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上。
感受着程虛用同一個身體思考和活動,青年人格隻能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他現在已經搞清楚,自己并不是回憶起了過去。
他隻是因爲舍棄身體的控制權而得到一個錨點,然後借助這個錨點,進入一個穩定的平行世界。
隻要他願意,随時可以掌控自己這具身體,通過自主活動,回到之前那種世界線波動狀态。
或是保持靜止,挑選自己喜歡的人生去體驗。
可悲的是,無論他動或不動,都不會對程虛或其他任何一個平行身份造成影響,讓對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産生接觸。
自然的,他也不可能擁有正常的生活。
“這太奇怪了!”
“我到底是個什麽玩意,量子幽靈嗎?”
青年人格感到萬分驚懼和不解。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艘船,隻能在水面航行,而各個身份就像潛水艇,隻能在海中上浮或下沉。
想要獲得穩定的身份,就必須停船保持靜止,以乘客的身份坐進潛水艇,隔着舷窗默默觀察海底世界,沒有自由可言。
想要行使自由意志,就必須回到船上,回到整個世界抽搐的狀态,用不同人生片段拼湊出一個支離破碎的自我,得到運動的連續性。
也就是說,身份和自由,二者不能同時存在,隻能取其一。
對于他這種幽靈般的存在,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矛盾。
“冷靜,驚慌失措對我沒有任何幫助。”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青年人格稍稍平息心中的不安,開始用邏輯思維去分析背後的因果。
凡表象必有内因。
像他這樣‘不自然’的存在不可能憑空出現,哪怕時間線橫了過來,垂直于普通人生,往前追溯,也應該能找到一個起點。
而那個起點所在的世界線,就隐藏着他誕生與存在的原因。
“可我該怎麽去找到它?”
青年人格想到這裏,不免感到一陣迷惘。
他的确能在空間化的時間中移動,但移動本身就意味着某種時間流逝。
一個人回到一分鍾前的位置,是否等于回到了過去?
答案是否定的。
同樣的道理,回到一分鍾前的時間,也不等于回到一分鍾前的空間。
所以,理論上沒有人能回到自己的過去。
“既然不可能找到我誕生的世界,那就隻能找一個對高維時空有研究的世界,向那裏的人類文明求助……”
青年人格心裏有了目标。
從數學上說,無窮意味着一切皆有可能。
隻要他改變身份的次數夠多,别說科幻類世界,就是仙俠魔幻世界說不定也能刷出來。
當然,這無異于大海撈針,也許需要幾億次嘗試。
以他有限的壽命,多半等不到結果就會老死在某個世界。
但除此之外,他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想到這裏,青年人格準備動了。
正要擡起手臂,與程虛這個身份做一次告别,回到那個萬物抽搐的自由王國。
就在這時,程虛與司機的對話傳入耳中,讓他心裏一驚。
“師傅,你這廣播不對吧。”
程虛指着車載電台,疑惑道:“馬斯克不是特斯拉創始人嗎?怎麽變成谷歌CEO了?”
廣播裏,正在推送谷歌自動駕駛AI挑戰全球駕照考試成功的消息,馬斯克高調宣布,強人工智能已經成爲現實,不久之後就會走進大衆生活。
“小夥子,你那都是老黃曆了。”
司機搖了搖頭,用一種圈内人士的語氣,爲他指點迷津。
“特斯拉兩年前因爲一場大火破産,被谷歌打包收購,馬斯克忽悠不到投資,火箭也沒法玩下去了,最後走投無路加入谷歌,成了拉裏佩裏麾下一員大将。”
程虛聽完,目瞪口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見司機滿臉正經,不像是開玩笑,他隻能掏出手機,打開新聞客戶端自行驗證。
然而,主頁新聞标題卻比谷歌公司換CEO要驚悚得多。
大洋對岸那個喜歡發推的老頭不見了,霓虹首相變成了一位戴眼鏡的陌生人,EU仿佛遲暮的老人瀕臨解體,美股雪崩引起的金融海嘯正在席卷全球……
“這太荒謬了……”
程虛盯着手機屏幕上意氣風發的西拉裏照片,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就在高鐵上打個盹嗎,一覺醒來,整個世界怎麽突然變得亂七八糟了?!
爲了确認手機連上的不是平行世界的移動信号,程虛連忙切換副卡,改用電信4G,然後刷新頁面。
沒變!
清除緩存,重啓軟件。
還是沒變!
程虛不信邪,重新下載了四五個新聞軟件,逐一查看。
很遺憾,西拉裏依然是美國總統,沒有因爲他一頓猛如虎的操作而被拉下馬。
這下,無論如何也隻能接受現實。
“我穿越了?”
程虛呆呆靠在副駕駛座椅上,完全沒有做好走向人生巅峰的心理準備。
“太湊巧了吧……我這個穿越者,附身到了另一個穿越者身上?”
