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甲話音剛落,李漁就從石後走出,幾個起落便以落入山坳,速度之快,比隻禦風而行,也相差不了多少。
穿山隻聽忽然風聲一響,身邊就多了一可怖身影,人立大蜈蚣,面孔似人,焦紅面皮,身上以修煉出雙腿雙臂,全身披挂墨綠色魚鱗铠甲,看上去威風凜凜。
穿山甲一見李漁頓時目瞪口呆,他心中也有盤算背後做法救他之人,卻完全沒有想到,會是蛇蠍洞中大統領蜈蚣精,暗忖道
“這蜈蚣何時練得這般神通?他爲何暗中救我?莫非有所圖?還是他早與蛤蟆精商定,隻是演一出戲诓我?”
眨眼的功夫穿山甲腦袋裏已經閃過百十種可能,這穿山甲心中更是小心謹慎,把李漁看做了是觊觎珍寶,比蛤蟆精更加危險的奸詐之徒,待李漁解了水鏈繩索,穿山甲便連連拜謝“多謝蜈蚣統領方才搭救,山甲必湧泉相報,隻是不知道大統領爲何救我?”
李漁怎會看不出它的戒備?當下微微笑道“恰逢其會,況且我救你,隻是你對我有用而已。”
李漁見他滿臉愕然,想是穿山甲沒想到自竟會這麽直接,便又繼續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山甲兄弟不吝援手,不知道山甲兄弟能夠幫忙引薦葫蘆小神君?”
按照蛤蟆統領剛才追捕時的話語,這穿山甲此刻已助二娃及爺爺從妖洞逃出,隻是記憶中,這穿山甲爲引開追兵,爲妖物所殺,沒想到竟會在這裏修煉,引來雷霆異動,反被李漁救下。
“你要見葫蘆小神君?”
穿山甲聽李漁請求,更是兩眼瞪的溜圓,心道“這些妖物,一聽葫蘆小神君之名,向來是撒腿便跑,能躲多遠躲多遠,爲何這隻蜈蚣竟敢主動請見?”
穿山甲心中也暗罵倒黴,若非助二娃逃離妖洞時受傷,他又怎麽會冒險在山中打坐調息,又在風雨中引來雷霆,他傷勢未愈,又實在看不出李漁深淺,否則早已遁地而去,哪裏還會和李漁在這裏委蛇。
他心思多疑,轉個眼睛的功夫,腦袋裏已經閃過很多盤算,有些爲難的說道“葫蘆小神君身份尊貴,我隻是個跑腿的,即便我将你帶去,隻怕小神君也未必會見你。”
聽得穿山甲拒絕的并不堅決,李漁拱手說道“兄弟自可将我帶去,我便感激不盡,至于小神君是否接見,我自有主意。”
穿山甲實在無法拒絕,隻得是點點頭無奈說道“既然如此,大統領請随我來。”
他也是個聰明妖物,知道李漁雖然言辭和善,但兩人近在咫尺,對方隐隐封死自己退路,并非沒有威脅之意。
況且自己傷勢未愈,而護身石符也僅能擋最後一擊,若是自己拒絕,這蜈蚣精未必不會撕破臉,把自己殺死洩憤,最不濟也會拿回妖洞邀功。
故而明知道帶他回去不妥,但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隻是心裏暗暗期盼,葫蘆小神君一見了這妖物,立刻便施雷霆手段,斬妖除魔。
李漁可不知轉瞬的功夫,穿山甲心裏已經有如此多盤算,見他答應,心中頓時一喜,當下拱拱手道“那就請山甲兄弟引路。”
穿山甲見李漁言語誠懇,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是更加警覺,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在前引路。
李漁見他這般模樣,心中不由得起了興趣,便問道
“我觀山甲兄弟,言辭清晰,舉止有禮,不似山中野怪般渾濁,一身神通也不凡,定是有高人指點?”
