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一動,忍不住說:“是人,那麽是把有陰崇的南瓜頭套,套在人的腦袋上?”
“對。”喬安娜說:“你們幾個人,知道萬聖節的來由嗎?萬聖節,名爲彌撒日,是我們西方鬼節,在這一日,老人和小孩會拿上南瓜燈,會戴上各種面具,祭祀亡魂,緬懷已逝但還未升入天國的靈魂。”
我說:緬懷靈魂?
“自然是如此,戴上南瓜頭套,是爲了緬懷亡靈,緬懷之後,亡靈會升入天國,與神爲伴。”
喬安娜指着那些南瓜人說:“你們知道瑟西教派,是靠什麽爲生的嗎?是給我們虔誠的信徒,販售死者的記憶。”
我問她販售記憶是什麽意思?
喬安娜低頭,指着拖着的兩個慘叫南瓜,“這些南瓜成熟後,把裏面的污物清除,做成南瓜燈,給人套在頭上,南瓜裏陰靈的記憶會注入活人的體内,他們将感受到那些陰靈生前的記憶。”
“能在這片墓地裏買墳墓的,基本沒有窮人,這些陰靈,生前可能是拳擊手,可能是社會精英,可能是高層白領,教師,商人老闆,他們的記憶,都很有價值,很受社會上各個階級的歡迎。”
我沉默了一下,這個女巫,是做販賣記憶的陰行生意?
她繼續說道:“在我的客人,有懦弱性格的高薪白領,爲了在擂台上,體驗拳擊手拳拳到肉的刺激,有人在工作中不如意,想體驗一下當老闆的感覺,也有人是單純的爲了體驗一下其他人的人生。”
我說:戴上頭盔……這不是現在的VR嗎,虛拟現實。
想不到,還有這麽離奇的巫術。
這個喬安娜在買賣記憶,想不到咱們現在還在理論,人家這個女巫教派早就實現了,西方那邊我們一直以爲是蠻夷之地,但那一套女巫的體系,倒是挺有可取之處的。
“每個南瓜隻能使用一次,戴在頭上,逝者的記憶送給生者,而陰靈将會失去這份記憶,變成最原生,最純粹的靈魂物質,這種沒有記憶的純粹靈魂,是孝敬瑟西,讓他複活的辦法。”
純粹潔白的幹淨靈魂?
我心裏不解。
不過這時,白小雪低聲對我們說:“西方的神仙,和我們東方的神仙不同,是兩種體系。”
她低聲對我說,我們東方是先有神仙的出現,再有關于神仙的傳說。
而西方反過來。
西方是現有信仰那個神祗的教派,先有關于那個神祗的傳說和英勇事迹,才有那一位神祗。
爲什麽呢?
因爲這些西方神祗,西方的神仙,都是人爲制造出來的。
我吃驚的說:人爲造神?
“就是吹噓出來的。”
白小雪說:“西方教派,是用這些純粹潔白的靈魂,大量聚合,變成一種很強大的無意識形态魂體,然後賦予這種強大的透明靈魂聚合體,他們教義中的正直、善良、熱誠、就像是在一張新生的嬰兒上作畫,給他們定制性格,量身打造。”
我沉默了幾秒。
他們制造那些所謂的神,不過是成千上萬透明的靈魂聚合,然後被教徒看管起來,用來給人助運,欺騙教徒,收攏錢财。
我一聽,心裏平衡了很多。
咱們中國的神仙很慘,各種瘋狂的分食狩獵,他們西方奧林匹斯之類的所謂衆神,也好不到哪去。
人爲制造,用來蠱惑信徒斂财的,地位極其低下。
原來的瑟西已經死了,喬安娜用這種方式,提煉出純粹的靈魂,重新聚合一個很大的靈魂聚合體,再通過瑟西教派的教義,複活瑟西。
我扭頭,看向那些載歌載舞的南瓜人,他們戴上頭套,沉浸在死者的記憶裏,醉生夢死。
也的确是符合萬聖節的含義——戴上面具,是爲了緬懷亡靈,緬懷過後靈魂得到救贖,升入天國,與神祗爲伴。
我看向那些載歌載舞的南瓜人。
我想,這一定是一種極端的精神成瘾,對人有極大的誘惑力。
喬安娜,是一名販賣記憶的女巫,她原來是做的這種陰行生意。
我看出了這其中的價值,說:“你這裏的南瓜記憶,多少錢一份?”
