速。
兩者函數圖像都是一條曲線,難度在終點附近陡然上揚。
但是想看到過去,就相對容易了很多。
不同于預測未來,還原曆史的難度不在于置信度,而在于信息完整度,函數同樣是一條曲線,描述輪廓容易,描述細節困難,描述近代容易,時間線越往前越難。
而想要毀滅一個人,并不需要足夠完整的信息,描述其生活瑣碎,隻需要把一些關鍵的因果提煉出來,即可做到信息殺人于無形。
隻要程虛在平行世界審問他們的概率不爲零,那就一定能找到相關的信息。
幾分鍾後,程虛開始說話。
用冷漠的聲音,揭露幾名事故責任人的罪狀,包括**交易、包**婦、插手***、包庇****充當保護傘等等。
一樁樁一條條,事無巨細,聽得旁人觸目驚心,騰起洶洶怒火。
“我……我冤枉啊!其他的我都承認,但是殺人這一樁真是冤枉啊,她現在還在國外好好待着,我怎麽可能殺得了她!”
一位中年胖子痛哭流涕,對于翻身是徹底絕望了,現在隻希望稍微減輕一點罪行。
“是不是冤枉,我們會調查清楚,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通通帶走!”
紀委領導一聲怒喝,招手命工作人員把犯罪嫌疑人帶離現場。
現場安靜下來,遠處傳來直升機引擎的轟鳴聲。
陸參謀帶着幾套防護服小跑過來,大聲說道:“程會長,直升機已經安排好了,趕緊穿上防化服,去那邊洗消之後離場吧。”
程虛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隻經過簡單的消毒和包紮,他擔心再拖下去,會影響後面的康複。
至于王陵三人,這幾個小時吃了不少東西,在充足的營養供應下,身體早已恢複如常,不僅傷口愈合,甚至疤痕都開始緩慢消失。
“好。”
程虛沒有拒絕,跳下車,接過防護裝備開始穿戴。
他在這裏要做的都已經完成,還有很多事等着回去處理。
原本按正常流程,像他和王陵三人這樣的情況,需要隔離一段時間觀察,确保沒有攜帶傳播性病毒,才會允許恢複自由。
不過,道場有自己的治療設備,銘星科技的生物技術也比任何醫院都強大,隻需要穿戴防化服隔離自身就行了。
五個人洗消之後,擠上直升機,往機場趕去,那邊已經有軍機待命。
“對了程會長,有幾個疑問一直困擾着我們,不知道你是否方便透露……”
登上回返景州的運輸機後,陸參謀與大家聊了一會,忽然有些忐忑地看向程虛,似乎擔心接下來的問題,會觸及一些敏感的東西。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
程虛瞥了他身上的耳麥通訊器一眼,淡淡說道:“無非就是世界線變化、飛劍殺人、鬼怪異變背後的原因。我說的可對?”
“是的,這些東西有點超出我們的理解和應對能力,所以高層想要知道更多信息,方便制定未來的戰略計劃……希望你能把真相告訴我們!”
陸參謀臉上透着關切。
國家當然調查過這些事,也清楚程虛、王恒、蘇小渃、趙宇清和許世文是怎麽認識,甚至知道蘇靜婷身上發生的異常。
但是……無法理解。
在調查記錄中,他們五個人隻是莫名其妙跑到山區轉了一圈,蘇靜婷也是莫名其妙出家,幾年後又自個回家,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甚至于這些人中最有迹可循的許世文,上面也是一頭霧水,隻知道他是遭遇一場變故後,突然開始飛黃騰達,搞出許多不可思議的黑科技。
而他背後的銘星文明,從來就沒有真正現身過,那艘所謂的飛船經過後來分析,可以确定是一個投影,但它絕非什麽3D模型可比,鏡面細節清晰到沒有一個像素點的瑕疵。
也就是說,銘星文明在現實中虛構出了真實的鏡面,從任何角度觀看都完美遵循物理規則,還原了每一條光線的軌迹,這是無比恐怖的技術能力,比英偉達的光線追蹤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正因如此,許世文和程虛的地位始終穩如泰山,哪怕稍有試探,也都是些合情合理的小動作,正常範圍内的博弈而已。
再說曆史發生的變化。
這件事對當朝很多人的唯物主義史觀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目前學術界的研究成果,隻有腦洞,沒有論證。
至于雨傘殺人事件、女鬼事件、邪教事件,則是險些逼瘋中科院物理所的老院士們。
這些玩意完全違背了人類已知的物理規則,雨傘沒有動力卻能飛、能尋找目标,女鬼和邪神對意識的未知影響,都無法給出具體原理。
程虛的出現,道場的成立,雖然解釋了飛劍的來由是修真,是神識,但原理依舊是黑箱。
他隻向派遣學員傳授修行之法,但沒透露核心内容,避免人類文明好高骛遠,拔苗助長。
由此造成的後果,是不少物理學家跑去研究玄學,整天坐在那裏論道,争得臉紅脖子粗,搞得烏煙瘴氣。
“抱歉,無可奉告。”
面對陸參謀的請求,程虛無動于衷。
“相信我,了解真相除了帶來焦慮悲觀情緒,對你們不會有任何好處。這背後牽扯太深,我也身在局中,隻了解一鱗半爪,如果全部抖出來,說不定還會誤導你們,造成不可預測的後果。”
陸參謀聞言,隻是歎了口氣,沒有繼續強求。
畢竟,他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
飛機落地時已經是晚上。
“你跟過來幹什麽?”
程虛領着三名學生前往8号樓,疑惑看着旁邊的陸參謀。
“我是你的秘書,當然要一起辦公,不止是我,秘書團隊還有其他人,之前陸續會過來。”
陸參謀理所當然地說道。
“行吧,條件有限,你自己将就一點。”
程虛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他摸了摸包裏的檀木盒子,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那頭鬼怪背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