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還自己身邊陪自己說話的人,下一秒就這麽憑空不見了,一點動靜都沒有,燕九朝不大可能會撇下她獨自離開,就算是離開,也至少會有腳步之類的動靜,然而什麽都沒有,他與周雨燕、沐庭一樣,仿佛忽然之間蒸發了。
“燕九朝!燕九朝!”
俞婉站起身來,大聲地喚他,卻依舊沒有回應。
“周雨燕!”
“沐庭!”
不用猜了,也果真一樣毫無回應。
“阿爹!”
俞邵青也不見了。
若說隻是濃霧将他們的身形屏蔽了,那麽他們至少應該能聽見她的聲音,給她一絲回應。
“難道已經走遠了?”俞婉呢喃,實在難以置信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在自己身邊的人就到了一個連她聲音也聽不見的地方,“到底是哪裏出了古怪?”
小蠱蠱自她懷裏閃了出來,趴在她肩上,小爪爪輕拍她肩膀。
俞婉好笑地揉了揉它:“知道你最乖了,你沒走丢,我不怕,放心吧。”
不得不說,到了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能有小蠱蠱陪着自己,她心裏踏實多了。
“你還是進去吧,别一會兒你也丢了。”俞婉對小蠱蠱說。
小蠱蠱萌萌哒地點頭,嗖的閃回了俞婉懷中。
俞婉望着彌天大霧,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拿出火折子,吹了下打算點燃,結果潮氣太重,火折子竟然滅了。
如果她記得沒錯,他們下船時正值正午,天還大亮着,可瞧這濃霧滾滾的地方,天色陰沉沉的,仿佛很快就要傍晚了。
“沒火折子就當我沒轍了嗎?”俞婉摸了摸下巴,自懷中取出一塊聖女石,她肚子微微一動,聖女石啪的一聲亮了。
原本隻剩不到三尺的能見度,瞬間擴大到了半丈。
“哪裏是東?哪裏是南啊?”俞婉四下打量,實在是找不出方向,隻得憑直覺朝前走去。
走了沒一會兒,俞婉看見了一棵大樹,樹後有鬼鬼祟祟的動靜,她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一把繞過大樹,将匕首抵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啊——别殺我——”對方蹲在樹下,雙手擋住臉,聲音裏滿是懼怕。
“周雨燕?”俞婉一驚,收回匕首,用聖女石照了照她,“你怎麽在這裏?”
周雨燕确定來人是俞婉後,一把朝俞婉撲了過去。
俞婉被撲了個滿懷,用手護住肚子,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周雨燕瑟瑟發抖道:“我……我和師兄走丢了……剛剛有人追我……我甩不掉他……”
俞婉歎息一聲:“看你平時挺橫的,原來這麽沒膽子。”
周雨燕讓這話噎得呼吸一滞,惱羞成怒地放開俞婉,瞪着俞婉道:“就你膽大!那你還不是來找我了?!”
俞婉将匕首插回腰間,道:“我可不是來找你的,隻是碰巧遇到你罷了,适才你若是晚開口半步,我已經把你殺了。”
“就憑你?”周雨燕翻了個白眼,一個沒武功的三腳貓,也能殺了她這翡翠國的高手?
俞婉懶得與小丫頭呈口舌之快,拿上聖女石,繼續朝前方走去,她既然能碰上周雨燕,沒準一會兒也能碰上燕九朝與阿爹。
“喂!你去哪兒?你……你回來!前面很危險的!”周雨燕可不敢再四處亂走了,适才被那道人影纏得她險些吓瘋了,眼下碰上俞婉,她隻想和俞婉好好地在樹下待着,等師兄他們找到她倆。
俞婉卻不喜歡坐以待斃,何況這裏氣氛古怪,留在原地也未必就能萬無一失,她頭也不回地說道:“想來就跟上,不然就自己在那兒等着。”
“你……”周雨燕氣得跺腳,不願被俞婉牽着鼻子走,卻又沒膽子一個人待在這裏,隻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俞婉慢悠悠地朝前走,一臉氣定神閑。
“你不怕嗎?”周雨燕小聲問。
“怕就能走出去嗎?”俞婉反問。
周雨燕再次噎住了,雖然這話沒錯,可尋常人不都會感到害怕嗎?何況她也是個姑娘家,看樣子也與她家人走散了,她就不擔心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
俞婉開口道:“方才是怎麽回事?你剛與我說完話人就不見了。”
周雨燕委屈又後怕地說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轉頭,你們都不見了!我叫你們,你們也不搭理我!”
