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大有英雄暮年的感覺。
他想再和兄弟們活多一世,向天再借五百年,隻是可惜……
“遺言,沒有,輸了就輸了,我桌上,留下了一些東西,如果你們需要,大可以拿去。”他幹脆倒在地面上,“弱啊,你們真是太弱了,野路子,竟然也能走到今天……還敢惹旁門左道?”
他望向我、小青兒、苗倩倩、小白狐,眼神開始迷離,飄忽不定,仿佛看到了殘影,“大哥!大哥!我仿佛看到了你們的影子,他們,就像是我們當年啊,一樣的朝氣蓬勃……”
他仰望着天空,漸漸閉上了眼睛,一團黑氣慢慢從身體騰起,身體開始腐爛。
我望向這許忘川,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是強得可怕,但總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覺。”苗倩倩搖頭,緩緩的靠了過來,嘴角有些溢血,被打出了内傷。
這種情況,在其他人身上都有,渾身衣服有些破爛,狼狽不堪。
我來到了他的桌子上。
我看到了一本筆記,是他剛剛在書桌上寫下來的,上面的鋼筆水墨未幹,上面畫着一個個鬼畫符。
“這個是……”我面色一變,“這是教畫符的圖集?”
他把這玩意留給我們?
苗倩倩也連忙湊過來了,說:這個許忘川,也是一個陰陽眼的陰陽師,玩道符的,難不成……是看上了小青兒,不想家傳的手藝失傳,留給她?
我們面面相窺。
他們師兄弟師門,應該已經沒落了,想臨死前,留下傳承?
這倒是很有可能。
“發财了啊。”苗倩倩立刻說:“我們這裏最蠢的,就是小青兒了,一個開了陰陽眼的傳人,整天用拳頭打架!咿咿呀呀的。”
“你罵誰?”小青踢了她一腳。
我扭頭望向屍體。
心裏一下子複雜得不行,這師兄弟四人,都覺得不是什麽壞人,隻是……
我們站起身,拿起了那本書籍。
我說:“我們走吧,還能站起身嗎?”
我扶起了苗倩倩,然後幾個人相互攙扶着,下了樓。
“事情也忙完了,去找徐炳權吧。”我們搖搖晃晃的戴上紙船,繼續在黑霧裏前行。
“苦海,當真是苦海。”我看向周圍,還有無數鬼魂在沉浮,哀嚎着,茫然着,來回遊蕩。
這片苦海……
又何嘗不是那幾個師兄弟,壯士暮年的心聲?
徐炳權的屋子,在養老院的中央,我們花費了七八分鍾,才來到他的房子。
二樓,也亮着燈。
“卧槽……也像是其他人一樣,大晚上亮着燈,不會是這個徐炳權,也是鬼吧?”苗倩倩神色不淡定了。
我說:看看。
我們上了樓,發現徐炳權坐着樓上喝茶。
他的面色,不然白天那麽爽朗,青面獠牙,顯得陰森森的一片。
“你也是鬼?”我問。
“對。”徐炳權點點頭,伸手示意我們坐下來,說:各位陰人,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的。
我心裏有些不平靜。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徐炳權自己都是鬼?
這分明就是鬼喊抓鬼。
他們一個老三,就把我們打成這樣了,現在這個老大,如果真要弄我們,真抗不過三十招。
我們對視一眼,問:徐院長,你怎麽也是一個鬼呢?
“其實,在一個星期前,我也是死了……”徐炳權歎息說:“我也把自己變成了活死人,隻不過,我的目标不是爲了活下去,而是心裏還有東西放不下,我要清理門戶,把三個不争氣的師兄弟,帶走。”
我說:那你自己也是個鬼,應該早就知道,他們三個人,已經是鬼了吧?你還讓我調查?
“對。”他說。
我問他:那你爲什麽,不親自動手,清理門戶,而是請我們這些陰人過來……
“我們兄弟四人,情同手足,換成是你……”他望向我身邊的人,“你身邊的人,你會忍心下手,親手殺了他們嗎?”
我沉默了一下,是下不去手。
這是很殘忍的事情。
我說:那我們,如果被幹掉了呢?
“死了,那就死了……”徐炳權哈哈一笑,說:出來幹活的陰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應該早有覺悟!
