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趕到鮑神廚的院子時,影十三、影六以及沐青都出去尋找燕九朝了,達瓦也正要去,見到三長老時,達瓦意外地愣了一下。
“你怎麽還頂着這張臉?”三長老看着達瓦說。
達瓦清了清嗓子:“我……這個……易容術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失笑,我自己弄不下來。”
嶽父看女婿就每一個是順眼的,饒是這家夥比溫旭強多了,可在三長老眼裏仍是拐走了他寶貝女兒的大混球。
大長老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萬幸大長老沒忘記正事,擺擺了手,問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方才是發生了什麽?怎麽有人禀報說外村出事了?”
“是昏羅次……”達瓦将魂羅刹找上門的事與大長老一五一十地說了。
“這麽說……燕九朝不見了?”三長老既然成了他們的盟友,就必然了解了他們的身份,一個是大周的皇族世子,一個是南诏的皇族郡主,那郡主似乎還是聖族與巫族的後人,也難怪她的肚子裏會懷着一個小聖王了。
達瓦難過地點了點頭。
當初是被他們挾持的,他一萬個不樂意與他們攪和在一起,可經曆了這麽多事後,他早已不像當初那樣把自己當成一個外人了,尤其昨晚周瑾爲了保護他,把他關進屋子,獨自一個人留在外面送死,那一刻,他的心情複雜極了。
有些人愛說好聽的話,有些人卻隻做漂亮的事,很顯然,燕九朝他們就是後者。
想到了什麽,達瓦問道:“巫後與大長老那邊……”
“是我的人先發現的,我暫且将消息攔下了。”見達瓦仍是一臉擔憂,三長老說道,“好歹我也在長老殿做了這麽多年,難道這點本事都沒有?不說能徹底騙過他們,但拖延一些時日還是不成問題的。”
“多謝您了。”達瓦由衷地說。
“婉柔她沒事吧?”三長老問。
達瓦道:“她還是老樣子,我拜托萍兒在一旁照看,我現在……要出去找燕九朝了。”
雖不知能不能找到,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找到的可能。
“嗯。”這一次,三長老難得沒與他唱反調,“帶上我的人一起去。”
“是,多謝您。”達瓦說。
“别一口一個謝,把人找回來是正緊!”三長老沉聲說。
“我知道了!”達瓦說罷,帶着三長老的侍衛前去找人了。
另一間廂房中,巫王也蘇醒了,周瑾睡在他身旁,他發覺周瑾受了傷,心口就是一痛,正要摸摸周瑾額頭,就發現周瑾也醒了。
“我……”巫王艱澀地張了張嘴,進院子時他便醒了,他已經明白魂羅刹與燕九朝同歸于盡了,老實說,燕九朝生還的可能性并不大,畢竟聖王體内擁有着魂羅刹以及曾被魂羅刹吞噬過的所有高手的功力,那麽強大的力量自爆起來,燕九朝可能早已粉身碎骨。
“是我害了他……”巫王望着兒子清澈的眼睛,心底有了一絲深深的悔意。
燕九朝早就提醒過她,聖王已經死了,她變成第二個魂羅刹了,是他不認命、不甘心,讓所有人與他一起承擔被魂羅刹毀滅的風險,而最終,燕九朝爲他的過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看着被魂羅刹重傷的周瑾,巫王越發悔恨與愧疚。
周瑾沒說責備他的話,隻是定定地看着他。
巫王抱了抱他腦袋,悔恨地說道:“父王知道錯了,如果可以,父王願意拿自己去換燕九朝的命。”
周瑾垂下了眸子。
此時最令人難過的不是他們還沒找到燕九朝,而是周瑾與燕王根本蔔算不到燕九朝究竟是不是還活着。
巫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雖然眼下說這些不大合适,但……我和你娘都爲你感到驕傲。”
周瑾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點點頭,嗯了一聲。
父子倆沒有一直沉溺在傷痛之中,他們雖無法像影十三一行人那樣外出尋找燕九朝,但院子裏也有他們可以做的事情,周雨燕、老崔頭與阿嬷中了魂羅刹的攝魂術,巫王的巫力漸漸恢複了,加上有周瑾這個小巫王,巫王相信,他們能夠被治愈。
巫王與周瑾爲三人醫治的空檔,萍兒端了一碗粥去俞婉屋子。
俞婉還沒睡,靜靜地坐在窗邊等消息。
失去的摯愛的丈夫,她沒有大哭大鬧,甚至,她的反應很平靜。
“少夫人。”萍兒将熱氣騰騰的粥放在了桌上,“是鮑爺爺熬的粥。”
“鮑爺爺還沒睡嗎?”俞婉接過粥,她不餓,不過,她需要吃。
萍兒擔心她不吃,可真見她一勺勺地吃起來又格外感到心疼:“鮑爺爺擔心你和燕少主。”
俞婉又吃了一口粥,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道:“沒什麽可擔心的,燕九朝答應過我,不會輕易地離開我,我相信他。”
萍兒不知該如何接話。
發生那麽大的事,連她一個做丫鬟的都明白事态的嚴重性了,偏偏少夫人不肯接受事實,想想也不奇怪,少夫人與少主感情多好啊,孩子也有了,新的一胎也快生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少主沒了,換做任何人隻怕都會自欺欺人的。
“聶姐姐那邊沒事吧?”俞婉問。
萍兒搖頭:“聶小姐沒事,三長老過來了,他在房中守着聶小姐,讓奴婢過來伺候少夫人。”
俞婉道:“你去告訴鮑爺爺,讓他趕緊歇息,他年紀大了,别和我們一塊兒折騰。”
萍兒說道:“少夫人,鮑爺爺也讓奴婢勸您來着,您懷着身子,不比他們,不用在這兒幹等着……”
俞婉點點頭:“你說的對,我确實不該幹等着。”
“對嘛!那還不趕緊……”萍兒話未說完,就見俞婉放下手中的粥碗,站起身朝屋外走去了。
萍兒一怔:“少夫人!你去哪兒?”
