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朝與俞婉一行人回了赫連府。
老夫人好幾日沒見到小乖孫與小重孫孫,打牌都快提不起勁兒了,甫一聽下人說,大少爺與大少奶奶、小公子回府了,老夫人把手裏的葉子牌一扔,杵着拐杖迎出去了。
第一個沖進院子的是大寶。
論體力,兩個弟弟就沒追上他過。
不過小寶比他心機,人是沒到哦,嗓門兒先扯開了。
“太奶奶!我想死你啦——”
三個小家夥長得像,老夫人是先聽見小寶的聲音,随後才看見大寶的,害她險些沒把大寶錯認成小寶。
好在大寶長了點兒頭發樁子,老夫人數了數他頭頂的發璇兒。
一個。
嗯,這是大寶。
“太奶奶的小重孫孫喂!”老夫人抱着大寶,左看右看,稀罕得不得了。
“太奶奶!太奶奶!”
“太奶奶!太奶奶!”
二寶、小寶不分先後地沖進院子,可惜大寶已經用自己肥嘟嘟的小身軀将老夫人的懷抱占滿了,沒兩個烏龜弟弟邀寵的餘地了。
老夫人看見小重孫孫呐,心情也好了,氣兒也順了,仿佛府裏的空氣都更新鮮了。
很快,燕九朝與俞婉也進院子了。
老夫人放開幾個小重孫孫,笑嘻嘻地去迎自己的小乖孫。
幾日不見,小重孫孫更黑了,小乖孫更白了,咋長的?
當然不管長成什麽樣,都是老夫人喜歡的模樣。
老夫人自然不知幾人是去女君府照顧驸馬了,當初離家時說的是去親家老爺來帝都了,帶孩子們去探望探望他。
其實才走了短短幾日功夫,老夫人卻覺着像是過了好幾年,可把她惦記壞了。
老夫人捏着小乖孫的臉,喜滋滋地說道:“都回來了好,回來了好,親家老爺可好啊?怎麽沒與你們一道回來?”
燕九朝的親爹,說是赫連家的親家老爺也沒錯。
驸馬有自己的打算,當年還有些真相需要他仔細查明白,既然國君暫且想不起他來,他便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燕九朝派了影十三與影六跟着他。
“祖母,您也看看我。”俞婉将小腦袋擠到老夫人的跟前。
老夫人免爲其難地看了她一眼,真的隻有一眼。
随後老夫人哼了哼,撇過臉。
醜孫媳婦兒有毛好看的?
又不是親生哒~
當然,老夫人嘴上嫌棄“醜孫媳婦兒”,待她卻是無可挑剔,俞婉回到屋子,就發現又多了十七八套好看的衣裳,原先隻戴過一次的首飾統統讓老夫人扔進庫房了,又給換了新的。
用老夫人的原話說:“長得醜哒哒的,再不好生打扮,我怕我小乖孫不要她了。”
俞婉要哭了……
給老夫人請過安,一行人又去了赫連北冥的院子給大伯請安,三個小黑蛋二話不說在輪椅上挂滿了。
“大爺爺,大爺爺,小寶走了這麽久,您有沒有想小寶?”小寶最愛聽人說喜歡他、想他。
赫連北冥寵溺地說道:“當然想。”
“那是不是最想小寶?”小寶萌萌哒地問道。
赫連北冥失笑:“都想。”
“哎呀。”小寶失望地歎氣,“可是小寶最想大爺爺呢。”
俞婉笑了:“這話你對太奶奶也說過哦。”
被親媽拆了台,小寶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寶總愛争個最字:最乖的寶寶,最小的寶寶,最讨人喜歡的寶寶,最聰明的寶寶……二寶比他會裝乖,明着不争不巧,到頭來表揚最多的就是他。
再者,比起總是問人家想不想自己的小寶,二寶的問候豐富多了:“大爺爺您身體還好嗎?吃得怎麽樣?睡得香不香?天氣轉涼了,要添衣裳……”
聽聽,聽聽,這才是最懂事的寶寶。
繼讓娘親拆台後,小寶又讓心機二哥搶了風頭。
大寶卻仍是不開口。
俞婉不時納悶,這小子開口的第一句究竟會說啥。
……
卻說另一邊,廢黜女君的事在民間與朝堂鬧得越發不可開交了,國君不能當真置之不理,南宮雁遷出女君府後,他回宮上了朝。
南宮雁這麽多年穩坐帝姬之位,早不知在朝堂有了多少忠實的擁護者,她是皇後嫡出,她就是正統,擁護她倒也沒錯,且父女感情極好,沒說還彼此防範忌憚的。
如今出了這等事,擁護南宮雁的臣子們固然大驚失色,卻并沒有徹底絕望。
國不可一日無君,國君年事已高,江山遲早要交出去。
目前看來,國君似乎有兩個選擇:一是自旁支中挑選合适的繼承者,二是将那位被流放的禍國災星接回南诏,可事實上,這兩種,都不如複辟女君來得順應民心。
不論怎樣,女君都是天命福星,她曾被聖物擇主,她擁有蠱神的庇佑,什麽人能比過她去?
