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全心備戰,還不知自家娘親給自己拐了三個小奶包回來了,她剛與俞峰挑選完可供調度的食材。
“怎麽會連醬油和白菜都沒有?”俞峰嘀咕,要知道白菜雖是一道最平常不過的蔬菜,卻也是最容百搭的菜,怎麽做都好吃,也不會影響主食材的口感。
俞婉失笑:“若二哥在這兒,一定是說爲什麽肉那麽少?”
昨日的架子上雞鴨魚肉樣樣俱全,今日卻一個也沒看到。
“你說的對。”俞峰想到了什麽,惋惜道,“這些食材炖雞湯也是不錯的。”
俞婉攤手,可惜沒雞肉。
拿到食材後,一行人開始着手給海參去腥了。
劉大廚與另外一名張姓大廚都選用了白酒,先将海參焯水,再放入姜片、白酒、香蔥煮透,如此能去除海參大半的腥味,隻是這麽一來,也容易讓刺激性的輔食材沖撞海參自身的味道。
大伯用的是淘米水,将海參浸入淘米水中,泡上一會兒就能很好地去除海參的腥味兒了,這法子美中不足的是太耗時,不過他們還有另外食材需要處理,如此,也不算浪費時辰了。
眼下還不到牡蛎最肥嫩的時節,下月才是,他們領到的牡蛎個頭不大,若是炭烤,一縮水就沒了;做刺身,活度又不夠。
俞婉道:“大伯,做您最拿手的吧。”
他最拿手的自然是鹵肉了。
大伯現場調制了一份白鹵水,鹵了一條上等的肋條肉,肋條肉又稱三線肉,取自豬的腹部,含有大量的脂肪,又夾雜少量肌肉,肥瘦相宜,鮮嫩多汁。
俞婉将鹵好的肋條肉切成片,又切了酸菜。
俞婉嘗了嘗酸菜,老實說,口感不如自家腌的,不過這一輪不讓使用自備食材,也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大伯做了一道五花肉牡蛎炖酸菜。
有了五花肉的加入,小個頭的牡蛎就不顯得那麽單薄了,牡蛎與鹵肉的鮮味以及酸菜的酸味徹底交織在了一起,鹵肉不膩,牡蛎不腥,鮮鹹中夾雜着爽口的酸味,少一分則鹹,少一分則淡,一切都恰到好處。
禦廚們嘗過後頻頻點頭,俨然十分滿意菜式的口感。
考慮到五花肉牡蛎炖酸菜口味較重,大伯做的第二道菜是較爲清淡的海參蛋羹,海參除了腥味兒之外,另一個毛病是參體太有韌性,很難炖得軟爛。
當然如果有俞婉那樣的刀工——
俞峰回想了一下自家妹妹把一條海參給聖上拍碎的畫面……
突然好擔心妹妹日後嫁不出去……
這約莫是禦廚們吃過的最軟爛的海參了,卻并不柴,與蛋羹融合得極好。
劉大廚做的是蔥爆海參與牡蛎韭菜煎蛋,看來他也避開了牡蛎個頭過小的短闆,韭菜能去腥,雞蛋能提鮮,底面酥黃,表面卻鮮嫩多汁得入口即化,這道牡蛎是禦廚們最滿意的。
奈何劉大廚在做蔥爆海參時失誤了,海參的腥味去的不錯,奈何沒有炖爛,嚼了半日嚼不動,禦廚們隻得遺憾地搖頭了。
劉大廚的失誤,讓大伯毫無懸念地勝出了。
不過在嘗了劉大廚的菜式後,大伯還是狠狠地捏了把冷汗:“若是這海參不失誤,結果怕是得兩說呀。”
不怪秦爺特地提醒他們留意劉大廚,這實力,比三年前又有了可怕的進益。
俞婉不以爲然道:“世上哪兒有那麽多若是、如果?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他失誤是他心态有誤,大伯穩住了,這結果就是大伯應得的。”
