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陳桂花一個人在漆黑陰暗的靈堂裏發狂,指着遺照,撕心裂肺的怒吼,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我等她吼完了,們幾個人,默默走了出來。
“你們……”陳桂花呆滞。
嘩啦。
周圍的燈光猛然一亮。
靈堂灰暗的陰森環境瞬間消失,恢複了我店裏燈光敞亮的氛圍。
中央是茶幾和沙發。
遠處,收銀台外的大門口,還是十分繁華的夜市街道,車水馬龍,一對對情侶,人來人往。
這些……
其實都是假的。
仍舊在夢裏,我隻是喜歡在店裏的這種環境而已。
“你們……”
陳桂花猛然一掃四周,“程遊!你诓我!”
“本來,我們就覺得這個事情有古怪,你看起來有些不擡對勁。”苗倩倩搖頭,“我們不是什麽人都幫,特别是做賊心虛的人。”
“你殺死了我的仇人!”
羅一緊緊的看着陳桂花,“他躲了七十多年,我想親手殺了他,可竟然死在你的手上,張連死在你這種人的手上……你不配。”
“我不配?”
陳桂花徹底破罐子破摔,笑得更大聲,笑得張狂,“我本來就是懦弱内向的性格,可是張老太給我一張自信的臉,又拿走了……這種失落感,你知道嗎!?你懂嗎?不!!!你不懂!”
陳桂花神色驚恐慌張,低垂着頭,埋在黑暗裏:“我去開會沒有自信……躲在廁所裏,瘋狂拿出鏡子補妝,顫抖着,惶恐不安着,這種無助你知道?你們不知道,那你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是什麽嗎?”
我說是什麽。
“最殘忍的,不是你一開始就生活在地獄,而是給你經曆過天堂,又把你重新拉入地獄裏。”陳桂花睜大瞳孔,說:“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并不是一無所有,而是得到後再度失去……不曾見過光明,我便不會向往光明。”
張老太讓你經曆過了最殘忍的事,讓你得到你最想要的東西又失去……所以,你殺死了他。
我心裏默默替她說了這一句話。
我感覺這個女人幾乎變成了一個瘋子,她不想依靠自己鼓起勇氣去面對生活,而是把這個責任,怪在張老太不幫她。
她像是之前的張連一樣,沉浸在了别人的人生裏,扮演着别人的獨角戲,無法自拔。
我忽然,覺得我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事情既然已經清楚了,怎麽辦?”我問旁邊的幾人。
“殺人償命,咱們交給陳天氣就好……畢竟是投毒,謀害人家小區裏的孤寡老房東。”苗倩倩裂開嘴角,“不過,在這裏之前,先讓她這個心腸歹毒的惡人,嘗試一下恐懼的滋味。”
我沉默了一下,沒有拒絕。
畢竟任何陰術,都是要人做試驗的……就用陳桂花,來看看這個剛剛成型的江山社稷圖,畫中鬼村的能耐吧。
我說交給你了。
“可以!”苗倩倩說。
“你們要幹嘛!!?”
陳桂花脖子騰起一根根青筋,大聲怒吼:“你們不能怎麽對我,你們不能!!這個世界,這樣的人又不是僅僅我一個,我們都不是自己,我們都在演着别人的戲,我們都是自己的演員。”
刷。
周圍一瞬間。
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死亡長廊,陰暗漆黑,透着一股陰冷的鬼氣。
啊!!!!
原地,隻剩下陳桂花的哀嚎,“不!不!别這樣,我有錢,我給你們錢,你們要對我做什麽!?”
我離開了夢境。
我爬起床,扭頭看去,發現苗倩倩還沒有醒來,躺在旁邊的床上,還在做夢,像是美夢,嘴角劃起了一股微笑弧度。
而旁邊,陳桂花也躺在沙發上。
她被小青兒背過來了,隻不過,她平靜的面色開始深深皺起眉頭,眼皮開始狂跳,面色煞白,像是做着什麽恐怖的夢境。
兩個人還在夢裏面,倒是羅一出來了。
她歎了一口氣,“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京劇戲子的陰行世家,那個當年在戲台上,獨領風騷的傳奇男人,竟然斷送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區,死在了一個無端端發瘋女人的投毒下。”
我歎氣。
算是善惡終有報吧。
當年的張連逃了七十多年,躲起來愧疚了一輩子,最終還是死在了類似當年自己,對于羅一爺爺的做法上。
命運總是那麽奇妙。
羅一心有餘悸,說:程遊……你說這個世界的人,怎麽那麽可怕呢?随便幫一個看起來懦弱内向的姑娘,重振信心,也落得那麽一個下場。
羅一還有些後怕:“真是感謝當年大學舍友的不殺之恩,偷偷給人下這種藥,簡直是心理扭曲得沒邊了。
我搖搖頭,“其實,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帶着面具,你不知道哪個看起來和善溫柔的人,其實是一個心裏變态。”
這個世界,帶着面具的人,無處不在的。
我以前看過一本心理學上的書,上面說,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進行過僞裝,對自己在外人的形象進行詐騙與僞裝,對應着不同的人,都會露出不同的面孔。
我想起了張老太教她化妝的時候,說的那一句話很有意思:
“化妝,能掩蓋自己的真面目,不讓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化妝能讓我們變成各種各樣的人。”
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帶着某種“性格”的面具。
我們每一天清晨起床,對着鏡子整理好一個笑容,然後戴上自己的面具,然後出門生活。
于是,陳桂花便對我們說,我們人都是虛僞的。
這點我不同意,我向來不以那樣悲觀偏激的病态态度去看待世人。
這是意味人性本惡?
這意味每一個人的内心都是虛僞的?
我不覺得,我覺得凡事都有兩面性。
強硬的面具是善良者對自己内心柔軟的保護,僞善的面具是施暴者對自身内心惡毒的僞裝。
……
我和羅一坐在沙發上聊了半個小時,聊得挺輕松的,我扭頭一看,發現苗倩倩把人弄得很慘。
陳桂花在夢裏,瘋狂擰着眉頭,身體不斷痙攣,瘋狂抽搐,甚至開始大小便失禁了,我吓了一跳,連忙把苗倩倩叫醒了。
苗倩倩睜開眼睛,錘了我胸口一拳,問我:“幹嘛呢?說!是不是趁我睡覺做夢的時候,偷偷摸我了?對我做了什麽惡心的事情?”
她一臉戒備的看着我。
連忙爬起床檢查自己衣服的完好性,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見屁股不痛,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被得逞。”
我看得目瞪口呆,也是醉了,這狗日的還玩這個梗。
我說:折磨她一下洩洩憤就好了,爲那些可憐的大學舍友報仇,但是你再弄她,就在夢中吓死了,還記得之前的夢貘嗎?把做噩夢的那些學生,吓死在床上。
“哦。”苗倩倩有些不爽。
我打了一個電話,讓陳天氣來收拾一下。
被嚴刑拷打到這種程度,陳桂花必然是供認不諱的,這個事情倒也解決了。
隻是羅一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我說:是世仇報了,心裏空蕩蕩的?還是因爲你們戲曲世家,又少了一名陰行的手藝傳承。
“不是的。”
羅一淡淡的搖了搖頭,“手藝傳承,我也會了,因爲看到了張連的記憶,靈媒戲的手藝,我完全可以重現出來。”
我說那應該開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