穿山甲微微沉吟,心思如電,立刻間便有了決定
“大統領不知,山甲原本隻是山中一隻不起眼的穿山甲,一日墜入山崖,機緣巧合之下,被葫蘆山山神所救,山神感小妖誠懇,略有悟性,便出手點化,賜下神通修煉之法。”
穿山甲說出師承,自也有他的打算,乃是告訴李漁,他身後除了葫蘆小神君,還有葫蘆山山神作爲靠山。
“原來是山神高足,想來山甲兄弟對葫蘆山這一方山水,定是極爲熟悉。”
聽穿山甲如此說,李漁心裏到不覺得驚訝,畢竟記憶中,正是穿山甲引山中老人去尋找葫蘆籽,更爲其解釋奧妙,若他身後沒有高人,僅憑這一小小精怪,怎麽能知道如此隐秘之事。
聽到李漁贊揚,穿山甲臉上冒出一絲得色,說起自己對這一方地理精通,顯是對這一點很是自信,它雖聰慧,但畢竟隻是小小精怪,哪能和久經世事的李漁相比,李漁在攀談不時恭維引導,兩人一路行來,反倒是讓李漁對這葫蘆山情況逐漸了解。
葫蘆山天生絕地,三百裏山川錯落有緻,乃是天生的陣法,周遭雲霧缭繞,一旦進去莫要說是東西南北,便是上下左右都難以分清,除非是風餐露宿的高人,否則任是何等的兇物進去了,也都要生生餓死在裏面不可。
這陣法不分内外,外面進不來,裏面出不去,天生的将葫蘆山脈變成一處與外界完全隔離的世外桃源。
而葫蘆山脈中原本也有數個人類村寨,人丁興旺,可山中多有毒蟲,而少有食物,普通人便是在此居住了,也活不下去,這些村寨逐漸的也就荒廢下來,隻剩下一些殘檐斷壁。
因久與外界斷了聯系,山中妖物縱然開了靈智的,也都混混沌沌的不太聰敏,如穿山甲這般已是極少數的另類。
聽他說完,李漁也是才知,原來這葫蘆山竟然是這麽個天生地養的絕地,心底也隻得暗暗苦笑,他原本打算,再不濟也可躲到葫蘆娃封印蛇蠍二妖之後,他自是可以從容離去。
隻是此時看來,想要從這葫蘆山出去,還非得另謀他法不可。
如是這般,兩妖一前一後,足足翻過了五個山頭,才總算是走到目的地。
葫蘆山脈一片盡是窮山惡水,尤其蛇蠍破封之後,更是冰封三百裏山川,而眼前山峰,雖不見巍峨,卻是三百裏雪白山川中唯一的青翠山嶺。
山峰不過百丈,向陽一面層層緩坡,一處簡樸農舍便辟與山腰平台之上,農舍門前有一蔥郁青藤,石筍爲架,其上水汽缭繞,陽光灑落,仿佛有七彩光芒自藤上迸射而出,照耀的半邊天空都是堂皇明亮。
這小青峰并無路徑通過,茅草極長,不過李漁和穿山甲也都不是凡物,體健身輕,雖做不到禦風而行,但也都是步履如飛,沒有費什麽手腳,便來到山峰腳下,山峰也并不甚高,但是孤峰刺天,别有一番嶙峋之意。
不上一刻,兩人上了山腰平台,來到那座樸素的房舍前,将玄陰真氣凝聚于雙眼,隻見那株從山岩縫隙中長出的葫蘆藤,生機旺盛如火炬沖天,七彩神光似彩虹披挂,光彩奪目,不可直視,其上懸挂的五個葫蘆,搖搖曳曳,神光縱橫交錯之間,葫蘆皮上不時閃爍細密符咒,似蘊有無上神通大道的韻律。
“呔…你這妖怪,竟敢來這裏找死…”
“妖怪,快快放了山甲…”
李漁兩人才到近處,葫蘆中傳出清脆悅耳的童稚之聲,葫蘆藤上懸挂的五個葫蘆便激烈擺動,尤其一黃色葫蘆,雖還未完全成熟,但以迫不及待的左右搖晃,想要掙脫母藤,沖下來斬妖除魔。
“拜見諸位小神君,小妖護送穿山甲回來,此來并無惡意,而是想爲斬妖除魔出一份力。”
穿山甲暗裏哼哼一聲,這蜈蚣精道真會說話,明明是脅迫他帶路,在他嘴裏反成了辛勞護送了。
李漁先是深施一禮,使得這藤上的五個小祖宗安靜下來,畢竟這些小神君神通廣大,若是有哪個忽然不高興了,真的掙脫下來,随手一個一擊過來,就把他打死了,他能找誰說理去。