“看價值而估,不同職業,不同的人價格不同,一般十萬塊起步,并且一個人隻能承受一份記憶,太多容易記憶混亂,我是不會做的。”
喬安娜說。
我沉吟了一下,說道:那麽,你手裏,有武行裏武人的記憶嗎?
喬安娜點點頭,說:有的,我在湘西的一座公墓裏種南瓜,找到了一位民國的武師,精通一手八卦掌極爲厲害,一百萬。
一百萬……
我嘴皮子狂跳,這特麽的要人命。
不過,對于某些人來說,一份珍貴的罕見記憶,一個人的人生,的确值得這個價,特别是這些特殊能耐的人。
我想了想,說:“這個錢暫時沒有,能不能給我留着。”
喬安娜說沒問題。
接着,喬安娜對我們鞠躬,深情無比的說:“各位陰人,我愛瑟西,救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目标,爲此我願意用我的餘生,前往世界各地的墓園,墳山,種植南瓜,爲他重新聚斂大量靈魂……我不會後悔,我深愛他,永生永世,愛得深沉。”
我有點被喬安娜給打動了,這個女人,用情十分的深啊。
至于瑟西爲什麽會喜歡上奇醜無比的喬安娜,我有些明白了。
因爲西方的神明,也和東方的神仙一樣善良,和傳說中一般,完美,正直,擁有人類一切最好的品德。
我們是修煉長生陰術,去僞存真,讓自己悟道,靈魂剔透蛻變,變得善良。
而西方的神明,是人爲制造出來的。
他們是大量透明的靈魂體聚合體,被人們用自己的價值觀,教義,賦予他們善良、熱情、真摯、光明,把人類所能想象的美好,都附加在他們身上。
這雙方,都是最正直善良、符合人類一起對美好認識的生靈。
隻不過他們也和我們這邊的太歲一樣凄慘,各種被教派奴役,這位瑟西,甚至還被當地的黑幫抓起來,給人助運,幫忙販毒。
我聽到這,有些唏噓感慨。
人類的曆史,帶有很強的劣根性,酣暢淋漓的展現出人性的卑劣。
善到長生便是死。
不管到哪裏,都有些适用。
東方的神仙我已經清楚,但西方的陰行圈子裏,眼前是第一次接觸。
他們不像我們以陰行世家爲單位,門戶之見嚴重,而是以大大小小的各類教派爲單位,他們的神祗和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不一樣的路,他們是靠養神仙來發财的,怪不得大大小小的奇怪教派林立。
這時,沫小兮說:“我甚至覺得,那些教派賦予那麽美好的性格,是因爲好控制,不會背叛,善良到不會報複利用自己。”
我點點頭。
喬安娜,一個愛上神祗的女孩,十分勇敢,至于瑟西,老天爺實在不公平,出現了這種情況,這都是命。
我說:喬安娜女士,請節哀順變,我相信你的努力,瑟西一直開在眼裏,至于你要在這邊的墳地呆多一會兒,如果隻弄遊魂,我會問問張爺。
喬安娜說:“謝謝程先生,你看這樣,我送你們一份禮物——一顆南瓜燈籠,一位職場猝死的白領。”
“那樣多不好意思啊?我們咱們都是同行,一上來就送禮,那麽見外幹嘛?”沫小兮一邊說,一邊連忙接過了喬安娜遞過來的人頭燈籠。
我看得無語。
喬安娜繼續說:“我再有三四天,就離開這片墓地了,沒有瑟西的世界……是孤獨的,我這一輩子,一定要複活他。
我還想勸一勸喬安娜不要那麽決絕,不過她眼眸中的堅毅,讓我沒有能說出口,我們幾個人沒有再說話,而是慢慢離開了。
這對我們來說,這一場永安山的公墓,和度假差不多,畢竟白小雪出手,哪怕有再強的鬼崇,也能輕易擺平。
想不到這一切神秘南瓜墓地舞會的背後,竟然來自一位西方女巫。
我們迎着夜色向外走的時候,不經意的撇了扭頭撇了一眼喬安娜。
我發現她眼眸裏滿是深情,南瓜裏的嘴角,卻忽然的劃起一抹詭異而陰森的微笑。
那股笑容殘忍、陰寒,配合那麽詭異的南瓜笑臉,給我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像是某種詭計得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