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
月上枝頭,桑家主靜靜地坐在書房中,翻看謀士呈上來的有關管制冥都的計劃,這俨然是司空家的事,可司空家逍遙不了多久了,待到桑家取代司空氏成爲新一任的皇族,冥都城主之位便是他的了。
有些東西,提前适應,有備無患。
桑家主正看得起勁,忽然間,一名侍衛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啓禀家主……”
侍衛剛一開口,桑家主便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侍衛先是一愣,随即意識到自己打攪家主的清淨了,趕忙輕咳一聲退了出去,輕聲禀報道:“家主,屬下有要事求見。”
桑家是新晉升的貴族,規矩原本沒這麽大,可眼看着他們就要取代司空家了,桑家主于是将司空皇族的那一套架子也早早地端過來了。
桑家主放下手中的冊子,喝了一口茶,方不緊不慢地問道:“什麽事如此慌張?”
侍衛碰了一鼻子灰,可不敢再碰第二次,恭敬答道:“回家主的話,禁地出事了。”
“禁地?”桑家主喝茶的動作一頓,想罵他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早說,或到唇邊又記起是自己在這裏立規矩,輕咳一聲道,“陰蠱已經被盜走了,還能出什麽事?”
他當然不會料到是血羅刹出了事,畢竟血羅刹如此強大,桑家最不會出事的人就是他了。
侍衛膽寒地說道:“血羅刹發狂了,殺了不少桑家的高手!”
“什麽?!”桑家主唰了站了起來,城主架子終于端不住了,他火急火燎地去了禁地。
禁地中,血羅刹已經接連殺了三個六階修羅王,正要殺死第四個,要知道,桑家盡管用秘藥提升了修羅王的境界,卻也不是說抓個死士就能變成修羅王的,尤其是五階之上的修羅王,殺一個少一個,絕不是三五年就能培育出新的。
對付司空家那夥人時已經折損了好幾個,眼下又平白讓血羅刹殺了三個,桑家主肉痛死了!
“住手!”桑家主一步踏上獨木橋,喝止了正在擰斷第四個六階修羅王的脖子的血羅刹。
血羅刹大半個身子浸泡在血池中,身旁漂浮着三具六階修羅王的屍體,他們的血被盡數放入血池,整個人都成了幹屍,然而沒有人敢把他們的屍體打撈上來,甚至連靠近一步都不敢。
也就桑家主有這個膽子。
可惜,血羅刹沒有理他。
“我叫你住手,你聽見嗎?!”桑家主冷冷地道。
這一次,血羅刹總算有了反應,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如厲鬼一般泛着綠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向了桑家主。
“放了他!”桑家主再一次命令道。
血羅刹放了,不過下一秒,他又将人徒手撕成兩半了。
桑家主氣了個倒仰!
血羅刹養了這麽多年,要說沒誤殺個把人是不可能的,當他們供給不足時,血羅刹便會抓個桑家的高手汲取對方的血氣,可自從摸清了血羅刹的脾性以及他所需要的祭品數量後,桑家再沒犯過類似的錯誤。
這一次,顯然也不是因爲供給不足而引起的,血羅刹都沒有汲取他們的血氣,血羅刹更像是在洩憤。
奇怪,他有什麽可憤怒的?
前幾日不是才給他獻祭了一個紫衣聖女嗎?紫衣聖女可比陰蠱大補多了,他應該很高興、很滿足才是。
桑家主想不明白,隻能接着往這上頭猜:“你是怎麽了?這麽快又想要祭品了嗎?不是說好了,要過些日子才能把聖王給你?”
那張血紅得瘆人的臉上有了一絲愠怒的表情,随即,一道難聽到極緻的沙啞嗓音,用早已不太流暢的語氣說道:“放——我——出——去——”
這簡直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聲音。
桑家主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血羅刹開口的什麽時候了,十年前?十五年前?這麽久沒說話,怪道聽着都不像是人話了。
桑家主許久才反應過來他說了哪幾個字,眼底掠過一絲錯愕,但并未錯愕太久,便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你不能出去的,你忘了嗎?”
血羅刹咆哮着,身軀一抖!
桑家的高手們讓他這股奮起殺人的架勢吓得直往後退,隻有桑家主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桑家以打造兵器而聞名冥都,這個血池就是桑家最偉大的兵器,池壁與池底均以玄鐵所鑄,血池下方有個通道,通往一座供血羅刹居住的院子,院子也全是玄鐵所建,其實說是囚籠更爲合适,而血羅刹的右腳上,綁着一道玄鐵鏈,從血池到院子,鐵鏈的另一端始終都在索道之中,這是一項複雜而又龐大的工程,隻有桑家能夠做到。
桑家主平靜地看着他,既沒有膽怯,也沒有同情:“這是你自己的決定,血池也好,囚籠也罷,都是你爲自己量身打造的,你曾說過,隻有成爲羅刹王的那一日,你才有能耐掙脫鐵鏈,離開囚籠與血池……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血羅刹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嘶吼!
桑家主不解地蹙了蹙眉,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從不見血羅刹待不住,眼看着距離羅刹王隻有一步之遙了,怎麽突然想要提前出去?
桑家主叫來護衛:“你們幾個,将禁地前前後後都給我搜一遍!”
血羅刹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不然,不會如此反常!