俞婉喃喃道:“這就奇怪了,怎麽會明明在一個地方,卻聽不見彼此的聲音呢?”霧太大,看不見不足爲奇,連聲音也透不過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周雨燕忽然湊近俞婉,神叨叨地問道:“你說……咱們是不是撞鬼了?”
俞婉慢悠悠地道:“若是撞鬼那就好辦了。”
“什麽意思?”周雨燕錯愕地問。
俞婉頓小腳步,定定地望進她的眸子:“更鬼更可怕的,是人。”
周雨燕打了個寒顫!
俞婉接着往前走。
周雨燕意識回籠跟了上去,在船上她還覺得俞婉好脾氣,是個可以拿捏的軟柿子,來了這裏才發現俞婉比她想象中的冷硬。
四周靜悄悄的,這讓周雨燕渾身不自在,心裏打鼓又唯恐叫俞婉瞧出來,她清了清嗓子,看向俞婉手中會發光的石頭道:“這是什麽?”
“聖女石。”俞婉說。
“這就是聖女石?”周雨燕雖與聖族人打的交道不多,但有些事她也聽過,聖女石是一種測試聖族血脈的晶石,隻有擁有純正血統的聖女或聖師才能讓其發亮,周雨燕的眸子瞬間瞪大了,“你……你是聖女!你是聖族人!”
“聖女就一定要是聖族人嗎?”她的祖上早與聖族分道揚镳了,要說是聖族後裔還勉強說得過去,可周雨燕口中的聖族俨然不是冥都的蘭族。
周雨燕一步邁上前,拔出腰間的佩劍攔住俞婉的去路:“我就說你怎麽會那麽好心把我們從島上救出來,原來你是聖族的!你去巫族一定沒安好心!”
俞婉探出兩根纖細的指頭,輕輕地叩了叩她抵在自己喉嚨處的長劍,朝她身後一望,道:“有鬼!”
“啊!”周雨燕吓得一把扔了劍,繞到俞婉的身後躲了起來。
俞婉笑得肩膀都在顫抖。
周雨燕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又氣又惱。
俞婉笑夠了,說道:“行了,你殺不了我的,省點力氣去找你師弟師兄吧。”
周雨燕捂了捂險些吓到炸裂的心口,記起這個女人給自己下了蠱,沒好氣地說道:“有本事你别用蠱,咱們真刀實槍打一場!”
俞婉好笑地說道:“我能用蠱,幹嘛舞刀弄槍?我傻嗎?”
“你……”周雨燕正欲駁斥回去,眸光不經意地一瞟,瞟見了不遠處的一個小茶棚,“你看!那邊有人!”
茶棚也在霧中,卻并不如她們走過的地方那般厚重。
擺攤的是一對年邁的老夫婦,除了他倆,還有幾個喝茶的客人。
“原來島上是有人的呀,我們過去問問,看有沒有人看見我師兄他們!”周雨燕激動地說着,撇下俞婉,邁着輕盈的步子奔向了茶棚。
老夫婦正在包餃子。
她來到他們身前,隔着一張桌子問他們道:“老人家,請問你們有看見一個這麽高、二十上下、穿着灰藍色長衫的男子嗎?”
二人沒理她,自顧自地包着餃子。
周雨燕皺了皺眉:“老人家,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向你們打聽個人。”
二人仍是繼續包餃子。
周雨燕想到了什麽,笑了笑,自懷中掏出一粒金子放在他們桌上:“我要一盤餃子,不必找了,你們告訴我,有沒有看見我方才說的那個男人?”
