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68真兇敗露


大覺寺坐落在大覺峰的半山腰,四面環山,依山傍水,可謂是鍾靈毓秀,鳥語花香。

隻是天氣悶熱得厲害,俞婉換了最輕便涼快的衣裳,依舊走得香汗淋漓,好在她下地勞作多,習慣流汗了,九公主雖是公主,沒吃過太多人間疾苦,可孩子心性,有的玩便滿足了。

九公主撒歡似的在前跑着,宮女壓根兒追不上她,也就是茯苓腳程快,總能逮住這小丫頭。

每次讓茯苓逮住,小丫頭都笑發出一陣興奮的笑聲。

俞婉與上官豔不緊不慢地漫步在林子裏,蕭振廷安靜地守在二人身後,這個男人一句話也沒說,可隻要他在,俞婉與上官豔二人都十分安心。

别看是一處不起眼的林子,其間也可能潛藏不爲人知的風險,僧人隻讓他們在大覺寺的園子裏轉轉,可那院子還不如少主府的果園大,逛得沒意思,幾人早已出了園子,進入更深處的林子了。

關于這片林子、關于大覺寺其實民間是有個傳說的,傳言數千年前,大覺寺還不叫大覺寺,隻是一間進山的獵戶們臨時搭建的破廟,目的也不是爲了求神拜佛,而是進山打獵時有個落腳栖息之地。

某日,破廟來了個衣衫褴褛的小和尚,那和尚穿得破破爛爛,卻生得好生妖媚,見過他的人無比讓他的容貌勾了魂兒去。

山中住着一隻魑魅。

一日小和尚去溪邊擔水,讓那魑魅撞了個正着。

魑魅爲妖多年,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小和尚,當即動了貪癡之念。

魑魅化作人間少女,受傷暈倒在小和尚回破廟的路上,小和尚将魑魅救了回去,魑魅幾次三番引誘小和尚,小和尚始終坐懷不亂,魑魅便問小和尚,你爲何不要我?

小和尚曰,人妖殊途。

魑魅又道,你既知我是妖,爲何不收了我?

小和尚沉默。

關于結尾的版本有許多,有說小和尚法力不夠,但最終收了魑魅修成正果,也有說魑魅殺掉小和尚,返回山林修成了萬妖之王,這些不過是怪力亂神之說罷了。

俞婉覺着最荒唐的一個版本是魑魅爲與小和尚在一起褪去一身妖氣,成了一隻尋常的山鬼,眼看着就要魂飛魄散,小和尚窮盡畢生修爲在林中設了一道瘴氣,隻要山鬼待在瘴氣中不出來,便可不死不滅,而小和尚自己的身軀則化作了這座大覺寺,日夜守護着自己的那道瘴氣,以及瘴氣中的山鬼。

也不知誰閑着沒事幹編出了這種東西。

“哎呀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九公主嬌嗔的聲音打斷了俞婉的思緒,俞婉循聲望去,就見九公主站在一棵野生的棗樹下,指着樹上的青棗子一個勁兒地叫。

這個時節棗子剛出來,個頭不大還是青的,九公主以爲是她在宮裏吃過的大青棗,饞得口水橫流。

“這個不好吃。”俞婉說。

“我吃過的,好吃!”九公主說。

俞婉失笑,這種棗子得泛紅了才好,這會子吃一準是澀的,可小孩子就是這樣,你隻說她是不信的,得讓她自己嘗嘗,隻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不知上哪兒去找竿子。

蕭振廷道:“我來摘吧。”

他說着,施展輕功上樹了。

偏這時,九公主又發現了一連串野生的葡萄藤子:“哎呀呀,葡萄葡萄!”

瞬間将棗子抛諸腦後,提起裙裾去摘葡萄了。

茯苓麻溜兒地跟上去。

二人跑着跑着就沒影了,所以說九公主的矜持也隻是在皇宮罷了,一出來就和自家兒子沒什麽兩樣,都是脫了缰的小野馬。

“我過去瞧瞧。”俞婉對上官豔說。

上官豔點點頭。

她原是在這裏等蕭振廷摘完棗子一道過去,可一尋思,蕭振廷一個大男人又不用誰守着,反倒是自己那年輕的小兒媳,萬一在山林裏迷路就不妙了。

一念至此,她也追上去了。

等蕭振廷摘了滿滿一大筐棗子下來,咦?人呢?!

