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還不知自家兒子已經在趕往帝都的路上了,有别于他們的九九八十一難,充滿坎坷與艱辛,幾個小肥仔一路上可謂是吃香喝辣,有人捏肩捶背,有人給錢花,快活得像幾隻即将禍害千年的小王八。
俞婉與青岩離開聚賢樓,打算回往赫連家,江海則動身前往第一樓盯緊花魁與火靈芝的動靜,萬一有人打了火靈芝的主意,他們也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江海走了,趕車的是青岩。
俞婉坐在馬車上,望着車水馬龍的大街,鱗次栉比的商鋪,一股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卻又隐隐透着一絲難以言說的熟悉,就好像……她也能屬于這裏。
但這感覺很奇怪不是嗎?她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怎麽會對南诏帝都産生這樣的錯覺?
一定是最近找藥引找得都魔怔了。
“讓開讓開!”
前方一陣騷動,也不知究竟誰在吆喝,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推至兩旁,小販也推着攤子幾乎貼在商鋪的牆壁上,而商鋪的主人們對此似乎習以爲常,并未苛責謾罵,反倒是将門口的桌椅闆凳挪了挪,以便給他們騰出更多的地方。
“說你們呢!停巷子裏去!”
那道吆喝聲的主人沖到了俞婉與青岩的馬車前,他騎着一匹威風凜凜的駿馬,穿着冷光幽幽的盔甲,手中拎着一支鋒利的長矛,所到之處,皆有人爲他讓道。
但很顯然,他并不是這場騷動的主角,在他身後,一支風光大氣的儀仗強勢霸道地走來,數十名嚴陣以待的侍衛擁護着一輛紫金流光的步攆,步攆由十名身型健碩的高手擡着,車身罩着紫金紗,隐約可見裏頭盤腿坐着一名金衫少女。
少女的身旁跪着兩名侍女打扮的花童。
行人紛紛跪了下來。
青岩冷哼一聲。
“青岩。”俞婉開口。
青岩将馬車停進了巷子。
長長的隊伍打巷口駛過,足足走了小半刻鍾才走完最後一人,這其中固然有步伐緩慢的緣故,可俞婉粗略一數,随行護衛竟多達百人。
“這是哪家的千金呀?”步攆打巷口路過時,俞婉看見了裏頭婀娜多姿的身影,依稀能判斷是個少女。
回答她的卻不是青岩,而是另一個也被擠進了巷子裏的路人,是個書生。
書生道:“這位小兄弟怕不是帝都人士吧?”
俞婉客氣道:“我是來探親的,昨日剛到。”
書生一臉頓悟:“那難怪你不認識了,方才那位是女君府的小郡主,封号月華。”
俞婉頓了頓,不解地問道:“女君不是隻有個兒子嗎?她還有女兒?”
書生笑了笑:“親生的隻有一子,月華郡主是女君殿下與驸馬的養女,女君殿下與驸馬都十分疼愛她,國君也很疼她,這些侍衛全部是小郡主及笄禮時國君親手賞賜的,據說是皇族親衛,以一敵十,很是了得。”
窺一斑而見全豹,一個女君府的養女便這麽高的待遇,女君本人在南诏國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女君之于南诏,等同于太子之于大周,一旦封了女君,便是整個皇族的儲君,也難怪國君如此器重女君府了。
“哼。”青岩又哼了一聲。
書生看向他:“這位兄弟,你是對小郡主有什麽不滿嗎?”
青岩瞥了眼身後的車廂:“怎麽會?小郡主這麽可愛。”
俞婉咋舌:“不就是遠遠地瞅了一眼,你怎麽看出人家可愛的?”
青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多了,就看出來了。”
“你見過小郡主?”這回,換書生疑惑了。
青岩呵呵道:“何止見過,還很熟呢!”
言罷,揮着馬鞭,絕塵而去了。
書生搖搖頭,嗤道:“明明昨日才來的帝都,竟滿口大話說自己見過小郡主,是你是傻子,還是我是傻子!”
俞婉也當青岩在說玩笑話,沒往心裏去。
馬車停在赫連家東府大門,尋常人可走不得正門,但俞婉作爲老夫人乖孫孫的小媳婦兒,自然有這特權了。
赫連家的小路修得異常寬闊,馬車一路得以駛到栖霞苑,俞婉下了馬車,回到自己屋,青岩則是先去馬棚将馬安頓好,之後才去了老者的屋。
“阿嬷,月鈎。”
月鈎也在,他一一打了招呼。
老者見他神色陰郁,遂問他道:“出什麽事了?沒打聽到藥引的下落嗎?”