俞婉笑了笑,說道:“我去找燕九朝。”
“可是……”萍兒追出去,想攔住她,俞婉卻已經邁步出了院子。
“讓她去吧。”鮑神廚說。
“鮑爺爺。”萍兒轉過身來,對不遠處的鮑神廚行了一禮,“這麽晚了,少夫人會不會有危險?”
鮑神廚道:“這裏到處都是三長老的人,她沒什麽危險,她擔心九朝,與其把她強行留在這裏,不如讓她去找。”
“鮑爺爺,您去歇息吧,少夫人很擔心您的。”
鮑神廚笑道:“年紀大了,沒多少瞌睡,你去歇息吧,一會兒他們回來還有的忙呢。”
“我去照顧小公子。”萍兒說。
“不用,我看着就行。”鮑神廚說。
萍兒頓了頓:“那……奴婢先回屋了。”
“去吧。”鮑神廚擺擺手。
萍兒離開後,鮑神廚進了屋,來到三小蛋的床前,三小蛋睡得香甜,就是睡相不大好,當然,二寶的睡相是頂好的,小寶與大寶卻恨不得一個滾到床尾,一個怼到牆壁上。
鮑神廚看着三個可愛的小家夥,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沒人比他明白失去至親的痛,他找了三十多年,也痛了三十多年,如今還能談笑風生,并不是他麻木了,而是學會接受這種痛苦了,但他不希望婉丫頭也這樣。
他希望婉丫頭能找到燕九朝,盡管找到的希望并不大。
那又如何呢?
不論你在哪裏,都不會放棄尋找你,他想,這大概就是他活着的意義。
鮑神廚在床頭坐下,靠在床柱上,低低地咳嗽了幾聲,疲倦地閉上眼。
另一邊,俞婉問着路,來到了影十三等人搜尋的地方。
若不是親自走了一趟,俞婉大概不會知道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燕九朝便帶着聖王走了這麽遠。
這裏是一處山林,三面環山,一面是深潭,人是在半山腰出的事,肉眼都能看見被摧毀的半片山坡,至于燕九朝去了哪裏,衆人正在緊鑼密鼓地搜尋。
“少夫人,你怎麽來了?”影六第一個看見了俞婉,舉着火把朝她奔了過來。
俞婉道:“我來看看你們找的怎麽樣了?”
影六指了指被毀得不堪入目的山坡,對俞婉道:“聖王應當是在那裏與少主同歸于盡的,希望少主幾時躲開了。”
“會不會掉進河裏了?”俞婉絕不接受他沒有躲開!
“十三帶人下水了。”影六扶了俞婉一把,“山路崎岖,少夫人還是回去等我們的消息吧。”
俞婉搖搖頭:“不,我要在這裏等燕九朝,直到找到他爲止。”
“影六!”東面的達瓦忽然大叫,“快過來看看!下面似乎有動靜!”
俞婉與影六眸光一亮。
“你快去!”俞婉說。
“那你自己當心!”影六叮囑完,快步朝達瓦走去了。
達瓦站在一個小山坡上,坡下是一塊凹進去的地方,說深不深,說淺卻也不淺,但有些危險的是伸出去的這塊地面似乎有些松動,承受不住太大的力道。
影六走近後仔細聽了聽,下方果真有十分微弱的呼吸。
他對達瓦與幾名三長老的侍衛道:“我下去瞧瞧,你們都退後。”
達瓦丢了顆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線一瞧,蹙眉道:“下面全是荊棘,你當心啊!”
“我知道。”影六将火把交給達瓦,拔出寶劍,施展輕功落下,落地的一霎挽起劍花,在荊棘中清出了一條道來。
“怎麽樣了?”俞婉邁步走了過來。
眼看着她就要踩過去,達瓦攔住她:“當心,那裏會塌陷的!”
俞婉停住了腳步,問達瓦道:“是發現燕九朝了嗎?”