青年人格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他可以确認,自己附身程虛後,世界線并沒有再次變動。
而且,在他剛與程虛這個身份融合的時候,旁邊确實有兩位中年人提及,大洋對岸那個強國的總統是西拉裏。
正是西拉裏發動關稅戰,導緻其中的老李公司破産。
但在程虛記憶中,美國合衆國的總統卻是一個愛上網的胖子,發動關稅戰搞得全球雞飛狗跳的,也是這個白人老頭。
如此一來,記憶與現實就出現了無法彌合的矛盾。
不是穿越是什麽?
驚奇過後又是深深的困惑。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青年人格在心裏自語。
究竟穿越是一種普遍現象,還是自己這具身體異于常人?
亦或者,他的附身需要嚴格條件才成立,比如穿越者?
青年人格越想越覺得奇怪,決定先留在程虛這個世界,繼續觀察一陣,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
程虛暈暈乎乎,連自己怎麽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他此刻心情很複雜,一邊是困惑不安,一邊卻又興奮激動,大腦一團亂麻。
簡單與父母打過招呼,寒暄一陣,程虛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着窗戶東張西望,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什麽鬼,等一個裝逼打臉系統?小說裏的玩意,你還真敢信……”
青年人格讀取到程虛心裏的期望,不由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遇到穿越這種事情,不想辦法調查背後的原因和規律,反而做白日夢希望天上掉下來個外挂,幫助自己走向人生巅峰?
圖樣圖森破!
有些東西雖然要考慮曆史進程,但更重要的是自我奮鬥啊小夥子。
正這樣想着,程虛接下來喃喃自語的一句話,卻讓青年人格陷入震驚與狂喜。
“也對,有些東西雖然要考慮曆史進程,但更重要的是自我奮鬥……”
程虛搖了搖頭,不再幻想被所謂的系統砸中腦袋。
事實上,要不是生活的壓力,他也不會期盼通過一些意外來改變自己的人生。
程虛今年剛滿24歲,大學畢業一年多,目前職業是一名遊戲策劃。
現在經濟不景氣,全國氪金手遊市場都很萎靡,這份工作自然不可能帶來什麽高收入,拿一份工資,卻要幹一個團隊的活。
劇情、系統、關卡設計、數據平衡、UI交互、節日活動……反正能幹的不能幹的全幹了。
程虛不是機器人,爲了完成任務,隻能是找一堆遊戲邊玩邊抄,讓那款漫改科幻手遊越更新越奇葩。
現在舒服了,老玩家流失大半,新遊戲缺少研發經費,公司搖搖欲墜,經理每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久前被人發現,原來是在偷偷摸摸找下家……
這下鬧得人心惶惶。
程虛元旦回景州的目的,除了趁着假期回家陪陪父母,也是想看看能否在家鄉找到合适的工作,以免公司倒閉之後失去經濟來源。
在這樣條件下,他不可能不重視這次穿越。
“讓我想想,上次美國大選是在2016年,兩個世界線之間至少有三年的差距。”
“哪怕沒有系統,随便抄一點原世界的知識産權,也能改善我的生活……”
程虛臉頰微燙,嘴角勾勒出一絲腼腆的笑容。
唉,怪不好意思的。
心裏正猶豫該不該做這種缺德事,但手上已經自動拿起手機,飛快點開浏覽器,輸入‘熱門歌曲’關鍵詞。
“沃特法克?”
程虛盯着搜出來的結果,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全是記憶中熟悉的歌曲,除了19年新出的幾首,前兩年爆紅的《沙漠駱駝》《可不可以》《盜将行》之流都在,一首聽過的都沒落下。
程虛不信邪,又研究了這幾年熱門的小說、遊戲、影視劇,甚至是商業模式。
結果發現,凡是自己知道的,這個世界都有。
見了鬼了!
看新聞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老實?
程虛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打開手機上的聊天軟件,想知道這次穿越有沒有對自己的人生造成什麽影響。
然而,無論是從小到大的老師、同學,還是工作後的上司、同事,接觸過的每一個人都和原來相同,近幾個月經曆的事也沒有變化,有聊天記錄爲證。
“唉,現在隻有銀行卡餘額沒檢查了,希望尾數後面能多添幾個零……”
程虛抱着僅剩的一點僥幸,決定再最後搶救一下。
打開手機銀行。
點擊查詢餘額。
[您尾号2333賬戶人民币活期儲蓄賬戶餘額:36666.66元]
看到那一連串6,程虛心裏頓時一涼。
倒不是因爲餘額少了,而是連小數點都沒變,簡直真實得不敢置信……
連最能反映蝴蝶效應的存款餘額都紋絲不動,意味着他的生活完全沒有受到世界格局洗牌的影響,還是原來的樣子。
這哪裏是穿越?
分明是‘被穿越’才對。
被陌生世界線不講道理地捅個對穿,曆史劇情徹底覆蓋,連一絲可利用的漏洞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