這都是哪兒來的歪理?大伯無奈又好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成功被安慰到了。
世上許多事,機會都隻有一次,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沒抓住就是沒抓住,不是因爲失誤就能被原諒的。
三進一,第一輪,醉仙樓晉級,而杜娘子與尤大廚那一組則在經過激烈的厮殺後,以杜娘子的鮑汁海參最受青睐。
現場當然沒有真正的鮑汁,鮑汁是以鴨、老母雞、豬蹄膀、豬龍骨、豬肉皮、上了年份的火腿以及幹貝熬制而成的濃稠湯汁,其色澤金黃、味道鮮美,營養價值更是尤爲豐富。
杜娘子能在沒有雞和鴨的情況下,以秘制的法子熬出鮑汁的口感,單憑這一點,就足夠她勝出了。
“崔掌櫃不是說……她在天香樓連前十都排不上嗎?”俞峰終于還是注意到杜娘子了,因爲如果再這麽比下去,他們遲早會對上杜娘子。
俞婉淡淡一笑:“那是之前,總得允許人家進步。”
女人一旦發起狠來,有時就沒男人什麽事了。
也不知他們是不是與天香樓相克,第二輪竟又遭遇了一名天香樓的大廚,這是除去杜娘子與鮑師傅外,最後一位還在頑強苟着的天香樓大廚了,俞婉聽說他姓秦,不過俞婉确定他與秦爺沒有任何關系。
這位秦大廚是個年輕廚子,大伯離開後他才進入天香樓,因此二人并不相識,天香樓将砝碼壓在了鮑廚神身上,又派了廚藝老道的尤大廚與獨當一面的劉大廚,秦師傅更多的是像是來蹭大比經驗的。
大伯對上他并無多少壓力,隻是連着兩日大比,大伯的腿吃不消了。
在做一道紅參炖羊肉時,大伯疼得站不住了。
“大伯!”俞婉放下切了一半的番薯,走過去扶住冷汗直冒的大伯。
大伯擺擺手:“我沒事。”
“還說沒事,您都疼成這樣了。”俞婉拿出帕子,擦了大伯額頭的汗珠。
大伯笑了笑:“快好了。”
俞峰見到父親如此辛苦,忽然萌生了一絲退賽的念頭,可他明白,他爹之所以這麽做,不僅僅是爲了作坊的生意,也是爲了替自己争一口氣,天香樓不給他正名,他嘴上說着不在意,心裏也是難過的吧?
不論那方子是不是三叔的,都一定不是天香樓的,天香樓憑什麽一聲不吭地竊走他們的東西,事後連句道歉都沒有,還讓人誤會是他們無理取鬧,待到楊大廚的風頭平息,誰還記得那些曾經招牌菜是剽竊的他們的手藝?
秦大廚做的是紅參炖豬心,味道比起大伯與另一位廚子顯得有些差強人意。
這一輪,醉仙樓也沒什麽懸念地晉級了。
随後,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在今日的最後一輪,俞家人對上了杜娘子。
“打聽到了!”在廂房稍作歇息時,秦爺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爲勝出大比他也是拼了,前後奔走,散财無數。
俞婉倒了杯茶給他。
“多謝!”他一飲而盡,緩過了勁兒才說道,“就剩你們三個了,俞大哥、杜娘子,和一個威遠客棧的廚子。”
“什麽客棧?”俞婉朝他看過來。
“威遠客棧。”秦爺說。
俞婉:“……”
不該是威遠镖局更順口麽?一家客棧,爲毛取了個镖局的名字?
聽着就很菜,結果闖入了前三……
秦爺又咕噜咕噜灌了一杯茶,才道:“對了,這一輪能使用一樣自備的食材,你們想好用什麽了嗎?”
俞婉自包袱裏取出一個小壇子:“俞記臭豆腐乳!”
