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
我沉吟了一番,環視一周,整個在大院各處圍觀的陰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移開視線。
仿佛這一刻,我的眼眸,比連陳絕,他眼中爆發的正義和内心,還要比太陽閃耀,更難直視。
我沉默了一秒,收回目光,低垂着頭,看着眼前倒下的連陳絕,“你敗了。”
瞬間又中了我一掌。
又不是體質強悍,遍身肌肉的壯漢,兩下下來,根本難以承受。
“是的,我輸了。”
連陳絕絲毫不避讓目光,平靜的盯着我。
他眼中沒有仇恨,沒有失落,隻是帶着淡淡複雜。
他攙扶着身體坐起,再次吐了一口血,倚着樹木,“都說昙花一現,證明徇爛的時刻……你現在熬盡了整片生命,以你的天賦,在五十多歲的時候,赢我是很正常的,盡管是這樣另類的方式……但你要記住今日——将是你人生最輝煌的時刻,名動整片陰人江湖!!”
“過了今日,你開始老了……甚至,比我還老。”
他緩緩的搖頭,聲音帶着一絲絲的惋惜,“你很快,就會發現,英雄遲暮,是最難以接受的。”
我沉默了一下,并不作回答,收回目光片刻:我不殺你,私人恩怨歸私人恩怨,我還是很敬佩你的,敬佩你的道。
“不殺我??但我不感謝你。”連陳絕爲之一愣,勉強支起身體,目光平靜的看着遠處,“我現在欠你一條命,你之前殺了我弟弟一條命,一筆勾銷,我們算是扯平了,我們兩個人,再無瓜葛。”
我呆愣了一下。
這是什麽邏輯?
按道理,我放了你一馬,不是你欠我一條命嗎,還一筆勾銷……
我忽然覺得,這樣坦坦蕩蕩,直視内心的人,他十分吸引人,有種獨特的魅力,也很有趣。
盡管,很直白的人,也會很惹人讨厭。
“哼哼,臭小子……不,老小子!你不殺我,我可就走了。”
連陳絕很大方的站起身,又噴了一口血,默默走向院子外面,跌跌撞撞的,瞪了圍觀的陰人們一眼,“看什麽看!?是在爲老子撿回一條命而開心嗎,還是你們這些人——是想看我的胸襟嗎?也想看我偉大、正直廣闊的内心嗎?!!”
他開始閉上眼睛。
“瘋子!”
“我們快走!!”
“别惹他,這位老牌陰行大家,是最瘋的。”
衆人面色微變,連忙讓出一條道路。
其他人,知道側視都已經被呆成那樣了,如果直視,對于他那麽光明偉岸的純粹内心的巨大羞愧,那一瞬間的呆愣,真就任人宰割了。
直到連陳絕推開院子大門,嚣張的大步離去。
“連這位嚣張霸道的瘋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瘋聖人,也敗了。”
這時,整個大院裏,看着連陳絕嚣張離去的身影,才響起一些細微聲音,才敢在别人的背後嚼舌根。
有人忍不住,徹底歎息,搖頭離開了:
“要變天了,曆來江湖,第一邪道陰人門派,旁門左道,一門兩大老牌陰人宗師,全都倒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南方小城市裏。”
“是旁門左道衰弱了嗎,并不是,出了葉文傑、出了連陳絕,仍舊很強,隻是……”
“日遊神……别說在武人宗師極少的今天,就算是古代,武人地位崇高,重武輕文的時代,也極其罕見,隻有武人宗師,陽氣巅峰的那幾年,才會出現的異狀。”
“程遊此人,今日後,隻怕将響徹整個陰人江湖,天下陰人都知道他的厲害和瘋狂,隻怕整個江湖都不敢招惹了。”
“隻是可惜……”
“是可惜啊……”
衆人欲言又止,他們即使某些人層次不夠,對于陰術并不那麽博學,但也聽着連陳絕的話,大概知道是發生了什麽。
短短一個月的消失。
似乎是用了某種方法,讓自己變老了,把年齡拔高到五十多歲,堪比同年齡,巅峰時期的老牌武行宗師陽氣……才能鎮住各方的陰人大宗師。
以眼前的狀況,本來的表現,堪比當年葉文傑的天資……是可惜了,人雖然瞬間爆發,可也徹底廢掉了。
我望着連陳絕的背影,沒有阻攔,默默聽着周圍陰人的嚼舌根子,閑言碎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攔不住他們的閑言碎語。
我整個人緩緩放松,安清正的魂兒遠處一飄,回歸了身體。
“怎麽會?”