老大爺收了銀子,老大娘去給她下餃子,然而他們依舊沒有答她的話。
“怎麽會這樣?莫非是聾了嗎?啞巴?”周雨燕疑惑不解,卻是并不打算對兩個老人家永強,她轉頭走向桌子上對飲的兩個年輕壯漢,客氣地問道,“兩位大哥,能向你們打聽一個人嗎?我師兄,這麽高,二十歲,穿着灰藍色的長衫!”
兩名年輕壯漢也隻是飲着茶,并不搭理她。
“哎——”周雨燕納悶了,這裏的人怎麽回事啊?都這麽不理人的嗎?她也不醜啊,不寒酸,不像是不需要被理會的小乞丐吧。
周雨燕又朝最後一位吃餃子的大娘走去:“大……”
她話未說完,俞婉不疾不徐地走過來了,對她雲淡風輕道:“不用問了,沒用的。”
“什麽意思?”周雨燕問。
俞婉的目光掃過衆人:“你沒發現他們不正常嗎?”
被俞婉這麽一說,周雨燕還真察覺到那麽一絲不對勁了,這些人不是悶頭做事,就是埋頭吃喝,半點動靜也沒有的樣子,确實太古怪了些。
周雨燕害怕地走回俞婉身邊,弱弱地抓住俞婉的袖子:“他們是惡人嗎?會不會殺了我們?”
俞婉撫了撫手中的聖女石:“他們是不是惡人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們一個都不是活人!”
“啊——”周雨燕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俞婉找了條闆凳坐下。
大娘将一盤餃子端了上來,并兩碗熱氣騰騰的茶。
周雨燕小臉煞白,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戰戰兢兢地在俞婉對面坐下了。
俞婉沒着急動那盤餃子,而是先端起了茶碗。
周雨燕吓得手腳冷涼,哆哆嗦嗦地端起了茶碗:“怎、怎麽會這樣啊?”
她六神無主地将茶碗送到嘴邊,牙齒大顫地抿了一口。
俞婉淡道:“死人茶你也敢喝啊?”
不是你先端起來的嗎?!
周雨燕還沒咽下去,聽了她的話趕忙躬身将茶水吐了出來,結果就見那原本清澈的茶水吐到地上後竟然成了一灘血水,血水中還有幾條掙紮的蠱蟲,她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俞婉慢悠悠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周雨燕目瞪口呆:“你……你怎麽敢喝?”
“我喝的,是我自己帶的水呀。”俞婉說着,搖了搖手中的水囊。
周雨燕嘴角一抽。
這女人……幾時把碗裏的水換掉的?
俞婉拿過筷子,夾起一個餃子。
周雨燕扣住她手腕:“不能吃!”
俞婉淡淡地笑了笑,拿開她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餃子:“唔,不錯,竟然是羊肉餡兒的。”
周雨燕:“你……你就不怕裏頭讓人下了毒嗎?”
俞婉瞥了眼地上的血水,道:“那不是毒。”
“是什麽?”周雨燕問。
“幻術。”俞婉說。
“嗯?”周雨燕一臉茫然。
俞婉望了望四周:“能制造出如此強大的幻術,其巫力非同小可,現在,我總算相信你師兄說的沒錯,島上的确住着一位大巫師了。”
周雨燕道:“你是說他們都是幻術嗎?這怎麽可能?便是我爹那樣境界的大巫師,也制造不出如此強大的……”
話音未落,俞婉起身淡淡地離開了。
她在桌上留了一枚聖女石。
聖女石金光大閃。
周雨燕被刺得拿手擋住眼,待到金光散去,她再度睜眼時,卻哪裏還有人與棚子?她正坐在一塊光秃秃的石頭上。
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不知是驚訝對方制造出了如此強大的幻象,還是俞婉竟然輕輕松松地破了對方的幻象。
“哎!你等等我!”周雨燕隻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這個女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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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幹年後的婉婉:唉,知道娘當年爲了生你(們)付出多少代價嗎?娘原本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聖女,自從生了你(們),娘連一顆聖女石都點不亮了!!!
無辜躺槍的燕小四: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