“是!”護衛領命,在桑家禁地搜查了起來。
“等等。”桑家主再次叫住他們,他望了望血池的另一個方向,那頭是未經使用的岩洞與荒山,按理說不會有人亂入,可謹慎起見,還是讓人也搜查一番的好,“搜查完桑家内部,派人搜查一下岩洞與荒山。”
“是!家主!”護衛們馬不停蹄地去了。
桑家主看了眼狂躁的血羅刹,冷着臉離開了禁地。
所有人離開後不久,隐在岩洞與荒山那頭的一塊大岩石後的影六與影十三暗暗松了口氣。
二人與青岩分道揚镳後,又折回了山洞。
他們本是打算看看羅刹不見後,桑家會有什麽反應,不料卻叫他們撞見了如此了不得的秘密。
起先看見這個羅刹時,他們還當是追青岩的羅刹回來了,可聽了桑家主的話,似乎這個羅刹是無法離開桑家禁地的,換言之,桑家養了兩個羅刹!
還有,這個羅刹……竟然是自願的!
第三件讓二人驚詫不已的事就是桑家似乎并不知道另外一個羅刹的存在,這個羅刹應當是知道的,畢竟是同類,他不可能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
那麽他想出去,是要去尋另一個羅刹嗎?
桑家的人很快就要搜過來,此地不宜久留,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打算就此離開,順帶着把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迹一并清除幹淨。
不料就在此時,血羅刹似乎是感應到了陌生的氣息,猛地朝這邊轉過身來!
影六看見了他的臉、、、
……
影六與影十三回到冥山已是翌日的午後,二人險些被血羅刹發現,萬幸桑家主又折了回來,似是有話與血羅刹說,他們趁機離開了,可在血池中泡了一遭,二人體内都侵入了邪氣,走到一半時雙雙昏迷了過去,萬幸是沒被搜查的桑家人發現。
二人進朝陽殿後,即刻找到燕九朝,燕九朝在阿嬷的屋子商議對付血羅刹的事,青岩、月鈎與司空家主也在。
“你們沒事吧?”
“你還活着?”
青岩與影六異口同聲。
青岩臉一黑:“什麽叫我還活着?難不成我被血羅刹追殺就一定會死嗎?還有,你們既然我可能會死,還把我一個人撇下!是不是兄弟了?!”
影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咳,你不是沒事嗎?”
“白替你們擔心了!”青岩翻了個大白眼,不理這兩個氣死人的家夥了。
“說正事。”影十三道,“我們昨夜又返回桑家禁地。”
青岩炸毛了:“什麽?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們還敢回去?你們知道那裏還要一個血羅刹啊?就算沒有血羅刹,桑家的高階修羅王也不是你們能對付的!”
所以,影六、影十三絕不是爲了活命不肯去搭救青岩,而是使命在身,他們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探聽桑家消息的。
青岩的反應,讓影六很感動,他不僅不怪他們抛下他,還這麽擔心他們——
影六忽然道:“等等,你是怎麽知道桑家還有一個血羅刹的?”
青岩挑眉:“不告訴你!”
影六:“哎——”
影十三沒被青岩牽着鼻子走,他接着說道:“我感覺,我們折回去又碰上的那個血羅刹比追出來的那個更強大一些,還有,他不知怎的,發狂了。”
青岩笑了一聲:“他兒子不見了,他能不發狂嗎?”
影六一愣:“兒子?你是說……那個追着我們的血羅刹?他倆是父子?”
青岩沒答他的話,而是拍拍胸口:“是男羅刹啊,蠱神保佑,那小家夥穿着一身女人的衣裳,我還以爲大羅刹是個女人呢!”
“小家夥又是什麽意思?”影六不解地問,不就是一晚上沒回嗎?怎麽感覺他們錯過了一輩子!!!
青岩言繪聲繪色地将抓捕小羅刹的事與二人說了,二人簡直目瞪口呆啊,另一個血羅刹竟然是個娃?
影六愕然道:“那……少主打算怎麽處置他……它?”羅刹,嚴格意義來講,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了吧。
“這種邪物,自然要除掉。”燕九朝淡道,“你們接着說,在禁地裏還發現了什麽?”
影十三正色道:“那個血羅刹是自願被桑家養着的,聽桑家主與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是舊識,影六看見了他的樣子。”
“畫出來。”燕九朝說。
“是!”影六拿了阿嬷的紙筆,将記在腦海中的容貌畫了出來。
當看見畫像上的那張臉時,所有人都怔住了。
……
鳥語花香的院子,風和日麗。
幾個小家夥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得知他們在院子坐不住,總是溜進冥山深處,司空長風貼心地爲幾個小黑蛋尋來了新奇的玩意,并紮了一個漂亮的小秋千架。
三個小黑蛋喜歡秋千架。
“我了我了!到我了!”二寶已經玩了十下了,小寶迫不及待了。
二寶落地後,把秋千讓給小寶,他和大寶來推小寶。
俞婉在一旁的藤椅上,舒舒服服地曬着太陽,她素手摸着漸漸有些隆起的肚子,目光落在幾個小家夥的身上,笑意柔和。
隔壁院子裏,小羅刹被玄鐵鏈綁着,由兩名司空家的三階修羅王看守。
可惜,除了燕九朝,小羅刹誰也不怕,他們壓根兒看不住他。
小羅刹威壓一震,兩名三階修羅王昏睡過去了。
小羅刹掙脫了玄鐵鏈,嗖的閃進俞婉的院子,小身子扒在月亮門後,探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子裏的俞婉,以及俞婉身旁蕩着秋千的小黑蛋。
“哇!好高呀!好高呀!”
小寶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興奮得嗷嗷直叫。
小羅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羨慕而又好奇看着。
“好了,别玩了,去喝點水。”俞婉将玩得滿頭大汗的小黑蛋們牽回了屋。
小羅刹嗖的閃到秋千下!
小寶剛離開,秋千還有些晃,小羅刹探出細細的手指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秋千,一碰便收了回來。
碰了幾次後,他舔舔唇角,學着小寶的樣子坐了上去。
沒人推小羅刹。
小羅刹用内力将秋千蕩了起來,一下,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