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5年初
地點:小寶(劉浪)家的農家小院
“姥姥,您喝點粥吧。”懂事的小寶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舀了一勺遞到姥姥嘴邊。
姥姥虛弱地躺在床上,艱難地露出一絲微笑,“我的小寶終于長大了,知道孝順姥姥了。”
“姥姥,您要把身體養好,等小寶長大,賺好多好多的錢,孝敬您老人家。”
姥姥開心地笑了,“那小寶趕緊長大。”
小寶把粥喂到姥姥嘴裏,“姥姥,趕緊吃啊,粥一涼,吃了您該胃疼了。”
祖孫倆正親親熱熱地聊着天,屋門咣當一聲,被人一腳踹開了。
一夥人闖了進來,這夥人大約有七八個,個個來勢洶洶。
姥姥和小寶一見那夥人立刻怔住了。
小寶低聲道,“大姨大姨夫二舅二舅媽老舅老舅媽,你們怎麽全來了?”
姥姥歎口氣,别過臉去。
那夥人見狀,把小寶往旁邊一推,“去去去,小崽子,滾一邊去!”
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婦女噌地跳上前把小寶手裏的粥一把奪了去,然後擠出一臉假笑,一屁股坐在姥姥床邊道,“媽,我來喂您喝粥。”
熱騰騰的粥灑了小寶一身,燙得他直咧嘴,他還得做出笑臉,“大姨,那粥燙着呢,您留點神。”
中年女人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姥姥嘴邊,“媽,您喝粥啊。”
姥姥咳嗽兩聲,“我不餓。”
中年女人小心翼翼地道,“媽,其實我們今天來還是爲了跟您說這房子的事。”
姥姥厲聲道,“我今天不太舒服,需要安靜,你們請回吧。”
“媽,您看您這身體一天天的虛弱,我瞅着您這日子也不長了……”
姥姥怒道,“怎麽?盼我死呢,告訴你們,我這身體還硬朗着呢……”
話音未落,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姥姥咳得支持不住,扶着床沿準備下地。
眼尖的小寶立刻捧着痰盂端過去,“姥姥,痰盂在這裏,您吐這兒來。”
姥姥俯身在痰盂上,咳了許久,直到咳出那口卡在喉嚨裏的濃痰,方才長舒一口氣,重新躺在床上,喘着粗氣。
其間,小寶一直在給姥姥捶後背。
此刻,姥姥臉上掠過一絲苦笑,深知自己時日無多,連一口痰都快咳不出來了,不由地連連歎氣道,“沒用喽,真的是沒用喽。”
小寶笑道,“姥姥,别怕,我伺候您。”
姥姥撫摸着小寶的腦袋,欣慰地笑了。
中年女人道,“媽,不是我說您,您這身子骨眼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這房子您不如早點立下遺囑。”
“我就這麽一四處漏風的破房子,夏天漏雨冬天不抗風,不勞你們惦記。”
“媽,您這麽說就不對了,這房子破歸破,可也是資産不是。您現在要是不說清楚,趕明兒真的眼一閉腿一伸,我們姐弟幾個還得掰扯這房子的歸屬。倒不如趁着您現在還硬朗,把遺囑一立,完事了。”
“夏天沒見你們幫着修過一回屋頂,冬天沒見你們送過一塊蜂窩煤。現在我快咽氣了,全都冒出來了,人說養兒防老,我這養得都是什麽呀,全是白眼狼呀。”
中年女人不依不饒,“媽,我們平時還得上班,今天好不容易湊在一起,幹脆趁着大夥都在,您就痛痛快快地把遺囑立了得了。”
那幾個人也齊聲道,“是啊,這遺囑,您拖來拖去的,早晚都是那回子事。不如今兒給立了。”
姥姥把臉一沉,“這房子是小寶的,你們誰都别惦記。”
那夥人立刻急眼了,一呼喇全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媽,您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可都是您的親骨肉,您不把房子留給我們,倒把房子留給這個小崽子。”
“就是啊,媽,這小兔崽子連他親爹都不要他,誰知道他是不是妹妹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種,所以那男人才不要他,跟别的女人跑了。”
“哼,可不是,要不妹妹還大着肚子,那男人都能扔下她跑了,肯定有原因。”
“這小崽子,依我看,他長得既不像妹妹也不像她爺們,十有八九是個野種。”
“所以說呢,媽,您可不能犯糊塗,把這麽大一院子留着給這野種。”
“現在到處都在拆遷占地,這房子怎麽也值點錢,憑什麽給那野種啊。”
姥姥氣得渾身發抖,“野種長野種短的,有你們這麽說你妹妹的嗎?她偷人養野漢子,你們這些做哥哥姐姐的臉上有光是怎的?她生的孩子是野種,你們……”
姥姥說到這裏,忽然一口氣上不來,她手撫着胸口想咳咳不出來,像條擱淺的魚般的大張着嘴巴,使勁地喘着粗氣。接下來,她的呼吸驟然停住,瞳孔漸漸放大。
小寶撲到姥姥身上,嚎啕大哭,“姥姥,姥姥,您不要死,不要死啊。”
衆人見狀,全都慌了神,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背的捶背。
折騰半天,姥姥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生命已經離她遠去。
小寶趴在姥姥身上哭得昏天黑地。
中年女人把那夥人叫到一邊,跺着腳吼道,“糟了,咱媽已經咽氣,可是房子的遺囑還沒寫,這可怎麽辦?”
“大姐,這還不好辦,咱們一共三家,一家拿一份,誰也别打架。”立刻有人提議。
中年女人道,“可是咱們姐弟四人,妹妹的那一份怎麽辦?”
“哪裏還有妹妹什麽事?她人都死了,還有她的份兒?”
“那這小崽子呢?”
“這小崽子是個野種,他本來就不是咱家的人,讓他馬上滾蛋就是了。”
“就是,讓他立馬滾蛋,這小崽子休想跟咱們平分這套房子。”
那夥人相互交換了下眼色,不約而同地朝着正在哭泣的小寶走去,有人一把把他拎了起來,“小崽子,别嚎喪了,趕緊滾吧,離開這裏。”
小寶跪在地上哭道,“求求各位長輩别趕我走,這裏就我的家,我根本沒地方去。”
“滾吧,愛去哪去哪,我們管不着,以前你在這裏白吃白住的,隻當是白便宜你了。”
無助的小寶趴在姥姥身上哭喊道,“姥姥,您醒醒啊,醒醒啊。”
可是,昔日慈愛的姥姥再也不能開口替他說一句話了。
“滾吧,野種!”
那夥人拎着小寶,不由分說地把他扔出院外。
哐啷一聲,院門從裏面被拴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