我頓時,冷汗流淌下來。
我能感覺到……
他這個話是真的。
這個活,的确是兇得很。
我們摻雜在他們師兄弟四個人的恩怨中,他們除了周大壯,個個都是怪物,我們可能會無端端被幹掉。
“你們也别羨慕我們幾個人,你們還年輕……”徐炳權倒了一杯茶,望向我們幾個,“你們幾個年輕人,個個潛力無窮,遲早有一天,能達到我們的高度。”
我沉默一下,也是個個都是陰行大家的水平嗎?
“甚至,你們還會超越!”
他笑了笑,眼眸中滿是感慨,“我的三個師弟,臨死前,不甘心死亡,還想和幾個師兄弟再續友誼,卻入了歧途,忘記了我們師傅,聞人大師的教誨,想當年,我們師兄弟曾經在師傅的墓前,留下誓言。”
我想起,他給我說過的那一幕。
“今日起,要用自己學到的手藝,給這個世界上,一切孤苦的老人,一個好歸宿……不複師傅所望!”
“如有違背!”
“必當萬劫不複!”
我沉默了一下。
原來如此嗎?
他要替師傅清理門戶。
隻是可惜……
他的師兄弟三個人,其實都是爲了他好,他卻不領情,執意要尋死……他是相當的頑固,倔脾氣。
他們師兄弟四人,是各有各的性格和特點。
“這樁養老院的陰事,鬼物作祟,諸位也辦完了,已經爲我們除去了三個爲惡的兇悍惡鬼!”徐炳權站起身,“我很快,就會把三百萬,打到諸位的賬面上。”
接着,徐炳權又說:“同時,也感謝諸位,見證了我們師兄弟四人的離去,最後的時刻,算是做個見證。”
我拿出了那一本許忘川留下的書籍。
他看了一眼,翻開了幾頁,就還給了我們,“這是我們師門的傳承,風水望氣,畫符鎮煞,需要陰陽眼的人才能修煉,我們師兄弟四人,要來無用,留給各位吧……不至于失傳。”
我收起了本子。
他笑了笑,說:許忘川那小子,是明白了我的用意,他這個人,向來算無遺策,聰明如妖,是我們團隊的智囊……他知道我不想活下去,我這個人比較頑固,他猜到我的想法——必然跟随師傅的遺囑,要做掉他們三個人,順便考驗一下人,繼承我們的傳承。”
我一呆,這算是考驗?
他想死,想考驗人,繼承他們的手藝?
而許忘川的主張是,他們不能死,也不需要傳人,直接變成鬼物,繼續情同手足的活着,哪怕到處害人,興風作浪。
“這是我和我師弟的較量,我和他十分默契,把這個選擇,交給外人,如果你們赢了,就聽我的——我們師兄弟四人死亡,把傳承,留給後人。”
“反過來,如果你們死了,那麽,是我師弟的計謀赢了,我隻能被迫跟着他們一起,成爲四個驚天動地的鬼崇。”
我冷汗徹底流了下來。
果然我猜得沒有錯,是大佬和大佬之間的博弈。
他們情同手足,在臨死前,意見出現分歧,都十分猶豫,隻能把結果,交給“上天”來決定。
還好我們赢了。
我們最關鍵的,是先幹掉了周大壯,這幾個強人中唯一的弱者,唯一的軟肋,打破了他們的念想。
如果我們先去找李鐵新,或者許忘川,我們隻怕,早就完蛋了……
接着,徐炳權又對我們說:“我聽說,你們幹倒了旁門左道,你們個個潛力不差,但缺點正規傳承,欠點火候,空有一身異力,卻完全發揮不出來,堂堂陰人,竟然像是武行一樣,用拳頭吃飯,那太丢人了。”
徐炳權對我們抱了抱拳,說:“如果可以,這份師門的手藝,還請收下,我們師門的手藝,涉及諸般領域。”
“我擅長風水秘術,整個養老院的風水局都是我布下的,我二師弟李鐵新,如你們所見,擅長養鬼養妖一脈,才搞出了那個鬼物館,老三許忘川如你們所見,擅長陰陽眼,畫道符一脈。”
我們面面相窺。
這每一樣,都是個頂個的頂尖手藝……
我推了小青兒一把。
小青兒一愣,連忙走出來,看向我們,又扭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徐炳權,忽然反應過來,跪倒在地,“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