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虛皺眉盯着許世文,眼神中是深深的不解,沒有說話,等着他進一步解釋。
“我背後的銘星文明遭遇攻擊,情況很不妙,如果他們覆滅,失去設備維持的我,意識将與身體分離,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植物人。”
許世文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程虛先是感到難以置信,随即心中騰起一股憤怒,握緊拳頭問道:“是不是我連累了你們?”
“你不用自責,敵人是來自宇宙深處的寄生型文明,很久之前就潛伏在銘星文明之中,隻不過現在才突然爆發,讓局面變得不可收拾,與你的事情無關。”
許世文苦笑着搖了搖頭,對程虛說:“歸根結底,還是這個宇宙太殘酷了,弱小和傲慢都是原罪……别看銘星文明對你客氣,其實他們骨子裏是很傲慢的。強大的技術力量讓他們在物質世界目空一切,對危險疏于防備,以至于釀成現在的惡果,千年歲月積累的科技成果被寄生者輕易奪走,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程虛感到不解:“銘星文明不是掌握額外維度嗎?怎麽會毫無還手之力?”
“當然因爲敵人也是高維文明。”
許世文目露譏諷之色,繼續解釋:“而且它們是一個信息整體,群體意識文明,而銘星文明因爲尊重人權,并沒有進行徹底的信息化,沒有将所有公民的個體意識統合起來。”
程虛聽到這裏,已經明白這場戰争的本質了。
同樣的層次,一個凝聚成拳頭,一個是一盤散沙,碰撞的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但這裏面存在巨大的倫理問題,如果把所有人的意識納入一個群體意識,那麽人還是人嗎?
這樣的巨人文明,與單一的修真者又有什麽區别呢?
或許力量會更強一點,但二者本質是一樣的。
“如果我未來實力足夠強大,能否穿越到銘星文明所在的世界線施加援手?”
程虛問道。
“沒有意義。”
許世文搖了搖頭,道:“所有世界線的時間都是同步的,銘星文明之所以比本文明更發達,是因爲所在區域的時間進度更快一些。你就算穿越過去,也隻能看到一個被占領的銘星文明,或者另一個似而不同的銘星文明,時間悖論是不存在的,所以并不能改變什麽。”
“那我能爲你們做什麽?”
程虛還是不甘心。
他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銘星文明爲他做了不少事,他卻沒來得及報答什麽。
“你不需要爲我們做什麽,你的使命是守護好這裏的人類文明,不要讓他們重蹈我們的覆轍。”
許世文目光幽幽,語重心長地對程虛說。
“無論過去未來,無論被稱作巫還是稱作仙,你們修真者都是人類文明的守護神。你或許疑惑天庭諸仙的去向,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去了星空深處,去了高維世界最危險的地方,鎮守在人類時間領土的邊荒,将大部分威脅扼殺在萌芽之中,讓人類可以在搖籃中安逸成長,有閑情逸緻去探讨所謂的費米悖論。”
“被寄生的銘星文明之所以還有資格苟延殘喘,便是因爲一些強者橫渡星空、跨越時間趕來,對我們進行支援,淨化了小部分被感染的族人,此刻正艱苦抵禦着我們親手制造的戰艦攻擊。”
“七維蘇靜婷也曾是天庭戰将中的一員,她在高維世界戰功赫赫,名震諸天世界,被異族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傾盡大量資源,出動諸多強者,才最終将她截住,圍殺在這片平凡的世界線。”
“程虛你要記住,在這個黑不見底的宇宙中,弱小和傲慢都是原罪,你想要保護自己,保護家人朋友,保護人類文明,就必須用盡一切手段變強,強到接近乃至超越蘇靜婷曾經的高度,強到你立身之地成爲宇宙中最兇險的禁區。”