“妖怪,快說,你來這裏又打什麽壞主意,若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便立刻打的你頭破血流。”
“就是,快說,快說…”
藤上最大的黃葫蘆,葫蘆皮上符箓環繞,左右搖蕩,每晃動一下,葫蘆上濃郁的五金之氣,便會攪動的周圍空氣都微微震蕩,鋒銳之感撲面而來,讓李漁隻感覺皮膚隐隐刺痛。
穿山甲垂手而立,他心裏早就巴不得,葫蘆小神君快快将這蜈蚣打死才好,自然不會幫李漁說話。
五個小葫蘆高聲質問,氣勢洶洶,李漁也不畏懼,隻是坦然的拱了拱手,正準備說明自己的來意,便聽到茅舍裏傳出一清脆聲音“弟弟們莫亂,讓這小妖怪進來說話。”
李漁也不用穿山甲提醒,自然知道這屋裏說話的,必定是那耳聰目明,慧眼千裏的二娃,連忙恭謹的施禮“小妖,拜見橙葫蘆小神君。”
房門吱的一聲打開,李漁定睛觀瞧,走出來的卻是一個身材高大,一身滿是補丁的短打裝扮的老者,這老者身高足有九尺,骨節粗大,一看年輕時就是孔武有力之輩,此時雖須發皆白,但面色紅潤,臉上仍有一股悍猛之氣,看起半點不像是古稀老人。
老人腰帶上别着把古樸的斧頭,寒光閃亮,一看也不是普通貨色,上下打量李漁一圈,咧嘴笑着說道“原來是你這蜈蚣精,你這妖精長相粗俗,說話卻這麽斯文,倒也是頗爲古怪的一件事。”
“孩子們莫鬧,二娃子要見見這小妖,聽聽他如何說。”
老者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葫蘆藤上還未出生的娃子們也很是聽他話,一個個的逐漸安靜下來,隻是李漁仍能感覺到,一股目光如芒在背,隻要他有絲毫不妥舉動,那聚滿了五金之氣的黃葫蘆,便會立刻從藤上掙脫,把他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李漁雙手一拱道“前些日子,小妖沖撞了老先生,還望贖罪。”
老爺子嘿嘿一笑道“些許小事,有什麽好告罪的,婆婆媽媽的幹什麽,快些進去!二娃子還在等你呢!”
這老爺子豪邁之極,就算是一身寒酸打扮也遮擋不住,舉手投足間,讓人極容易生出好感來,李漁拱拱手,也不再多說些什麽,連忙的便向茅草屋裏走去,身後穿山甲正準備跟上,卻讓老爺子一把拽住,撚了撚胡子哈哈笑道
“小穿山甲,之前你引開妖兵,我和二娃子可是好一陣擔心,今日回來便好,走了這麽些路,快快随我去吃些山果,好好歇息。”
穿山甲被老爺子攔阻,自沒借口脫身,隻得眼睜睜看着李漁走進茅屋,麻利的關上房門,眼神頗爲不忿。
李漁一入茅舍,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腐朽腥臭之氣,四下看去,茅舍雖簡陋,但打掃的很是潔淨,周圍也沒有什麽污穢之物,隻有一頭頂葫蘆冠,身穿橙色小褂的娃娃坐在土炕上,粉雕玉琢很是可愛,隻是雙眼昏暗,不時有黑水流出,透出陣陣刺鼻腥臭。
隻是李漁明知眼前葫蘆娃已眼瞎耳聾,但站在他面前,不知怎地,總有一種被看穿的不安全感,仿佛沒穿衣服般被人看的通透,他自然知道,自己能否取得葫蘆娃信任便在此一舉,當下也不敢怠慢,恭謹的施禮道“小妖,拜見葫蘆小神君。”
二娃子嘻嘻一笑,年歲不大,但口氣卻是老氣橫秋,盲眼盯着李漁說道“這山中妖物大多愚笨,沒想到這窮山惡水之間,除了山甲,還能生出你這樣的妖怪,倒也有趣!現在說罷,你來此爲何?”
