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沉默。
古往今來,人類一直在扮演圈養與放牧的角色。
種地,是畫一個圈,圈養着植物。
放牧,是畫一個圈,圈養着動物。
從古人到現在,我們不管是吃的大米,還是吃的肉,都是同一種性質。
這就是人,通過圈養,獲得大部分的食物來源。
那些菜人,從被蓄養的畜生,忽然變成了人,也開始模仿人類的行爲,飼養動物,大口吃肉……
我總覺得,有些莫名複雜,回歸了原始。
“這便是邢家與安家的故事。”
那魔崇壓低了聲,“這一千年以來,我一直見證着兩家的故事,後來,安慶身上發生了什麽,你們也應該明白了,命運一切都在往複,它從未脫離出那個死循環……”
我們自然明白。
最早奴役他們這些菜人,把他們當成肉豬培育食用的邢家人,早已經死了。現在的邢家人,竟然是……自己在馴養自己。
苗倩倩忍不住說:“所以,當時發現了真相的安慶,徹底崩潰了,他有些難以置信,也在他身上埋下了一顆種子,最終,他也開始忍不住那種美味,化爲了新的邢家人,開始繼續培養後代……”
“與惡龍搏鬥過久,自身亦成惡龍。”董小姐搖頭,眼眸閃過複雜:“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心裏震撼。
不僅僅恐懼于那些猙獰而殘忍的故事,也覺得那太歲的美食欲,太歲的美味,實在是太讓人瘋狂了,讓誰都遏制不住的美味罪惡。
那種成瘾性,來自靈魂深處。
是低等生物,對于高等生物的本能饑渴,瘋狂吞食。
那種美味,難以想象。
苗倩倩說:“眼前,安慶剛剛開始蓄養沒有多久,他的放牧業,還沒有徹底起步,就被上一代的餘孽,找上了門……也是有意思。”
我聽完了兩家的故事,歎了一口氣,忽然又說:“那當時的程琦,早早就走了,他說他要幹嘛嗎?”
那貪狼壺壓低了聲音,“他當時哈哈大笑,說——他有了靈感。”
“他說或許這條路是錯的,多心家族,不是這樣用的……都是錯誤的純化血脈法子,歪門邪道,也或許神仙一開始的路,就是錯誤的,他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方法,能改變他身體的問題。”
“他說,他要閉關三年,研究那種可能性,不生則死,臨走前,他對我說了一句話,說這是他所有的參悟。”
我問什麽話?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這不是道家的術語嗎。
這是什麽啞謎?
“什麽啞謎,我們并不清楚。”
苗倩倩卻說:“他當時,才十三歲,陰人十三歲出江湖幹活兒,辦陰事,并不奇怪,白小雪也是這個時候出來……他說他要閉關三年,三年後,應該就是十六歲……”
“而他十六歲,出現在哪兒?”
苗倩倩說:“如果我沒有記錯,十六歲,出現在那片于雲南接壤的大山裏,那個懸崖村邊緣,認識了彜族姑娘朵哈,發生了當時的恐怖陰事。”
我沉默了一下,當時哪怕大山裏,殺不死的少年。
殺了一次程琦,第二天,又出現另外一個程琦。
最終整片墳山上,出現了很多程琦之墓。
“按照這個時間線來推測,十三歲那年,他造訪了多心家族被改良的菜人家族,尋找到了靈感,然後閉關三年,十六歲,他已經不是那個咳血的病秧子,而是展現出了不死的陰術,他成功了。”
我心中慢慢盤算,時間線,已經徹底鏈接上了!
怪不得,這一位魔崇那麽興奮,原來是知道當年離去的程琦,徹底成功了。
我說:“那你,能不能從我身上,感覺到什麽?”
那魔崇搖頭,說:“我隻是感覺到,你與菜人類似相同,又有些不同的地方……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菜人病變的地方是子宮,而你固定病變的地方,是腎。”
腎……
按照那麽來說,還真是和菜人有相似之處。
可是,他到底從多心家族上,研究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東西,導緻了他不死?
他到底發現了什麽,在神仙的長生基礎,另辟一條不死的道路?