他們如今要做的,無非是讓國君消氣,再給國君一個體面的台階下。
以上,是大臣們的想法。
他們這麽想,于是也這麽做了。
“啓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如果是爲廢女君求情,那麽不必了。”
“啓禀陛下……”
“如果是讓朕收回成命,也不必了。”
國君一連堵住了兩名鞏固大臣的嘴,殿内冒進的氣氛稍稍有些收斂了。
國君掃了衆人一眼:“朕最新頒布的诏書中已經解釋得十分明确了,驸馬的确就是大周燕王,帝姬這麽多年來一直将朕蒙在鼓裏,她犯了欺君之罪,朕廢黜她,天經地義,爾等是在質疑朕的決斷,還是在質疑南诏的王法?”
南宮雁毒害幾個小黑蛋時,國君沒說,到底是給她、以及給南诏皇室留了幾分顔面。
有擁護女君的,自然就有反對女君的。
“帝姬觸犯欺君之罪在先,丢失南诏聖物在後,此等行徑,實在不配做我南诏的儲君!”
說話的是一名姓嶽的武将,他父親曾是牛蛋的部下,當初反對将大帝姬送走的一波官員裏,他父親也赫然在列,隻不過,他父親沒牛蛋與國君那種過硬的交情,讓小帝姬外祖家的人排擠着排擠着,過早辭官了。
他沒受父親的蔭庇,是憑本事進軍營,坐上将軍之位的。
與神将赫連北冥沒法兒比,但在武将中也算說得上話的。
他一開口,立時有不少同僚附和。
這些同僚中,好幾個不服女君,被驸馬用手段打壓過的,這會兒找不着驸馬,便将氣一股腦兒地撒在女君頭上了。
國君頭疼。
“都别吵了。”他說道,“該罰的罰了,該廢的廢了,朕今日上朝,是有一件事想問問諸位大臣的意見。”
他要提的是将大帝姬接回南诏的事。
哪知不等他開口,一名內侍神色匆匆地趕來了,跪在金銮殿外,膽戰心驚地開口道:“陛下!奴才有事要禀!”
忽然被打斷,國君的神色有些不虞,但他也明白若非十萬火急,奴才們沒膽子鬧上金銮殿。
他沉聲道:“快說。”
內侍道:“蠱殿走水了!”
國君騰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麽?蠱殿走水了?人有沒有事?”
“還不清楚。”內侍害怕地說。
蠱殿與國師殿并稱南诏兩大神殿,它們是受蠱神庇佑的地方,不論哪裏出事,似乎都不是簡單的事。
國君即刻派了禦林軍前去蠱殿,一方面是幫着救火,另一方面也是弄清傷亡情況以及走水真相,哪知,禦林軍前腳剛走,後腳國師殿也遞來消息,那裏也走水了!