李漁雙手一拱道“小妖不甘被蛇蠍二妖欺淩,更不願見葫蘆山的生靈生活在這寒冰地獄之中,走投無路才鬥膽求見小神君,打擾了小神君修養,還望恕罪。”
“小妖修爲雖低,但也有幾分蠻力,願助幾位神君封印二妖,但有小妖能否幫的上忙的地方,全憑小神君吩咐。”
“欺淩?”橙娃嘿嘿一笑,隻是一句話就讓李漁身體抖動,一時不該如何解釋“你這一身的玄陰真氣,修煉的已有根基,修煉了也有不少時日,若真是備受欺淩,蛇精怎麽會将本命神通傳授與你。”
好在葫蘆娃并未深究,不等李漁解釋,似是對李漁來這裏的原因毫不起疑,繼續笑吟吟說道“要說起來,還正有件事,适合你去辦。”
李漁聽得他這麽說,頓時臉冒喜色,連忙拱手道”但憑小神君吩咐。“
橙娃歎了口氣道“本來我幾兄弟也不怕蛇蠍二精,隻是這一次是我太過大意,中了她的陷阱,沒想到救人不成,反被她破了神通,傷了耳目。”
“那蛇蠍二精被封印多年,各自神通早已經散去了七七八八,隻剩下了兩三分的能耐,雖修養了些時日,但火候也還未足,若非蛇精手裏有幾件寶貝,尤其是那寶如意,我等早就将二妖封印。”
“你想要幫我?”橙娃灰白盲眼盯着李漁心裏一陣陣發虛,笑吟吟的說道“你最幫得上忙的,就是把那如意偷出來,然後我們兄弟一起動手,将那兩妖怪打的魂飛魄散。”
李漁聽得這說法,頓時微微一愣,心下苦笑,橙娃此話說的是不錯,但那玉如意對蛇蠍二精何等重要,他比誰都清楚,這等重寶,且不說自己能否找到,即便是找到了,恐怕隻是稍微接近,蛇精便會立刻心生感應,須臾的功夫,便能把他凍成冰棍。
李漁一時也不知橙娃是不是在逗自己,還是認真要求,頓時苦笑一聲“小神君莫要吓唬小妖了,小妖法力低微,身死事小,耽誤神君大計事大,當不得如此大任,不知小神君之傷,可是有什麽靈草能夠治愈,但凡這葫蘆山有的,小妖縱然是粉身碎骨也必采來。”
“尋丹找藥,我何須用你,那穿山甲是山神弟子,這三百裏葫蘆山的每一處溝溝坎坎,都在它的腦袋裏裝着,讓他去找草藥,豈不比你有用的多。”
橙娃見李漁瞬間便慫了,頓時一臉瞧不起的表情,繼而微笑着循循善誘道
“雖然那蛇精對玉如意視若珍寶,但對你并沒有防備,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隻要你能小心行事,我再傳你個法子,爲你制造一二機會,若是有幾分運氣,未必不能把那玉如意盜出來。”
李漁雖心底惴惴,但還是好奇起來,随口問道“不知小神君準備傳我個什麽法子?”
橙娃嘿嘿一笑說道“你這小妖怪隻當我看不見,眼珠骨碌碌亂轉,一看就是個心思靈巧的家夥,正适合做這差事,那蛇精尚且不差餓兵,我當然也不能比她差,既讓你幫忙,自然不會讓你白幹。”
李漁聽了,心中一動,暗忖道“玄水真法雖然是直達真仙的法門,但是我現在可沒有時間慢慢潛修,況且那蛇精廣傳法決,總是透着一股詭異氣,若是能從這葫蘆娃手裏得到一二神通法決,日後即便有變故,脫身的機會也更大些。”
當下李漁就不再猶豫,一頭拜倒在地,誠心誠意的說道“若是小神君肯傳我神通法術,不論讓我去做什麽事情,我李漁都不敢有二話!”
橙娃點了點頭,老氣橫秋的笑道“修行之人,正該如此勇猛精進,無所畏忌,若是整日瞻前顧後,唯唯諾諾,還修什麽仙,煉什麽法,既你願意去做這事,我便傳你一門神通,你且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