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虛神識如刀,抵在陸參謀的眉心,帶來沒有溫度的尖銳觸感,令他體會到了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滋味。
“程會長,千萬冷靜,這件事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陸參謀心跳加速,瞳孔收縮,但軍人的血性讓他依然保持鎮定,條理清晰地向程虛解釋。
“你要知道,預言災難就像預測地震一樣,沒有哪位地方主官會因爲專家的一面之詞,而去大肆疏散群衆,制造恐慌,破壞社會運轉的正常秩序。”
“這樣做負面影響太大,政府至多會對救援部門發出通知,讓他們提前預演,在可能的事故發生後盡最大努力減少損失。”
“你預言的這件事也是同樣的道理,一所大學,上萬名學生,想要阻止他們接觸巫術,光加強監管是不夠的,以犯罪、涉恐爲由展開搜查也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必須派遣足夠多的警力和兵力,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集中人員嚴防死守。”
“但那樣做需要充足的理由!我們不可能向學生宣揚封建迷信,更不可能告訴學校領導,看押學生是因爲某人預言将有災難發生!”
“哪怕我們強制執行,在昨晚成功阻止災難,結果呢?一切正常,你的預言除了平白折騰幾千名官兵,上萬名學生,不會有任何價值。因爲,我們能看住學生一時,又怎麽可能限制他們一輩子?等到封鎖結束,他們依然可能接觸巫術,災難依然會發生,隻不過出現的時間推遲了一些而已。”
“因此我們唯一能做的,隻能是提前在學校周圍布防,同時按照你的提示,緊急設置微波電磁脈沖裝置,在事件發生後第一時間介入,争取救下盡可能多的學生!”
“但是,這次出現的鬼怪比你預言的還要強大,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電磁幹擾隻能輕微削弱它對人類神經系統的影響,無法做到足夠強度的屏蔽。”
“隻有意志力最頑強的那部分戰士,才能進入校園而不被控制,可他們哪怕冒死沖進去,也根本無法扭轉什麽。那些學生還活着,不可能動用火力消滅,而麻醉槍發射頻率低,生效時間長,效果極其有限。”
“我們的戰士雖然戰力不俗,可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從昨晚到現在,已經有幾十位軍警犧牲,事态卻得不到有效控制,我們隻能向你求援,拜托了程會長,救救那些孩子吧!”
陸參謀一口氣說下來,到最後,眼眶已經通紅,裏面有淚花在閃爍。
他這番話言辭懇切,于情于理似乎都很難挑出毛病。
可惜他面對的是程虛,一個善于運用邏輯尋找事物本質的男人。
“陸參謀,不得不說,你的口才很好,堪稱是擁有颠倒黑白的能力,難怪被軍方指派爲與我對接的聯絡員。”
“如果換一個人,或許真會被你洗腦,把你們工作的失誤看做理所當然。”
程虛表情冷漠,盯着手裏一臉痛苦的陸國亮。
“所謂不能宣揚封建迷信,隻不過是借口而已,這件事的應對措施有很多,比如讓學術界發表論文,給出鬼怪存在的理論基礎,再安排一些真真假假的小型靈異事件,與學術界互相配合,掀起輿論。”
“再通過僞造線索,通知學校領導即将發生危機,找借口将學生安排到校園外活動,将人員分散開來。這樣就算發生靈異事件,規模和烈度都會得到有效控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埋葬一所大學,制造一座墓地!”
“你剛才巧言令色說了那麽多,歸根結底中心思想就一個,有人想檢驗我的預言是否準确,想通過這件事來評估我的威脅和作用。現在你們滿意了嗎?”
“軍人的天職是守護國家、保衛人民,如果你們盡不到自己的本分,那麽我們道不同不相爲謀,從此分道揚镳就是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守護我生存的這片土地和同胞,任何人都别想幹涉。”
說完這番話,程虛面無表情地松開手,轉身走向電梯,準備前往下方的修羅場。
腳下的小奶貓喵喵叫着,回頭狠狠瞪了陸參謀一眼,一蹦一跳跟了上去。
貓大王現在很生氣,要不是這幫人亂搞,它也不會被抓過來,面對那麽危險的鬼怪。
“程會長,你真的誤會了,事情真沒你想象的那麽黑暗。”
陸參謀扶着護欄,揉了揉被勒得紅腫的脖子,萬分悲切地大喊道:“我們之所以沒有全力以赴去預防這件事,僅僅是因爲你的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我們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預言未來,看到真實的命運啊!”
