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冒汗,忽然之間,腦海裏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劉阿女。
劉阿女,是中.國近代史上幾百年以來,最後一位被活活解肢的太歲。
我們擁有劉阿女的頭顱,卻沒有見到她的腦子。
按照白小雪的說法,她可能被人解肢後,當成廢料,直接把腦袋挖空了,然後扔出去喂鳥了……
“你已經知道了。”
白小雪說:“這就是神仙被解肢後,幾乎不可能重新組合身體重生的原因,要找到天底下各地散落的太歲,已經很困難了,有一些甚至已經被用于直接碾碎,做成某種東西,不可複原,就算能找到了,她的腦子……也基本上找不回來,因爲當廢料……喂鳥了。”
我瞬間沉默,白小雪說喂鳥的口氣,不知道怎麽的,給我一種“喂狗”了的口吻。
“有意思嗎?”她問我。
我說: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太歲的食用,古往今來,已經整理出個各種方法,我也聽得差不多了……我覺得,我就差一具太歲練練手了。
我覺得,這很諷刺。
太歲、神仙,越聽越諷刺。
她笑了笑,“陰行圈子裏,天底下的怪事都聚集在這裏,單是其中太歲傳說的種種,就足以看出人性其中的劣根性。”
“人的進化……往往被人的略根性阻止,當有一個出頭鳥時,有一個異類時,人們就忍不住一擁而上去消滅他。”
白小雪說完了智慧鴉,太歲腦子的廢料後,給我說起了當時的那個大頭和尚。
她說在當時的江湖上,有第一邪,名字叫二口和尚。
我說:二口和尚?那麽怪的名字?
“那你知道,他爲什麽叫二口和尚嗎?”白小雪說:你聽過二口女吧。
二口女?
我趴在床上,拿起旁邊桌上的水潤了潤喉嚨,繼續和白小雪煲電話粥。
這是日本那邊的怪談傳說了,據說是一個長發披肩的美女妖怪,黑直發的頭發背後,還有一張口。
有人說,她的口長在後腦勺上,有人說,長在脖子上。
平常嘴巴都被頭發遮擋住,需要吃人的時候,用雙手撥開後面的黑直長頭發,露出背後的血盆大口。
我說:“二口和尚背後的後腦勺上,長了一張嘴巴?”
如果是嘴巴的話……
我腦海裏,想起了之前的梁少博,掀開了腦殼,腦殼背後的縫隙,不就是一張嘴巴嗎?
“對,就是這樣!”
白小雪立刻說:“勤奮隻是小小的附屬,大智慧才是關鍵,智慧是神仙的主腦,他把自己的腦殼掀開,融入了神仙的腦子,變成了怪物。”
她給我說,二口和尚,爲什麽會被人當成妖崇,鬼崇,是因爲他經常後腦勺露出嘴巴,還喜歡吃人的腦袋。
“那麽殘忍?我覺得他不是什麽壞人啊?”我說。
“對,吃别人的腦子。”白小雪說:“但也的确不是是惡人,他遊走大地,當一個苦行僧,隻吃剛剛死掉的人的腦子,增長他的智慧。”
白小雪說,這個妖僧是極有名氣的。
江湖上,都叫他二口和尚,也有人叫他呂和尚,畢竟呂字兩個口嘛,還有人叫諧音,旅和尚,畢竟到處旅遊。
見過他的人,都說那是一個很刻闆的苦行僧,也有些怪癖。
他是一個四川和尚,喜歡吃辣,特别能吃,每次掀開後面的嘴巴,吃别人腦子的時候,總是喜歡沾一點紅紅的辣椒醬。
他對人說:辣椒,能刺激他的腦子,産生悟道的靈感。
我說:“果然梁少博拿走了小頭,他才拿走了真正的太歲智慧腦,腦袋奇怪得不行了,吃别人的腦子增長智慧,而且腦袋不怕辣……我估計,他吃腦袋蘸辣椒,可能是紅棗撒腦漿的事情,引起的靈感。”
當時,也沒有人去對付他這個第一邪。
第一,是二口和尚厲害,是陰行大家級别的人物,不願意觸黴頭,還是因爲他不害人。
第二,是人人都在等着他證道呢。
“古往今來,神仙爲什麽都基本活不長?是因爲他們在成仙的時候,都要渡劫,渡人劫。”
白小雪說:“陰行、武行圈子裏,内家功巅峰,有悟道可能的陰行大家、武行宗師,都基本有名有姓,大家都心知肚明,都把對方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時刻盯着對方,等對方一旦突破了,就很有默契一擁而上……”
這個時期的太歲,還沒有熟悉自己的力量,是最脆弱的,不需要千軍萬馬,十幾個陰行大家的高手,一擁而上,就分屍了。
因爲有這個劫,所以成仙逃脫的可能性很小。
抵達這個層次的,基本都有名有姓,而也有一開始就隐藏實力的,是很有可能躲起來成仙,但也難逃被人追捕的命運。
畢竟見到,就流口水,忍不住吃掉對方的欲.望,這種“美味”特征,實在太明顯了。
我摸了摸鼻子。
仙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覺得是挺慘的。
“大家,都在很默契的等二口和尚突破。”白小雪笑了笑,說道:“我曾經偶然遇到一次二口和尚,是在一間廣東的川菜館裏,他請大廚做着一道麻辣生豬腦。”
白小雪當時才十四歲,問他:你爲什麽明明知道那是一條死路,還非要往前走?