人自然去摘葡萄了。

九公主跑得飛快。

适才站在棗樹下,她們看到的是一串葡萄藤,走近了一瞧才發現是一大片野生的葡萄林,上山的經驗告訴俞婉,這些葡萄渾長得好看,味道卻極有可能一般,不過,她想到了在蕭府釀的葡萄酒,野山葡萄酒是最香的,這麽大一片,倒是能摘個百八十串回去釀酒。

九公主的身上備了個小竹簍,茯苓身上背了個大的,二人腰間還挂着布袋,這是以防不時之需的。

“好多好多好多呀!”九公主迫不及待要摘了。

隻是看着近的葡萄林,面前卻橫了一道布滿荊棘的溝渠,想走到對面就得打東西兩側繞過去。

俞婉目測了一番,道:“走東邊吧,那頭有座小木橋。”

“嗯!我看見了!”九公主撒開腳丫子,朝遙遠的小木橋跑去了。

九公主叽叽喳喳的,滿林子都是她的聲音,上官豔并不擔心蕭振廷找不到她們。

而蕭振廷也的确是聽見了九公主的叫聲,就在東南方,正一路往東而去,他下了地,背好簍子便要去追九公主一行人,哪知忽然一道溫柔的聲音出現在了樹後。

“蕭大哥。”

蕭振廷的步子頓了頓。

婉昭儀繞過棗樹,邁步朝他走來。

婉昭儀依舊是一身素衣,卻不是禅房中灰不溜秋的料子,而是一身素白羅裙、淡藍色透明淨紗,一眼看去,優雅清爽,楚楚動人。

她摘下了華貴的珠钗,挽了個簡單的發髻,隻簪一支白玉花钿,婉約中而不失清麗。

當然蕭振廷并沒注意到這些,他隻是略略看了她一眼,認出她是誰後規規矩矩地拱手行了一禮:“微臣見過昭儀娘娘。”

婉昭儀說道:“蕭大哥平身吧,今日沒有婉昭儀,也沒有蕭大元帥,你我二人不過是上山拜佛的施主罷了。”

蕭振廷張了張嘴。

婉昭儀及時打斷他:“君臣之禮就免了,陛下不也這麽說麽?”

皇帝進了大覺寺便不再以天子自居,這是衆人有目共睹的事,婉昭儀拿這話立規矩,蕭振廷不好辯駁什麽,隻得應了聲是。

随後,他再無話與婉昭儀說。

九公主的笑聲在山間回蕩,蕭振廷想念林中的妻子了。

婉昭儀的目光落在他的背簍上,含笑問道:“蕭大哥,簍子裏裝的是什麽?”

蕭振廷目不斜視道:“是棗子。”

婉昭儀仿佛有些驚訝:“蕭大哥原來也喜歡吃棗子?”

蕭振廷答道:“是九公主喜歡,微臣便摘了些。”

“我也喜歡。”婉昭儀微笑着說。

蕭振廷拿下簍子,遞給婉昭儀道:“這個時節的棗子不大好吃,娘娘不嫌棄,先拿些過去,不夠吃回頭微臣再給娘娘摘。”

婉昭儀探出白皙的手來,在筐子裏不緊不慢地挑選着。

蕭振廷記挂着上官豔與一雙孩子,面上不免有了一絲急切之色。

婉昭儀笑了笑,選了兩顆青棗,拿帕子擦了,将其中一顆遞給他:“蕭大哥也嘗嘗。”

蕭振廷說道:“多謝娘娘美意,但微臣不愛吃棗。”

婉昭儀将棗子收了回來。

蕭振廷望了望九公主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對婉昭儀道:“昭儀娘娘若是沒什麽吩咐……”

婉昭儀歎息一聲打斷他的話:“我與王女使走散了,勞煩蕭大哥送我一程。”

蕭振廷神色一頓。

婉昭儀有些難爲情地說道:“本是聽僧人說後頭有園子,種了不少果子,哪知園子裏的果子太少,我便與王女使進林子瞧瞧,不知怎的就走散了,我一時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從這裏到大覺寺的後園子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雖不至于碰上豺狼虎豹,可毒蟲毒蛇不少,俞婉是有經驗的,知道怎麽避開,婉昭儀就沒那本事了。

蕭振廷拱手道:“請娘娘恕罪,内人與兒媳就在前頭,微臣不能撇下她,娘娘若是不嫌棄,與微臣一道去尋了她們,微臣再送娘娘回禅房。”

婉昭儀靜默了一瞬,笑道:“也好。”

蕭振廷轉身往九公主一行人的方向去了,天不遂人願的是剛走到半路,天邊電光一閃,一道驚雷乍起,轟隆隆地仿佛把這座山頭都要給劈開了,随後天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蕭振廷自是想快些趕路,婉昭儀卻啊一聲摔進了泥濘裏。

“娘娘!”蕭振廷停下步子。

婉昭儀無助地坐在地上,痛苦地說道:“我的腳扭了。”

是真扭了,右腳踝鑽心地痛。

大雨磅礴,電閃雷鳴,婉昭儀疼得眼淚直冒。

蕭振廷眉頭一皺:“娘娘可還能站起來?”

婉昭儀痛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蕭振廷四下看了看:“那邊有一座小茅屋,我扶娘娘過去。”

婉昭儀點點頭。

蕭振廷捏了捏拳頭:“得罪了!”