兩大神殿雙雙走水,這是不是意味着什麽?
國君眉頭一皺:“退朝!宣國師觐見!”
國師來得很快。
适才遭受火災,他連衣衫都來不及整理,就這麽蓬頭垢面地見了國君。
禦書房中,他拱手行了一禮:“陛下。”
國君看着他燒了一半的袖子,問道:“國師沒事吧?”
國師搖頭:“臣沒事。”
國君問他道:“國師殿爲何走水?”
國師想了想,說道:“據臣所知,是庫房突起大火。”
“何人縱的火?”
“沒有人。”
“你的意思是,它自己着的火?”
“恐怕是這樣。”
國君冷冷一笑:“荒唐!自己怎麽可能會着火?是不是有人縱火,隻是沒讓你們發現?”
國師拱了拱手:“臣仔細查過了,當時沒有人靠近庫房,裏頭也沒有可以自己燃燒的火折子。”
“陛下!”前去蠱殿查探的禦林軍副統領回來了,在國君沖王內侍點了點頭後,他被王內侍放進了禦書房。
他抱拳道,“啓奏陛下,蠱殿的大火是從孔蠱老的屋子燒起來的,那會兒他老人家正在附近打水,僥幸逃過一劫,否則若是在院子裏,隻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國君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孔蠱老年紀大了,身子卻還算硬朗,他是活到百歲高齡,若是突然死在大火裏就太令人扼腕了。
“可查出起因了?”國君問。
“莫名其妙起的火。”副統領道。
孔蠱老的院子鮮少有下人走動,若說縱火也容易,但要說縱火了還能不讓禦林軍們發現蛛絲馬迹,那就難了。
禦林軍可不是吃素的。
蠱殿那麽多死士更不是。
國君如此在意孔蠱老的安危,哪怕院子裏沒給安排多少下人,四周卻放了十幾号武功決定的死士。
國師頓了頓,上前一步道:“陛下,這恐怕是大兇之兆。”
國君擰了擰眉毛:“國師此話何意?”
國師沒着急答話,而是躬身行了一禮:“容臣爲陛下算一卦。”
國君沉吟片刻,點頭應允了。
國師取出占蔔用的銅錢,口中念了幾句咒語,往桌上一抛,就見六枚銅錢擺出一個十分詭異的圖陣。
國君不懂卦象,問他道:“卦象怎麽說?”
“陛下。”國師的面上掠過一絲惶恐,“此乃兇卦。且看卦象,禍端侵入南诏已久,怪隻怪臣沒能及早發現。”
國君仔細品了品他話裏的含義:“禍端?你是說,南诏近日接連遭遇不平,都是事出有因?”
“恐怕是的,陛下。”國師虔誠地說道,“聖物失竊,君臣失和,父女決裂,夫妻反目,天下大亂,都隻因東南方藏了禍端。”
“東南方?”國君走到禦書房的大門口,望了望國師所指的方向,“那不是赫連府的方向?國師是想告訴朕,赫連府剛認回來的大小姐與姑爺,以及二爺、二夫人還有那三個孩子,就是這些事情所謂的禍端嗎?”
“臣不敢妄議。”國師道。
國君搖搖頭:“怎麽可能?他們朕都見過了,都是極爲正直之人,絕不會是你說的禍端。”
“懇請陛下将他們的生辰八字要來,臣爲他們仔細蔔算一卦。”
一旁的王內侍心裏卻忽然咯噔了一下。
赫連家的大小姐長得神似大帝姬。
小帝姬生辰之日時,宮裏給赫連家遞邀請,赫連家卻一口回絕,道是要給二夫人慶生。
二夫人的生辰與小帝姬是同一日。
這些曾讓他忽略的事一下子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國師口中的禍端,該不會就是赫連家的二夫人吧?
而這位二夫人,該不會就是南诏的大帝姬吧?
她才來了南诏幾日,南诏就出了這麽多事。
陛下會不會認爲,一切都是她這個災星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