“這個事情,隻能看看。”
我沉吟了一下,望向旁邊的其他人說:“現在,我們還在逃跑,被追殺,我們已經知道邢家和安家的仇恨。”
“但我們要怎麽赢這兩位陰行大家,是一個問題。”苗倩倩壓低了聲音。
“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們,有一絲機會,打赢他們。”這時,那個貪狼壺說話了。
我說:什麽辦法?
“我能讓安清正,成爲一名陰行大家!你們成爲和他們同一個級别的對手,才有資格較量!”那個聲音一下子,把我們說得渾身巨震。
我吃驚的說:陰行大家,當真?
我們這群人之中,我的進度是最快的。
我還差個把月的時間,就踏入了陰行大家的門檻,也就是内家功極限,精氣神圓滿。
這種程度,道家的養生氣功,是徹底修煉到頂了,達到了常說的人體極限,再沒有東西可以修煉。
當然,這是不修煉外功橫練的情況下。
那種變成肌肉男,打熬身體,太傷身體,是武行大家的行當,并且不養生,晚年的疾病太多。
在店裏,我的速度最快,之後,就是安清正了,我們開始認爲,是安清正的陰陽雙魂符合道家,所以最快。
現在一想,還和她是菜人、多心家族有關系。
我說:“她比我慢上一截,估計還有大半年,才徹底把道家氣功,修煉圓滿,你确定,能讓她抵達陰行大家的門檻水平!?”
“當真!”
那魔崇立刻對我說:“你雖然是多心家族的血脈,但是家傳的刺青手藝,應該沒忘記,你會刺青嗎?”
我說我會。
“看到那低下的兩條魚了嗎?那倆條娃娃魚狀的蝌蚪,相互盤旋,像不像一條陰陽魚?”她說。
我看着水池,兩條魚相互螺旋遊動,說:像。
我猛然之間,眼眸裏閃過不可思議之色,忽然說:“你是讓我把這兩條魚的魂兒,紋到安清正背上的陰陽圖上?”
“是。”
她回答:“這是孕育在陽水中的兩條娲人,生在陽水裏,生命之源,是真正的陰陽魚,我知道你們家,有個叫鬼刺圖的手藝,把陰魂紋到刺青圖裏。”
我沉默了一下。
安清正的陰陽圖,是一副刺青圖,但還沒有真正的陰魂上身,不是一副鬼刺圖。
紋人魂,不是沒有紋過,但是現在,讓我殺人紋魂,這就有些……
“你要想清楚,它們哪怕長大,命運也是悲慘的菜人,如果你們被抓住,你們和他們也一樣是死……”那魔崇說:并且,這隻是一個胚胎,并不是真正的生命,它們的魂兒朦胧空白,還沒有什麽自我意識……
我望向安清正:你自己選擇。
安清正沉默了一下,說:“紋,我想要反抗,我想要幫你們,咱們大家都不能死……并且,我要救我的堂妹。”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窺,安清正一向悠遊寡斷,第一次見她那麽有勇氣堅定。
“堂姐!”
這時,那箱子裏的安小欣,十分激動的說:“加油,是你的話,一定行的!你們一定不會被那個在大山了追殺你們的兩個食人魔,我爹安慶,還有那個邢貪殺死,你們能活着出去。”
我想了想,對那貪狼壺裏的魔崇抱了抱拳,說:爲什麽那麽熱衷幫助我們?
那魔崇忽然底底的笑着:“這又是一個輪回,不是嗎?我想看看這一代——又一場來自菜人的反擊,肉豬對人的反抗,這一次……殺死自己的親生長輩後,又将會開啓重新的輪回,繼續蓄養自己的下一代,那麽就太有……”
“不會持續了。”
安清正忽然打斷說。
她的面容,第一次開始堅毅起來。
她一直怯懦,可是此時卻像是忽然成熟了,微微彎腰,雙手捧起那在水池裏的兩隻遊動的小蝌蚪,深呼吸一口氣,堅定的說;“這厄運的詛咒……我們邢家,安家的兩家交替,今日起……我要讓它在我這裏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