程虛腳步微微一頓。
聲音傳來,依舊冷漠,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不敢相信麽?那麽在我料理完那頭鬼怪之後,把事故責任人帶到我面前,我會讓他們親自感受一下,死在時間的刀刃之下,是一種什麽滋味。”
“記住,這是你們彌補過錯的唯一機會。”
……
學校正門。
曾經充斥着歡聲笑語的熱鬧場所,如今已被裝甲車包圍,武警和特警們舉着輪式防彈盾牌頂在前方,硬抗失去理智學生的沖擊。
“砰砰砰!”
那喪屍一般的沖鋒,撞在盾牌上,發出此起彼伏的沉悶聲響,血肉橫飛。
最殘忍之處在于,學生們的神智依然是清醒的,可以交流,可以發出聲音,但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隻能眼睜睜看着自身的瘋狂,感受着地獄般的疼痛。
“啊啊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嗚嗚,我的腸子掉出來了,誰來幫我塞回去?!”
“我的手斷了,求求你不要再操縱我了,救命啊!”
……
這些哀嚎聲,聽在軍警們的耳朵裏,配合眼前血肉淋漓的慘狀,比曾經看到過的任何一種悲劇都要刺痛他們的心靈。
這些鋼鐵般的漢子們,一邊流淚一邊攔截,除了阻止學生們沖出來,什麽也做不了,幫不了他們絲毫。
“連長,我的身體不行了,手腳開始不受控制!”
“我也快堅持不住了,增援還有沒有到嗎?”
“大家一定要撐住!你們背後是國家經濟中心,上千萬人口的大城市,絕對不能讓災情蔓延出去!增援還有十五分鍾到,你們哪怕給我咬破舌頭,也不能後退一步!”
“不行了!我……我已經盡力了啊啊啊!”
忽然間,防線決堤般潰敗。
那些控制不住身體的戰士們,哪怕意志剛強,遠勝常人,也難以在邪惡力量的侵蝕下堅持太久,他們終究隻是凡人。
一刹那,盾牌傾翻,學生人潮混合着被支配的戰士,化作一股洪流,或奔跑或爬行或扭動或翻滾,向外面的街道發起沖擊。
街道左右共有三道防線,守衛人員全是從校門口前線替換下來的戰士,每個人都早已精疲力盡,不可能再去拿着盾牌頂住傀儡大潮,做不到的。
“局長,怎麽辦?開槍嗎?”
第二防線,一名警員舉着霰彈槍,身體都在微微顫抖,求助般看向旁邊的上司。
挺着大肚腩的局長面露難色,内心掙紮着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傀儡潮,把目光轉向一旁的武警支隊大校,沉聲說道:“老陳,局勢都已經惡化成這樣了,下令開火吧,上面會理解我們的決定。”
“他們裏面有神志清醒的學生,有老子手下的兵,你說殺就殺?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陳大校砰砰拍着指揮車外殼怒吼。
“沒辦法了,老陳!”
局長重重拍了拍陳大校的肩膀,另一隻手緊緊握拳,捏得發白,“我隻說開火,沒說要殺人,打腿也能控制局面,先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撐到增援過來再說!”
“打腿……”
陳大校略作猶豫,最終歎了口氣,“好吧,殘廢總比立刻死掉好,最起碼有希望撐到轉機出現。”
就在兩位主官準備下令開火的時候,忽然一位年輕人緩緩越過防線,仿佛透明人一般,被所有戰士忽略,帶着一隻橘黃色的小奶貓走進戰場。
“喂,你是幹什麽的!”
陳大校剛拿起對講機,看到突兀出現的程虛,心裏一突,大聲吼道:“這裏很危險,趕緊滾回來,别妨礙我們執行作戰任務!”
“别嚷,我是你們的增援力量,守住陣地,防備漏網之魚。”
程虛說話間并沒有停下腳步,接連越過三道防線。
挺直腰杆,直面傀儡大潮。
“其他的麻煩,交給我解決就好。”
程虛用神識震蕩空氣,聲音如雷鳴般響徹街道。
這神話般的一幕,讓所有軍警屏住呼吸,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絲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