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這麽做……”皇後再大膽,也沒想過要篡位,趁國君重傷逼着他禅位,這樣的事她做不出來。
她雖對芸妃母女有諸多算計,但那是逼不得已,對國君這個丈夫她是打心裏滿意的,她不想傷害他。
便是方才她也不過是想撞開他,絕沒蓄意謀殺他!
內侍語重心長地說道:“娘娘,陛下與帝姬隻能活一個,陛下不禅位,死的就是帝姬和您的孫兒,您仔細掂量掂量吧!奴才明白您與陛下的感情,可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您把陛下傷成這樣……”
皇後慌忙搖頭:“本宮不是故意的……本宮是失手……”
內侍長歎一聲,打斷她的話:“陛下會信您嗎,娘娘?”
皇後哽住。
他連南宮雁是他的親生骨肉都不信,又怎麽會信自己是失手弄傷了他?
國君的固執有多可怕,從芸妃的身上她便領教到了,他信一個人,便會全心全意去信她,可倘若他疑上了某人,那也将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國君的性子,讓她嘗到了甜頭,如今卻開始吞食苦果。
國君曾過多厭惡芸妃,日後就有多厭惡她,想到芸妃數十年都沒能替自己平反,皇後覺得自己取得國君信任的可能幾乎是不存在了。
皇後痛苦地閉了閉眼:“真的……沒有别的法子了嗎?”
內侍歎息一聲看向她:“娘娘,您忘了方才陛下是怎麽對帝姬的了?”
她當然沒忘,她若是來遲一步,雁兒已經死在國君的劍下了。
“還有如夏。”內侍瞅了瞅躺在地上氣絕身亡的宮女,“她是娘娘的宮女,可她見娘娘弄傷陛下後,第一反應卻是要将此事宣揚出去,說到底,他們是娘娘的奴才,卻更是陛下的奴才,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全都是陛下給的,一旦陛下要收回,娘娘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沒了陛下的歡心,娘娘會成爲第二個芸妃,不,芸妃至少沒背叛過陛下,饒是如此,她的下場都這樣慘了,娘娘是希望比她更慘嗎?”
皇後看看如夏的屍體,又看向內侍:“那你……”
內侍磕了個頭道:“奴才與他們不一樣,奴才會一輩子效忠娘娘。”
皇後如同在浩瀚的大海中抓住了一塊浮木,她抓住內侍的胳膊,定定地看着他道:“李玉,你若真能助本宮渡過此劫,便是本宮的恩人,待本宮大權在握,許你中常侍之位!”
中常侍乃宦官之首,可不是尋常的太監奴才,而是能叱咤朝堂的大宦官,前朝宦官作亂,導緻朝堂腐敗、忠良被害,本朝大大削弱了宦官的職權,最高不過大内總管,像王德全那樣的,能貼身伺候國君,但無法将手伸進朝堂。
皇後這個許諾,可謂是重如千斤了。
李內侍的面上浮現起一絲激動來,他又磕了個頭:“多謝皇後!”
皇後淡淡地站起身來,涼薄的冷風自窗棂子灌入,吹在她大汗淋漓的身子上,吹來一片冰涼:“告訴本宮,接下來該怎麽做?”
李內侍道:“先醫治陛下。”
皇後點頭。
“奴才的床底下有個醫藥箱,勞煩娘娘替奴才取來。”李內侍的手穩住國君的傷口,不能松開。
皇後替他取來了。
李內侍打開醫藥箱,娴熟地拿出剪刀與針線,開始爲國君清洗以及縫合傷口。
饒是皇後不懂醫術,也看得出他醫術不賴。
皇後目瞪口呆:“你、你竟有這等本事?”
李內侍輕聲道:“娘娘莫怕,奴才的本事再大,都隻會爲娘娘所用。”
皇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這奴才,當真是鑽進她心裏了,連這個都猜出來了。
不過事到如今,除了信任他,也沒别的路可走了。
李內侍爲國君處理完傷勢,喂國君服下了一粒褐色藥丸。
皇後蹙眉道:“你給陛下吃了什麽?”