這是他們經過缜密的商議後,篩選掉了鹵水、大醬、魚翅、臭豆腐等驚豔的食材,最終決定留下的。
比起總是占據C位的臭豆腐,腐乳的可塑性俨然更高,既不會喧賓奪主,又能增“香”添彩,當然,這都是建立在廚藝夠高的情況下。
秦爺是嘗過俞家的腐乳的,不過那是配着剛炸出鍋的臭豆腐,鹹鹹的,涼涼的,臭味犀利,口感嫩滑,就不知炒菜如何?不會太臭了麽?
臭豆腐本身就是臭的,配上腐乳也沒什麽,可别的食材……
秦爺清了清嗓子:“咳!你們确定不換點什麽别的嗎?我聽說杜娘子帶的是玫瑰鹵。”
玫瑰鹵是将新鮮玫瑰花瓣搗成泥,與白糖一道漬出來的醬,上面淋了一層蜂蜜,口感甜膩,唇齒間花香四溢,是一種十分高檔的食材。
“不換。”俞家人異口同聲地說。
“……”好吧,你們高興就好。
這是今日最後一輪比試了,勝出的人将有幸與鮑神廚一較高下,赢不赢那是後話了,單是能與鮑神廚站在一個“擂台”上,就足夠讓人名聲大噪了。
威遠客棧與醉仙居都是橫空殺出來的黑馬,沒人看好他們,全都猜測他們隻有給杜娘子做墊腳石的份兒。
“誰說的!”白棠也來了,走出廂房,對聚攏在走廊評頭論足的客人們一通怒吼,“知道醉仙居的大廚是誰嗎?是被天香樓剽竊了手藝的俞師傅!天香樓的五道招牌菜就是他做出來的!什麽給人做墊腳石啊?杜娘子給他做墊腳石還差不多!”
一個青年客人跳出來道:“哪裏的無知丫頭!杜娘子可是鮑神廚的親傳弟子!他能與杜娘子相提并論?何況我聽說了,招牌菜的點子是他出的,可真正把點子做到十全十美的是楊大廚,不是楊大廚,誰知道他呀?”
“你……你颠三倒四!滿口胡言!”白棠氣得都要炸了,一群什麽人啊?
“小姐,少說兩句。”崔掌櫃苦口婆心地勸道。
白棠氣呼呼地道:“我少說什麽呀?是我先是非不分的嗎?這群人一個個的都沒腦子!”
“誰沒腦子了?你這丫頭會不會說話呀?”又一個客人開口了。
白棠惹了衆怒,崔掌櫃見狀不妙,忙把自家小姐勸回廂房。
崔掌櫃語重心長道:“哎呀,小姐,你何苦與他們一般見識?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是,說到底,還不得看大比的結果嘛。”
“我知道啊!可我氣啊!”白棠說着,推開軒窗,将腦袋伸出去,往上瞅了瞅,别以爲她不知道,顔如玉就在她樓上,顔如玉一直盯着俞家人的動靜,當她不曉得顔如玉是在等着俞家人的笑話嗎?
大比尚未開始,不少人卻都已經上門向顔如玉與杜娘子道喜了。
顔如玉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顔家名下的鋪面在顔家獲罪後悉數被充公,不過如今都陸陸續續地返還了,其中不乏客棧酒樓,若是杜娘子一舉奪魁,對她而言也是一樁美事。
“我先恭喜杜娘子了,事後記得擺上兩桌酒,給杜娘子慶賀啊!”
“一定一定。”顔如玉溫柔一笑說。
“杜娘子可有信心?”道賀的諸人離開後,顔如玉輕聲問向一旁的杜娘子。
杜娘子點頭道:“我勤學苦練,爲的就是這一日,我一定會赢。”
顔如玉笑着問道:“以杜娘子的名聲,還這麽在意區區一場大比嗎?”
杜娘子說道:“我赢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我要向師父他老人家證明,我有資格繼承他的衣缽。”
鮑神廚的衣缽!
