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那根手指上下彈跳,如靈巧的跳蚤,牆壁上,地面上,不斷的來回跳躍,像是一條白色閃電。
而另外的曹姗揮舞着刀光,動作快得幾乎讓我們的眼睛,看不清的程度,瘋狂抵擋着那根手指的襲擊。
“這才是武道宗師。”
我吸了一口氣,“駿爺這種,就是空有蠻力的半吊子,不出三招,就要被這兩位打爆。”
“對啊……”苗倩倩也眯了眯眼睛,“駿爺雖然号稱陰人,卻不會陰術,靠着拳頭吃飯,卻還是一個半吊子,根本不會什麽武藝。”
這才是真正的武行高手。
我說:你們說他們誰會赢?
“看看……”苗倩倩說:“反正不知道,他們誰赢了,都是幾百年前的恩怨,隻不過是心中的一份執念而已。”
我歎息。
時代的浪潮,淹沒了多少江湖兒女的愛恨情仇。
不像是現在這種年代,古代的時候,朝不保夕,國家都沒有了,談何個人情感?
我想起了九龍公道杯裏,那一位悲情的廖輕衫,還有勐江海。
“希望他們兩人,能有好一些的結局吧。”我歎了一口氣。
那兩個人的交手,沒有一絲一毫的間隙,連貫無比,渾然天成,密集的招數看得我們眼花缭亂。
那個手指頭,比之前快好幾倍,現在果然沒有動真本事。
如果我們剛剛強留他,隻怕會吃下不少的苦頭。
“好好看。”
我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說:“宗師的交手,對我們大有裨益。”
這兩個人,酣暢淋漓的打鬥。
足足過了十多分鍾,他們打鬥越發激烈,氣息悠長得讓人發指。
一根手指,本來就是太歲。一個陰陽人,陰陽循環,持久力強得可怕。
不過即使如此,也很快接近了尾聲。
噗!
一朵寒芒一閃。
尖銳的刀鋒劃破夜色,隻見一根手指,瞬間被斬中落到,血肉模糊。
“你還是輸了。”
曹姗手起刀,面色陰冷。
“我輸了……爲什麽。”邢武一的面容兇厲起來,不甘心的怒吼,“我這一次已經很努力了,爲什麽我還會輸?”
“不是身體,真正的武道精神,在于人心。”曹姗平靜的說:“沒有堅定的武道之心,招式茫然,是不可能赢我的。”
邢武一沉默。
曹姗從這個穴廟的一個角落,掏出一個小盒子,把那個手指裝起來,“你輸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不過,我仍舊不殺你,這個陌生的時代,故人太少了,有個仇人也總好過沒有……你說過,輸了要當我的狗。”
她把手指裝起來。
“這單生意,圓滿收工了。”苗倩倩笑了笑,說:“那種掏腸子,用來練武的變态,沒有堅定的武道之心,輸是很正常的。”
我問曹姗,說你以後準備怎麽辦?
曹姗笑了笑,說:“走一走,看一看,這個陌生的世界,我還有七八年的壽命,我想看看這個和平的年代。”
我點點頭。
之前的陰陽女孩是一個二傻子,沒有靈魂,現在她奪魂上身,時間已經不多了,奪魂的人隻剩下七八年的壽命。
曹姗笑了笑,對我們說:“明朝末年,閹黨當道,邢武一,當年東廠手下的頭号冷血劊子手,一号太監,陰陽人,天底下第一高手,手下斬殺江湖上的豪傑義士,數不勝數,無數的人,都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因爲他根本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野獸。”
我心說這不是罵人嗎。
他不是壞人,因爲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曹姗說:“人也是一種野獸,卻高于野獸之上,人和動物最大的差别是,人有人心,獸有獸性,動物隻會遵循最原始的殺戮,弱肉強食,爲了吃飽喝足,不擇手段,這都是爲了生存下去。“
“他從小,就被培育成了一頭爲殺戮而生的野獸,所以,他不是一個人,他沒有人該有的一切。“曹姗說:“陰陽道投靠了魏忠賢後,他從五歲起,就開始被帶到牢裏,做殺人練習,教他如何捅人,練習殺人術。”
我沉默。
古時候,爲了培養一些得力的殺人工具,的确會這樣,這真不是假的。
“我一直在想,他爲什麽會變得那麽無情的原因。”
曹姗搖頭說:“之前,邢武一這根手指從馬桶裏跑出來,跳到了一個女學生的書桌上,翻開了一本生物課本,了解這個時代的知識,我也順帶看了一些東西,裏面的物種競争,優勝劣汰,我很感觸,裏面有一個洋人,講的一句話……我覺得他變成野獸的原因,就在這裏。”
我說什麽話。
“達爾文在進化論裏說,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曹姗說:“在自然界裏,不是強者生存……而是适者生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是強者生存,而是适者生存……
我沉默。
人爲了适應活下去。
會在某種情況下,變成野獸嗎?
我想起了那些災荒,人相互食用的殘忍畫面,人在正常是人,人在末路會化爲野獸。
“天底下,他是武道第一天才。”曹姗笑了笑,說:“沒有人能赢過他,你知道爲什麽我能赢他嗎?”
我說:他沒有武道,沒有堅定的心,招式裏沒有精氣神?
曹姗笑着搖頭,說:“都是我騙他的,他的心異常堅定,他是一個殺人工具,他的手,幹淨利落,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是他的對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說那爲什麽……
“因爲他是個呆子,他喜歡我。”曹姗笑了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爲什麽打不赢我,是因爲他在我的面前,他的道不堅定了,他對我從來都是束手束腳,不敢下刀。”
我啞然。
苗倩倩一呆:所以,他占了你的便宜,壞了你的身子後,心裏越發喜歡你了,徹底束手束腳,所以根本打不赢你?
“他的刀太快,殺人的瞬間,手起刀落,從來不會有一絲猶豫,而眼前他看着我的身體,不敢對我利索的揮刀,他刀變慢了……高手的勝負,往往就在瞬間。”
曹姗笑了笑,說:“所以,我并沒有殺他,我覺得他可能會變成人,我們離開那個戰亂的時代,可以逃脫一些背負……在接下去的日子裏,我會看着他,不讓他作惡,讓這個殺人的劊子手,學習人類的習俗……直到他這一隻殺戮野獸,真正變成人的那一刻。”
我點點頭,說好。
曹姗笑了,抱了抱拳,扭頭離開,“我們後會有期。”
苗倩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大聲叫道:“曹姗,你就那麽喜歡馴獸嗎?那麽喜歡感化這種殺人狂嗎?”
“不是,我不喜歡殺人狂,隻是我剛剛喜歡上的人,是一隻殺戮動物而已……讓我想一想,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是他滅了一戶人家的滿門。”曹姗的眼眸,閃過一抹淡淡微笑。
滿地鮮血。
七十一口人,老人小孩全都一刀砍死。
他慢慢的遊走,在别人撕心裂肺的逃跑慘叫中,冷漠揮刀,眼裏的隻有淡淡冷漠、沒有殺人該有的暴虐、血腥、沒有快意。
他邁出滅門門口的那一步,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那個渾身染血的劊子手,在門口蹲下,抱起了一隻瑟瑟發抖的白貓。
“他不殺人的時候,實在是太溫柔了。”
……
曹姗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嗎?”
我忽然啞然失笑,看着曹姗慢慢悠悠的離開背影,這兩個人的愛情故事,也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