言罷,将婉昭儀扶了起來。

婉昭儀的右腳完全不能受力,整個人幾乎是靠在蕭振廷的手臂上,蕭振廷坦坦蕩蕩,呼吸都沒亂一下。

将婉昭儀扶進廢棄的小茅屋後,蕭振廷留下筐子:“微臣先去尋夫人,一會兒再把娘娘帶回去。”

婉昭儀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望了望忽明忽暗的天,焦急道:“外頭打雷下雨很危險的,你躲會兒雨再走。”

蕭振廷正色道:“微臣的夫人與兒媳還在外頭,九公主也在。”

婉昭儀貴爲皇帝的後妃,可九公主是皇帝的女兒,真論高低貴賤,昭儀可未必比得上九公主,當然最重要的是在這個男人的心裏,永遠都隻有上官豔與她的兒子兒媳。

婉昭儀的眸光暗了暗。

“娘娘若是餓了,先吃點棗子充饑。”蕭振廷把裝着青棗的筐子留在桌上,轉身朝大門口氣。

她這一輩子,或許隻有這麽一次機會了,沒人知道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也沒人知道她還有沒有以後……

婉昭儀的眸子裏掠過千百種情緒,就在蕭振廷即将奪門而出的一霎,她不顧腳上的疼痛,一把站起身,撲過去自背後抱住了他!

蕭振廷的身子就是一僵。

幾乎是同一時刻,屋門被打開了,卻不是蕭振廷拉開的,而是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俞婉一行人跑來小茅屋躲雨了。

開門的是九公主。

俞婉、上官豔緊随其後。

蕭振廷的身子不過是僵了一下,便冷冷地将婉昭儀推開了,他推開後才看見門外的人,可對門外的人來說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九公主與俞婉、上官豔以及斷後的茯苓全都看見婉昭儀抱住蕭振廷了。

九公主驚呆了:“啊……”

小小年紀還不大懂夫妻關系,隻是單純的驚訝而已。

上官豔卻是臉都綠了。

俞婉是萬萬沒料到會在小茅屋裏看到這種場景,她承認婉昭儀是她故意引出來的,可她的目的不是捉婉昭儀對蕭振廷投懷送抱的現行,她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婉昭儀給綁了,威脅也好、吓唬也罷,總之把真相給套出來,她哪兒知道婉昭儀半路碰上了蕭振廷,并且如此沉不住氣?

看來婉昭儀說與蕭振廷并不相熟的話是假的了,蕭振廷對她有沒有意暫且不提,她對蕭振廷卻絕對是動了真心的。

“豔兒你聽我解釋……”

“哼!”

上官豔氣沖沖地走掉了!

蕭振廷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九公主愣愣地看了看狼狽不堪的婉昭儀,又看看一旁的俞婉,她心裏莫名地湧上一股不安,她拉住了俞婉的手。

俞婉安撫地揉揉她腦袋,把她交給茯苓:“去升點柴火,把公主的衣裳烤烤。”

“是。”茯苓帶着九公主去了裏屋。

堂屋裏隻剩下俞婉與婉昭儀,穿堂風呼嘯而過,夾雜着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地砸在堂屋的地上。

俞婉随手将濕哒哒的秀發攏到耳後,居高臨下地看着被蕭振廷推倒在地上的婉昭儀,淡淡地開口道:“昭儀娘娘現在還要說與蕭大元帥不相熟嗎?”

婉昭儀冷漠地撇過臉。

俗話說得好,捉賊拿贓,捉奸拿雙,婉昭儀被捉了個現行,想抵死不認也要看對方信不信了。

老實說俞婉很詫異,皇帝不好麽?這麽多年過去都沒能婉昭儀忘了當初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究竟給過她什麽?是金子還是承諾?

亦或是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可能一廂情願這麽多年,足見此人的瘋狂了。

這樣的人會去給情敵的兒子下藥,俞婉真的半點不驚訝了。

“是你吧?”俞婉說,“燕九朝八歲的生辰宴上,你曾與南诏人密謀給燕九朝下藥。”

婉昭儀冷聲道:“本宮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就算本宮一時情難自持,也不代表本宮就陷害過燕城的世子。”

俞婉不疾不徐道:“你當然不會承認了,可如果不是你,又會是誰?放眼整個後宮,會希望燕九朝去死的人除了你就是許賢妃,但許賢妃知道燕九朝活不過二十五,所以她不用多此一舉,她隻用靜靜地等着,根本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你卻不同,那時蕭振廷正在求娶上官豔,再等下去,上官豔就過門了,隻有她的兒子死了,她才徹底垮了,她會活不下去,她不會嫁給蕭振廷。”

婉昭儀雙目血紅:“蕭大原哥就是本宮的!太夫人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不是上官豔橫插一腳,嫁給他的人就是我了!”

俞婉淡淡一笑:“是嗎?那你又知不知道,早在你出現之前蕭大元帥便已經看上上官豔了?他這輩子非她不娶,就算她死了也永遠都輪不到你!”

“你胡說!”婉昭儀大聲道。

屋内的九公主吓得一個哆嗦,茯苓忙扶住她了耳朵。

俞婉淡道:“是我胡說,還是你自欺欺人不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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