“讓陛下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的話。”李內侍答道。
“你……”皇後剛想斥責他,話到唇邊又咽下,這個節骨眼兒上,陛下能動彈隻怕第一個将她殺了,能開口,第一句就是把給廢了。
國君被安置在貴妃榻上。
皇後走到榻前,榻上的國君忽然睜開眼,皇後吓得一聲驚呼,倒退了好幾步。
李內侍道:“娘娘别擔心,陛下做不了什麽。”
皇後驚魂未定地喘了喘,壯着膽子再度來到床前,看着國君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她眉心一跳:“陛下他、他能聽見我們說話?”
李內侍點頭:“能的,娘娘。”
皇後面色一變:“那我們的事豈不是……”
李內侍道:“奴才說了,陛下不能動彈,也不能說好,所以娘娘不用擔心會被陛下聽去。”
言外之意,聽了也不能做什麽,更别提把他們怎麽着。
“你這奴才,膽子真大……”皇後揉了揉發慌的心口,“把陛下眼睛蒙上吧。”
那雙仿佛要洞穿她的眼睛,她看了就怕。
李內侍拿了一塊布,将國君的眸子蒙上了,随後他問道:“娘娘想好立誰爲君了嗎?是小帝姬還是璃郡王?”
皇後在屋子裏踱了起來:“雁兒已經指望不上了,自然是璃兒更妥當些。不過……屆時要怎麽向大臣們解釋?”
李內侍不疾不徐地說道:“陛下身染惡疾,無法親政,亦無法醫治,故禅位于自己的後嗣,自己封作太上皇,皇後您,将成爲攝政太後。”
“他們會信嗎?”皇後擔憂地問。
李內侍道:“陛下今日才發現娘娘的秘密,尚未來得及公布于衆,因此在世人眼中,您仍是與陛下鹣鲽情深的皇後,沒人相信您會謀害陛下,由您出面,再有陛下聖旨爲證,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的。”
皇後私有頓悟地點了點頭。
陛下懷疑的事,知道的是隻有譚氏,或許還有芸妃與王內侍,芸妃不足爲懼,她是個瘋婦,全天下都知道她與自己不對付,她說的話沒人會信,而譚氏與赫連家以及大帝姬有關系,僅憑她一面之詞也不足以取信,最棘手的是王德全。
皇後眉心一蹙:“對了,王德全呢?陛下出事了這麽久,他竟然沒找過來……”
李內侍淡淡地說道:“那隻有一種可能,他逃了,并且他什麽都知道了。”
國君走得快,王內侍稍後才來到中宮,他也是時常出入中宮之人,沒人會盯着他,更沒人會防範他,他走到南宮雁的屋子附近時,聽見了激烈的争吵聲,皇後的求饒聲,以及巨大的撞擊聲,之後,他又親眼看見李玉拿着匕首進了屋子,緊接着,房門被鎖上了。
他又不是三歲孩童,焉能猜不出國君兇多吉少了。
他不是沒想過叫侍衛,可叫了又怎樣?以皇後的本事,還能僞裝不出一個現場?
隻怕侍衛沒擒住皇後,倒把他自己暴露了。
要說要他沖進去救陛下,那就更不能了,他這弱不禁風的小身子喲,姓李的一腳就能把他踹去閻王殿了!
當然,王內侍貪生怕死是真,但顧全大局也不假。
他早已從譚氏口中得知了皇後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如今她把國君害了,用腳趾頭也能猜出她下一步要做什麽,但如果沒有玉玺,她就做夢去吧!
王內侍回到禦書房,把國君的玉玺偷偷揣上了!
他揣了玉玺便往宮外走!
這個時候,隻有大帝姬能挽救救國君與南诏了!
他得去見她!
“王公公!您這麽着急去哪兒啊?是不是陛下又有差事啊?”半路上,一名禦林軍笑着與他打趣。
王內侍恨不得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王什麽王?公什麽公?爺爺我正在逃命,能别暴露我行蹤嗎?