“直到那個時候,你才不會像今天一樣,隻能問自己未來能做什麽,而不是現在能做什麽,實際上你卻什麽都做不了。”
“我……記住了。”
程虛凝視着許世文那雙蘊含悲涼的眼睛,聲音略有些顫動。
剛才這一席話,讓他内心破濤洶湧,久久無法平靜。
顯然,這不是許世文在與他對話,而是許世文背後即将覆滅的銘星文明,在臨死之前對他寄予厚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對于一個文明同樣是這樣。
在這種時候,什麽利益,什麽恩怨,都已經不重要了,隻有一位經曆更多且心懷感悟的老人,對同族晚輩的勸勉和鼓勵。
生而爲人,時間的坐标早已把程虛歸入高維人類文明的大家庭,成爲他永世不滅的标簽和印記。
“我們在那邊已經失去了數據訪問權限,所以不能再爲你提供科技上的支援,未來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拼,我唯一能留下的遺産,僅僅是這塊移動硬盤。”
許世文從口袋裏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銀色硬盤,塞到程虛手裏,淡淡說道:“善用它,可以幫助人類文明拿到進入星空的鑰匙,幫助你渡過初期的難關……好好修煉,希望你不會辜負自己的潛力,讓我們失望。”
“謝謝……”
程虛緊緊攥着硬盤,視若珍寶。
這是一個将覆滅的人類文明,跨越幾百年時間給予他的饋贈,哪怕裏面什麽都沒有,也值得珍藏一生。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多了,參加完這場婚禮,我會安排好自己的後事,就如我的突兀出現,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突兀消失。”
許世文拍了拍程虛的肩膀,笑了笑,便轉身回到了宴會廳。
程虛站在走廊裏,默默思考了一會,最終平複下心緒,也回到夥伴中間,繼續有說有笑,看不出任何異常。
隻是,偶爾掠過許世文的目光,難免會染上一絲哀色。
蘇靜婷曾說,從未有人真正活着,也從未有人真正死去,生死幻滅間,似無常,又有常。
但程虛還無法領會那種境界。
哪怕許世文意識消散後,他或許還可以穿越到其他世界線,與安然無恙的他對話,但人格上死亡,在程虛眼中等同于真實的死亡,其他任何說法,都有自欺欺人的嫌疑。
“想要扼住無常,抓住有常,唯一的辦法是變強,強到可以左右命運的軌迹……而這,在我所知的修真理論中,是有可能做到的。”
程虛目光堅定,心境像是經曆了一場蛻變,意志彌散在高維世界,與更多平行自我發生共鳴,建立糾纏。
不知不覺,他的神識竟然凝練了不少,覆蓋範圍從微不足道的幾十厘米,增長到一米多。
随着時間流逝,婚禮的儀式走到新人向賓客敬酒的階段。
王恒迫不及待地領着女兒女婿,率先來到調查組一行所在的桌子,先幹了一杯茅台,接着眼巴巴地看向程虛,等待他施展傳說中的法術。
“二位新人,我送你們一件小禮物,是請一位大師開過光的,祝二位百年好合。”
程虛笑着招了招手,待一對新婚夫婦走近到神識覆蓋範圍,便借着送出一對玉手镯的機會,暗中掐訣捏了個法印,并且念動特殊咒語,通過特定儀式引導自身神識,對兩位新人的腦神經産生幹涉。
王恒的女兒女婿隻覺得精神一陣恍惚,當回過神後,看到對方的臉,不知不覺感到更順眼了,内心情感也愈發濃烈。
感受到那種神奇的效果,新娘羞赫一笑,新郎也露出驚喜的表情,連連向程虛道謝。
一桌子人目睹了程虛施法的全過程,都啧啧稱奇,尤其是蘇小渃,羨慕得不了的,她這兩天嘗試過修煉,然而連丹田都感應不到,更别說生出氣感了。
熱烈的氣氛讓衆人沒有注意到,遠處角落的一張桌子上,一位年輕的女賓客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似也發現了程虛的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