“因爲貧僧夠癡,夠愚。”
二口和尚隻給白小雪講了一個小故事。
他的師傅清緣和尚,是一位躲在深山苦修的高僧,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在偷偷悟道。
那一夜,師傅清緣在廟裏,經曆天人五衰,他正在踏出那一步。
他渾身開始腐敗,化爲泥漿,他喃喃的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這是我的夢想,這是我唯一的夢想!”
清緣站起身,神色越發堅定,他的雙眼泛起一種殉道者的鮮紅瘋狂。猛然舉起雙臂,仰頭看向天空,像是在迎接着什麽:“佛啊!!!我要成佛!!!”
可惜……
他的身體在腐敗。
渾身化爲泥漿與血水。
這位躲在深山的高僧,熬不過天人五衰。
“徒兒,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清緣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扭頭看着青澀的徒弟,雙腿正迅速分解成絲絲縷縷的泥水。
二口和尚沉默了一下。
“師傅,你說。”
清緣臉上的笑容隐約透着一絲徇爛。
“代我打開那一扇仙門,看看傳說中的仙,到底是什麽。”
二口和尚怔了怔。
“那是我唯一的夢想。”
清緣溫和一笑,渾身徒然分解,化爲泥水,一抹淡淡的白光,迅速飛射入二口和尚的眉心處。
那是清緣一生的佛門書籍記憶,是他最後留給自己徒兒的寶物。
夢想兩個字的餘音在耳邊回蕩,年幼的二口和尚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灘化爲污泥的泥潭,腦海裏滿是師傅留給他的最後一絲禮物。
“誰能告訴我……”他呆了許久,忽然伸手抹了抹眼淚,“師傅在我腦海裏,留給我的是夢想……還是記憶?”
……
白小雪說到這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二口和尚在飯桌上對我說,他天資愚笨,得了師傅的記憶,龐大的佛門經典,仍舊悟不得道,他知道自己沒有大智慧,他從十多歲起,便開始苦等智慧鴉。”
我沉默。
所以才有我們聽到,他默默守在深山數幾年的那一初。
當時,白小雪對他說:你會死的。
二口和尚說:“古往今來,人人都知道成仙是一條不歸路,但無數殉道者,仍舊趨之若素,是他們愚蠢嗎?不是!是他們心有僥幸嗎?也不是!是因爲這個世界有些東西,比死亡更加重要。”
“……比如,夢想。”
二口和尚平靜的放下菜肴,站起身,離開了飯館,消失在茫茫人海裏。
“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句話很悲慘,但我不知道爲何,總覺得很徇爛,很美麗,它——美得驚心動魄。”
不久之後,年幼的白小雪聽到了一個名動江湖的震撼消息——二口和尚要在泰山證道,請各位陰行大家,前去觀禮。
消息沸沸揚揚,震動整個圈内江湖。
不久之後,二口和尚,得到了各大陰行大家的幫助。
全天下不少的陰人,拿出各種家傳心得,不求回報的傾囊相助,掏出各種秘藏心血,幫助他悟道。
在泰山上證道的時候,在衆人竭力的愛心護法中,在衆人觀禮的中央,二口和尚終究沒有成功,他終究是一名蠢和尚,他變成一灘泥水的消息,這很快成爲圈子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再後來,江湖上那個食人腦的妖僧,二口和尚,漸漸被人遺忘,再沒有人談起。
自此之後,二口和尚,那個不顧一切追逐夢想、飛蛾撲火的和尚,被人世間新的喧鬧取代,徹底被江湖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