是的了,鮑神廚的兒子失蹤了,多年苦尋無果,他年事已高,有生之年怕是都不能父子團聚了,他的衣缽總得有人繼承,而作爲他曾經最得意的弟子,杜娘子是不二人選。
顔如玉簡直要樂開花了,請個杜娘子回來,卻賺到鮑神廚的衣缽,她走的是什麽神仙好運?
杜娘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師父一直對我的廚藝不夠滿意,但現在,我相信他會改變看法了。”
大比臨近,爲表達自己對杜娘子的器重,顔如玉親自送杜娘子下樓,出大堂後門時,與前往比試場地的俞婉、俞峰碰了個正着。
比了兩日,兄妹二人都已認得杜娘子,至于顔如玉,這是舊識了,化成灰也認識。
杜娘子的手中抱着一個精緻的青花瓷器皿,想來裏頭裝的就是她的秘制醬料玫瑰鹵了,連壇子都精緻得不像話,真是處處都透着上流人士的貴不可言。
與之一比,俞婉懷裏的瓦罐就顯得格外不上台面了。
顔如玉忍住笑意,瞥了俞婉一眼:“俞姑娘備了什麽好食材?”
俞婉淡淡地說道:“告訴你也無妨,豆腐乳,吃過嗎?”
顔如玉自然沒吃過,可她敏感地注意到身旁的杜娘子,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難道說這豆腐什麽的,讓胸有成竹的杜娘子都心生忌憚了?
顔如玉記起了一件事,那是在魏老夫人的壽宴上,林媽媽将俞家人的臭豆腐擺在杜娘子桌上,杜娘子嘗過後,隻說了五個字:“我做不出來。”
這世上,竟有杜娘子做不出來的菜。
恰巧此時,兩個夥計擡着桌子朝這邊走來,二人沒留意到門邊的俞婉。
俞婉邁步往外走。
“俞姑娘!”顔如玉叫住她。
“又幹什麽?”話音一落,夥計撞過來了,把俞婉懷中的壇子撞掉了,豆腐乳撒了一地,空氣裏即刻彌漫起一股不可描述的臭味。
“對不住對不住!”夥計趕忙道歉,道到一半,忙捏住鼻子,“媽呀!啥東西這麽臭!”
周圍的人全被臭過來了。
吃過臭豆腐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不認得腐乳是啥,一個個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
顔如玉用帕子擋住鼻尖,奚落地說道:“俞姑娘,你沒有食材就直說,告訴我,我替你備一份便是,何必拿臭掉的東西出來做菜?輸掉大比不要緊,吃壞禦廚們的肚子就不對了。”
俞婉冷冷地看向她:“你故意的?”
“又不是我打翻的。”顔如玉一臉驚訝地說道。
“對不住!是我是我……嘔——”夥計趕忙道歉,卻被熏得連連幹嘔。
“冤有頭債有主,是夥計弄的,怎麽能怪罪人家呢?”
“是啊,太蠻不講理了。”
衆人紛紛指責起俞婉來,俞峰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走吧。”杜娘子說道。
唯一沒被影響的人大概就是她了,因爲她明白那是好東西,失去了它,俞家人必定成爲她的手下敗将。
顔如玉沖俞婉得意一笑,挽着杜娘子的手離開了。
跨過門檻的一霎,俞婉不動聲色地伸出一隻腳來,一把絆倒了顔如玉。
沒人見到顔如玉是怎麽摔倒的,隻知顔如玉挽着杜娘子,她一摔,情急之下将杜娘子也拽倒了。
杜娘子手中的青花瓷摔了個粉碎,清香的玫瑰鹵流了滿地。
“玫瑰鹵!”杜娘子尖叫。
顔如玉勃然變色,怨毒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向俞婉。
俞婉攤手,将那句話還給了她:“又不是我打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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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姜:就要這麽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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