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掌櫃并非土生土長的蓮花鎮人,他是南方遷過來的,他祖父在京城考了個秀才,祖母舉家搬遷,本以爲日後能混個舉子夫人當當,哪知來年祖父便考砸了,一氣之下卧病不起,竟沒幾年就去了。
那會兒他正在他娘的肚子裏。
他家日子艱難,他很小便幫着他爹做事了,他爹有一門祖傳的手藝——做糖葫蘆,可惜沒全教會給他就兩腿一蹬去了。
他不是沒試過念書,奈何自己壓根兒不是那塊料。
怎麽做上白玉樓掌櫃的,個中艱辛自不必提,沒什麽人教導他,經驗都是自己吃虧吃來的,他早已養成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的性子,今日是着實得意,又兼之蓮花村窮鄉僻壤,自己說什麽并不擔心會被傳出去。
他如何能料到,自己不過是放縱了一次,就作了好大一個死。
燕九朝去過白玉樓,崔掌櫃恰巧也在,有幸目睹了這位傳奇少主的真容,因此,當他一扭頭,發現自己口中的“瘋子”就站在自己身後,他當場雙腿一軟,險些就撲進了井裏!
俞峰去過少主府,卻隻見過萬叔;俞峰也上了白玉樓,但又與燕少主擦肩而過,故而,俞峰不認得燕九朝。
饒是不認得,燕九朝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以及那股異常高貴的氣質,還是讓俞峰微微地驚了驚,再見他把崔掌櫃吓成這樣……
俞峰隐約能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燕九朝是瘋子,天下皆知,可沒人敢當着他的面罵他小瘋子。
崔掌櫃整個人都軟成了一坨,軟趴趴地癱在井口上,特别沒骨氣!
啊!
怎麽會這樣?
這個小瘋子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太吓人了啊!
燕九朝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崔掌櫃。
崔掌櫃不回頭也感受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嗚……
樂極生悲什麽的,真真是太慘了……
“燕少主。”俞婉輕輕地開了口。
“求情也沒用。”燕九朝倨傲地說。
崔掌櫃抖得更厲害了,俞姑娘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她求情都不管用,他小命休矣,小命休矣!
俞婉看了冰冷而倨傲的燕九朝一眼,忽然探出手來,拉住燕九朝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将他拽走了。
前一秒還恨不得日天日地的小纨绔,這會子竟像個乖寶寶一樣讓人牽走了?!
崔掌櫃表示内心受到了一萬點驚吓!
俞峰的驚吓不比崔掌櫃少。
聽到妹妹對他的稱呼,他已能确定那個男人就是傳說中的燕少主。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堂堂一城少主,爲什麽會來了他們村子?
等等!
妹妹怎麽把他帶進了丁家新宅?
那不是萬公子的屋嗎?
萬……
萬叔出來了。
俞峰整個人都不好了!
……
燕少主的人情不是這麽好賣的。
“換藥。”
俞婉給已經走得四平八穩的燕九朝換了藥。
“沏茶。”
俞婉給手邊就是一杯熱茶的燕九朝重新沏了一壺龍井茶。
“剝桔子。”
俞婉拿起了一個橘子,把橘子皮剝掉。
“橘絡也剔幹淨。”
橘絡是下火的!
俞婉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把每一根橘絡都摘了。
這時候需要吃橘絡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吧。
一來二去,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她還有苋菜沒摘呢。
俞婉剝橘子剝到一半,扭頭一看,就見燕九朝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看樣子已經睡着了。
他醒時,滿目華光,清貴無雙,睡着了也是一副傾城好模樣,甚至少去那分戾氣後,整個人都散發出了一絲靜谧的溫柔。
這樣的燕九朝,是外人不曾見到過的。
可惜要摘葉菜,不然僅憑這顔,都能讓人觀賞一下午。
俞婉輕輕地把橘子放回果盤,蹑手蹑腳地往外走去,剛要跨過門檻,眼皮子都沒睜開的燕九朝慵懶地開了口:“影六,把那姓崔的殺了。”
俞婉又乖乖地坐回床邊剝橘子了……
屋子裏暖融融的,香爐裏飄出令人舒适的暖香,俞婉剝着剝着來了困意,小腦袋一歪,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床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修長如玉的手指拿起被俞婉剝了一半的橘子,放回一旁小桌上的果盤中。
這個年紀的姑娘,鮮少有她這般操勞的,天不亮就起了,夜半三更才睡着,白日裏又忙得腳不沾地,歇午這種事,隻怕是想都沒想過。
燕九朝走下地來,将她輕輕地抱到床上,脫了她腳上那雙打着補丁的鞋子。
燕九朝再不要臉,也沒真想過用這種法子去占一個姑娘家的便宜,他将她塞進被子,掖好被角,打算就此離去。
俞婉卻突然一個翻身,抱住了他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