“又老了……”
“的确,那麽強大的魂兒上身,本來就是強大的負擔,老得越快了,隻怕根本用不了幾年,不,甚至幾個月……”
周圍人看着我,忽然又一臉異色,徹底吃驚了。
我一愣。
走到院子旁邊的水缸前。
水缸裏竟然有幾位鯉魚,緩緩漂浮在水面,似乎是被剛剛強大的氣場震暈了。
而水缸裏面的我,影子裏的頭發徹底的白完了,一頭銀白色的頭發,像極了七八十歲的那些老人發色。
應該是本來老得太快,身體衰老速度跟不上。
可現在一番打鬥,劇烈運動,渾身機能的越發靠近了,越發接近了這個年紀的體征。
呼……
我長呼了一口氣,忽然有種無限輕松的感覺。
周圍圍觀的陰人,此時也大多數離去了,三三兩兩讨論着離開,甚至有些人,望着我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看着周圍離去,心裏知道,整片江湖的騷亂,算是給我遏制住了。
隻要我還有日遊神一天,萬法不侵,鬼神易辟,那些老牌陰人想來找我的麻煩,就不那麽容易了。
而經曆了這一戰,我陰行圈子的名聲,算是徹底以我爲标杆,打了出去,我這邊的陰行圈子,是徹底形成了。
相信再過不久,會陸續有陰人過來投靠,在這邊拜山頭,甚至紮根在這裏,各方彙聚,就形成一股不小的陰行圈子。
周圍,随着時間流逝,圍觀的人徹底散開了。
那些封鎖起來的附近街道,圍觀的人群,被那些富豪帶來的保镖驅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或許明天,會在我們市裏,附近市裏,出現一個新聞。
全國各地的富豪在這邊,某個院落聚會,疑似舉行某個聚餐活動,但不會有人想到,是我們内部陰行圈子裏的人,在進行比試。
院子裏的空氣恢複了嘈雜。
再沒有那種壓抑暴風雨的氣勢,陽光穿透樹葉,落在地面上,一片片枯葉在地面上回旋。
沙沙沙。
清脆的鳥叫聲,微弱的蟲鳴聲,被震暈的水缸鯉魚,再次重新緩緩遊動起來。
等周圍的人徹底離開了,苗倩倩幾個人迅速聚集過來,“赢了!!”
幾個人歡呼雀躍,說不出的歡喜。
我笑着說:那是,從今天以後,那些老牌江湖宗師,不敢在輕易來找我的麻煩了。
我是不會什麽陰術。
但是,大部分陰術也對我無效。
“對了!”苗倩倩看着這個院子,大聲說:“那個連陳絕,好像說,他把這個院子買下來了,你放他走了,這個院子,是不是就作爲戰利品,歸我們了?”
我頓時無語。
咱們這裏小城市,房價本來就不高,更何況是那麽偏遠的郊區,不會太貴,二十多萬也就頂天了……
“貪人家一套院子?”董小姐鄙視,很驕傲的說:“咱們現在,已經是這片圈子的陰行老大!手裏,是準備要管很多很多陰人的,我們這些大佬,貪人家小房子,說出去,我們還要不要面子了?我們要不要臉了?”
“也是。”苗倩倩摸着下巴,“不過,我們連像樣的車都沒有,窮得可以啊……”
我哭笑不得。
不遠處,梁庭之帶着自己的兒子梁铮,迅速走來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