“去去去!”王內侍不耐煩地擺手,緊緊抱着懷中的玉玺往宮門口的方向去了。
就在他即将出宮的一霎,一道惡魔般的聲音響在了他的身側。
“這麽晚了,王公公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兒啊?”
王內侍的心咯噔一下,大爺的!李玉那混蛋!
李內侍比了個手勢,幾名死士一擁而上,将王內侍團團圍住。
王內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奉陛下之命出宮一趟,你們攔我,莫非是連陛下也不放在眼裏了嗎?”
李內侍笑道:“不敢攔王公公,隻是,皇後娘娘的鳳印不見了,我奉命尋找,還請王公公讓我搜個身,搜完再放您出去。”
娘的!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若讓他搜出玉玺,那自己還有命出去嗎?命不命的都不提了,關鍵玉玺不能落在這群王八蛋手中啊!
王內侍怒目而視道:“放肆!我是陛下的人,您們連我也要搜嗎?”
李內侍道:“搜!”
玉玺被搜出來了。
王內侍也被李內侍帶去中宮聽候發落了,說是聽候發落,實則卻連皇後的面也沒見着,李內侍讓人将王內侍五花大綁,并堵住嘴,擡去了太液池。
王內侍掙紮:“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們這群王八蛋!你們不得好死!
李內侍比了個手勢。
死士在王內侍的腳下綁了兩塊大石頭,連人帶石扔下了水。
王內侍原本識水性,奈何手腳被綁住了,隻得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沉下湖底。
天殺的狗東西,他做鬼也不放過他們!
就在幾乎要溺死之際,一道白色的人影遊了過來,用匕首隔斷了他身上的繩子,拽着他浮出了水面。
他上岸後,難以置信地看向對方:“貴、貴妃娘娘!”
“噓。”芸妃示意他噤聲,四下看了看,自草叢裏找出一塊腰牌以及一套嬷嬷的衣裳,“腰牌是狗國君來我宮裏忏悔的那晚我找他要的,衣裳是我随便偷的,你趕緊換上出宮。”
“娘娘……”王內侍感動又哽咽地看着她。
芸妃一巴掌拍上他腦袋:“别給老娘哭!一會兒皇宮戒嚴,你想混也混不出去了!你出宮後,先别去赫連府,我擔心有人盯着那裏,你去泗水街,找阿婉與九朝。”
王內侍抹了淚,二話不說把衣裳換上了:“娘娘,你不和奴才一塊兒走嗎?”
芸妃道:“我走不了。”
宮裏的宮女嬷嬷成千上萬,混出一個不難,可宮妃就隻有她,皇後這會子看緊她尚來不及,又怎會允許她逃出宮去?
王內侍哭着走了。
皇後得了玉玺,又将他沉下了湖底,稍稍有些松懈,讓王內侍逮住時機混出去了。
王內侍出宮後,雇了一輛馬車,直奔泗水街,剛想着自己似乎忘記問芸妃他們住泗水街的哪一戶了,便聽見了幾個小黑蛋豬叫般的笑聲。
王內侍發誓,那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笑聲!
王內侍下了馬車,沖進院子,對着在院中晾曬草藥的俞婉撲通跪了下去:“小郡主——”
俞婉的手一抖,篩子都險些掉了,她看了眼男不男女不女的王內侍,半晌才認出他來:“王公公?你怎麽穿成這樣?”
王內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哎呀!出事了!出大事兒了!皇後要謀反呐!陛下不知被她怎麽樣了!玉玺也讓她拿走了!南诏要變天了——”
“玉玺?”俞婉古怪地挑了挑眉,指向坐在門檻上蓋印章的大寶,“你說那個?”
王內侍定睛一看,哭聲戛然而止。
隻見大寶的腳邊放着一摞紙。
大寶一手拿着玉玺,一手抓着紙,蓋蓋蓋,蓋了一院子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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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誰手裏的才是真玉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