青岩無精打采道:“打是打聽到了,在一個花魁的手中,我們等過幾日去找她取。”
“還有?”老者問。
知青岩者莫若老者,老者一瞧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知路上發生了不簡單的事。
青岩歎息一聲:“我見到小郡主了。”
擔心阿嬷與月鈎反應不過來他指的是哪一位小郡主,忙補了一句,“小帝姬的養女。”
月鈎驚訝。
老者的表情并無多大變化。
青岩道:“我看見她坐在寬大的步攆上,身旁是國君的親衛,享受着所有南诏子民對她的愛戴……”
言及此處,青岩的聲音低了下來,“阿婉卻什麽也沒有。”
老者渾濁的老眼動了動。
月鈎眉頭緊皺。
盡管俞婉是他們的人質,可聽到這樣的消息,幾人心裏依舊難免有些不好受,隻是這一切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禍國災星的孩子,自然比不上天命福星的子嗣,哪怕是個抱養的。
“阿嬷,大帝姬真的是禍國災星嗎?她真的會給南诏國帶來厄運嗎?”青岩問。
這是他頭一回問如此鄭重的問題,他也不知自己爲何要問,在見了萬人敬仰的小郡主後,在見了隻能被擠在巷子裏不可見光的俞婉後,他的胸口……就堵了一團火。
老者點頭:“大帝姬出生時,陰雲避日,烏氣罩頂,整座淩霄宮都籠罩在一股可怕的陰霾中,一直到小帝姬出生,金氣破雲而開,散盡陰霾……我雖未到現場,可見過的人都是這麽說的。”
“阿嬷,我不信。”青岩說。
月鈎愣愣地點頭:“嗯,我也不信。”
老者道:“你們又不是國君,你們信不信有什麽關系。”
好不容易多愁善感一把的青岩:“……”
以及好不容易被感染一次的月鈎:“……”
……
南诏天氣真怪,九月了還這麽熱,俞婉進屋時衣衫都濕透了,紫蘇忙打了熱水來先讓俞婉擦把臉,又拉開櫃子,找出一套幹爽的衣衫。
茯苓拎了幾桶熱水倒在浴桶中,灑上新鮮的花瓣。
女扮男裝之所以熱,還是因爲束胸的緣故,一圈圈布條纏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解開束胸後,她整個人都好似輕得能飛起來。
俞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呼,種地都沒這麽累!”
紫蘇噗嗤一聲笑了,自家世子妃真是可愛,哪兒有人把這種事與種地相提并論的?
“夫人,喝口茶。”紫蘇奉上一杯蜂蜜泡的花茶。
俞婉略略嘗了一口,她不嗜甜,可這蜂蜜的味道該死的不錯,她索性一股腦兒全喝光了,喝完感覺自己神清氣爽,有力氣操心别的事了:“我不在的這半日,府裏沒出什麽事吧?”
“夫人是問公子嗎?公子一直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奴婢去看了兩回,沒什麽事。”紫蘇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麽,道,“西府的二夫人來過。”
“二夫人?”俞婉眉梢一挑,赫連齊的嫡妻麽?她來做什麽?
紫蘇接着道:“她給公子拿來不少人參燕窩,說是來恭賀老夫人認爲親孫的。”
這話換旁人說俞婉就信了,可李氏大概是這府裏最不希望老夫人認爲親孫的人之一,不爲别的,就爲老夫人的孫子一旦回來了,李氏的兒子就不一定能繼承全部家業了。
李氏怕是來試探燕九朝真假的,隻是燕九朝又不傻,能讓她試出破綻才怪了。
“相公他喝藥了?”俞婉最在意的還是自家相公的身子。
紫蘇笑道:“喝了。”
“午睡呢?”
“睡了。”
“沒鬧情緒?”
“沒呢。”紫蘇伺候了二人這麽久,自然了解燕九朝的脾氣,“公子最近……好乖。”
俞婉深以爲然,自打自家小相公中毒後,不知是不是沒力氣作妖了,整個人都乖乖的,害得俞婉總忍不住想去欺負他。
但很快,俞婉發現自己天真了。
憋了一路無處作妖的燕九朝,在赫連家住下的第一天,就忍不住又雙叒叕地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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