達瓦道:“我聽見底下有人咳嗽,不知道是不是他。”
“也可能……是魂羅刹?”一名侍衛小心翼翼地說。
達瓦正色道:“不可能!魂羅刹都自爆了,連血肉找不着了,哪裏還能咳嗽?”
是燕九朝嗎?
會是他嗎?
俞婉緊張了起來。
影六取出火折子,吹亮後在荊棘叢中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他大步流星地奔過去:“少主!”
……卻并不是少主,隻是一個普通的獵戶。
約莫是歸家途中受到驚吓,不小心從上面跌下,滾進了這片荊棘叢中。
“是燕九朝嗎?”俞婉問。
影六失望地捏緊了拳頭:“……不是。”
影六将人救了上去。
他摔腫了左腳踝,右胳膊脫臼,身上多處刺傷,俞婉爲了接上了胳膊、止了血,又讓侍衛将他送去了集市上的醫館。
俞婉冷靜地處理完一切,回過頭時就見達瓦一臉錯愕地看着她。
“怎麽了?”她問。
“啊,沒、沒什麽。”達瓦撓撓頭,“救上來的不是燕九朝,以爲你會很絕望,沒想到你還能這麽冷靜。”
俞婉看着自己布滿血污與金瘡藥的手,苦澀一笑:“就是因爲沒找到他,我才需要冷靜。”
有他在她身邊,她隻用沒心沒肺就好。
“咝——”
俞婉捂住了肚子。
達瓦一步邁上前,扶住她道:“怎麽了?”
俞婉笑了笑:“沒什麽,剛剛它踢我。”
達瓦暗松一口氣,方才那一下,真是把他冷汗都吓出來了,燕九朝下落不明,他可不希望俞婉也出事。
“咝——”
寶寶又踢了她一下。
俞婉看看肚子,又看看前方,問道:“那邊……你們找過了嗎?”
“還沒有。”達瓦說,“從聖王出事的地形來看,燕九朝不大可能會落到山的另一面。”
“出了什麽事?”去河流中搜尋打撈的影十三回來了。
達瓦道:“阿婉懷疑九朝落在山的另一面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名三長老的侍衛大叫:“有鞋子!”
影十三與影六嗖的閃了過去,影六拿過侍衛撿到的鞋子,難掩激動地說道:“是少主的鞋子!少主的鞋子還在!少主……少主一定也在!”
那麽強大的威力,若果真沒來得及躲開,那麽一片布料都沒可能會留下來。
“在哪裏找到的?”影六問。
侍衛指了指俞婉先前所指的方向:“那邊!”
影六将鞋子給了俞婉,與影十三一道去了山的另一面。
俞婉是過不去了,隻能原地等待着。
一刻鍾。
兩刻鍾。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達瓦心底因爲那隻鞋升騰而起的希望漸漸地滅了下來,他咬牙捂了捂額頭,不敢去看俞婉的神色。
“回來了!”
又一名侍衛大叫。
俞婉原本坐在冷冰冰的石頭上,聞言唰的站起身來,巫族的夜風極冷,吹得人涼飕飕的,然而在看到被影十三抱在懷中的男子的一刻,俞婉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對方的身上已無一處完好的地方,血迹斑斑,被影六用外袍包裹着,可俞婉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來。
“燕九朝!”
俞婉提着裙裾奔過去!
“哎!你當心啊!”達瓦趕忙追上,扶住她胳膊。
影十三施展輕功落在俞婉的身前。
燕九朝的樣子慘烈得沒法兒看,俞婉的眼淚唰的沖了出來,她強忍住淚水,給燕九朝把了脈:“脈象微弱……”
她喜極而泣!
還有脈!
他還活着!
她的九朝還活着!
俞婉一手按住他脈搏,另一手死死地捂住嘴,淚珠子終是忍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少夫人……”影十三輕聲喚她。
俞婉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馬車呢?”
“在附近。”影六說道,這裏沒有路,馬車駛不過來。
俞婉點點頭,抹了淚:“上車!”
他傷得很重,内傷外傷都有,續命的丹藥已經沒有多大的用,俞婉明白自己能做的十分有限,當務之急是趕緊将他送到巫王與周瑾的面前。
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鮑神廚的院子。
“巫王!周瑾!”影十三将燕九朝抱去了周瑾房中。
周瑾與巫王剛爲周雨燕療完傷,聽到影十三的聲音,齊齊走了過來,二人定睛一看,瞬間怔住。
巫王有些難以置信,本以爲與魂羅刹同歸于盡,定是屍骨無存了,哪知竟血肉模糊地回來了。
不過,他的情況看上去有些糟糕。
“能治好少主嗎?”影十三問。
“我不确定。”巫王神色凝重地說。
他的情況,比周雨燕三個複雜多了,從他的傷勢來看,他雖是及時避開了,可魂羅刹自爆時的威力太過強大,沖進他的身體,将他的筋脈與丹田全都摧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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