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樓，頂層，會議室。

程虛和許世文坐在長桌一側，另一邊則是陸參謀等軍方代表。

房間裏很安靜，此刻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說話。

程虛花半個小時，把圖文并茂的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對整件事已經有了大緻的了解。

2月9日，一艘龐大的橢圓形飛船降落在澳洲塔納米沙漠。

當地有關部門前往調查的時候，與離開飛船的類人型藍膚獨角智慧生命發生接觸。

跟想象中的侵略不同，他們向人類傳達了和平共處的善意。

獨角族文明自稱遭遇宇宙中的‘惡魔’侵蝕，整個母星系已經被占領，這艘飛船是逃亡艦隊僅存的火種，希望通過技術交易地球上的資源，雙方締結盟約，共同對抗不久後降臨的惡魔。

他們描述的惡魔，是寄生型群體生命，與覆滅銘星文明的存在十分類似。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麽人類即将迎來生死存亡的考驗。

也正因爲這點，西方集團沒有對華夏實施信息封鎖，而是主動提供情報，協商讨論構建地球防禦體系。

“程會長，針對獨角族及其描述的寄生文明，我們想知道你的看法。”

坐在對面的一位南部戰區少将，表情嚴肅地看向程虛。

“我的看法是半真半假，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

程虛放下文件，一邊思索一邊說：“相信各位都聽過猜疑鏈這個說法，當兩個文明遭遇，是永遠無法判斷對方的善惡的，哪怕暫時表露出善意，也無法排除這是否是它們計謀和欺詐的一部分。”

“所以，獨角族的善惡本質并不重要，我們隻能以最大的惡意去防備它們，用最謹慎的态度去與它們合作，時刻做好與它們開戰的準備。”

“至于它們所描述的寄生型文明，我們無法判斷真假，最安全的策略是信以爲真，按照最險惡的可能性去做計劃。”

程虛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完全站在最理性的角度去考量。

但對面幾位軍人的表情卻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那名少将幹咳了一聲，把目光轉向許世文，“許先生，你們銘星文明的态度呢？對獨角文明是否有所了解？”

“我們從未與他們接觸過，但根據本文明的暗中監測，可以确信的一點是，獨角文明不過剛剛進入星際航海時代。格利澤581星系距離地球隻有20.4光年路程，卻花費他們五百年時間才抵達，這點實力，放在宇宙中毫無疑問屬于墊底的層次。”

許世文一臉平靜，淡淡說道：“我們對這件事的态度很明确，站在人類一方，但不會直接插手。”

“有您這句話，相信上面的首長可以安心了。”

少将聞言，壓抑的表情稍微輕松了些，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随後的議程，衆人又讨論了獨角文明的特征，以及地球文明的應對策略。

主要是聽取許世文的意見。

軍方幾位代表記下滿滿一本子的筆記，收起攝像機和錄音筆，最後滿意地離去。

“去天台聊聊。”

許世文表情有些冷峻，對程虛使了個眼色，起身離開會議室。

這樣人性化的表現，很容易令人忽略他是智能機器人的事實。

“情況有點不對勁，我能通過神識感覺到，軍方那幾位對我們存在一定的顧慮。”

天台風有點大，吹得頭發亂舞，程虛用手護着火，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道出心中的疑惑。

“我叫你上來，就是爲了躲避可能存在的監控或者監聽。”

許世文目中閃過一絲紅芒，四下掃描周圍的環境。

程虛心中一凜，凝重道：“這麽說，獨角文明的到來，讓國家對我們的信任出現了裂痕？”

“是的，原因也很簡單。”

許世文的眼睛恢複正常，看着程虛淡淡道：“我們之前通過僞造飛船宣示自身的存在，由于出場方式遠超人類的理解，令政府高層想不到制衡的手段，所以隻能采取友好拉攏的措施。”

“但是獨角文明的出現對局面造成了沖擊，最大的破綻在于，我們并未向人類高層提前預警獨角文明的到來，表現得不像一個真正的星際文明。那句模棱兩可的‘地球即将遭遇入侵’，是唬不住真正的聰明人的，所以他們對我們的态度出現了微妙變化。”

“因此，剛才我特意表現出對獨角文明的蔑視，令他們不敢輕易怠慢我們。”

“但就像你說的一樣，猜疑鏈始終是存在的，手中的籌碼才是決定态度的關鍵，其他一切冠冕堂皇的說辭都不隻不過是借口。可以預見，不久的将來，獨角文明一定會‘意外’獲知我們的信息，使得人類政府可以通過雙方的碰撞來衡量兩個文明的實力，從而決定以後的外交政策。”

聽完這番話，程虛不由皺起眉頭。

普通的人際交往已經足夠複雜，而勢力與勢力之間，文明與文明之間的交往，更是比人際關系複雜百倍，猶如刀尖上的舞蹈。

畢竟，利益集團是沒有感情的。

眼下情況有些險惡，稍微行差踏錯，無論是程虛，還是他身邊的人，都會墜入萬丈深淵。

“先抛開這些不管，我現在唯一想知道一點，獨角文明究竟是敵是友？”

程虛目光炯炯，想知道一個成熟高等文明對外星異族如何看待。

“這個問題你心中早有答案，問我隻不過是爲了确認吧？”

許世文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似譏諷，又似悲哀，“你要千萬記住，這個宇宙中的異族隻有三種類型，附庸，死敵，以及未來的死敵，不可能存在其他選項。”

程虛默然了。

他的确早有猜測，詢問隻是爲了确認。

其實隻需觀察地球上的局勢就能得出結果，在西方陣營眼中，世上隻存在他們的附庸及敵人，和平隻不過是因爲畏懼核平，但随着技術的攀升，和平還會持續下去嗎？

全球早晚是要統一的，就如曾經的華夏統一。

但宗主僅有一個，其他的隻能成爲諸侯國，而真正的大一統比形式上的統一還要殘酷的多，秦滅六國絕不隻是史書上的一段記載，而是一段血與火交織的文明洗禮。

要死人的。

同屬一族的人類尚且這樣，不同種族之間更不用說。

“既然如此，我明白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程虛面朝南方，冬日的陽光照進那雙幽黑的眸子，折射出一絲冷冽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