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發團毛球中央慢慢露出張猙獰咆哮的鬼魂臉。
那頭發極度密實,凝結成球,卻漸漸鋪展膨脹開,化爲巨大一米的黑絲網球,又繼續一顫,繼續鋪展,化爲成亂糟糟三米長的巨大黑發,像地毯一般蔓延開。
“好大一團發鬼.....”
白小雪倒吸一口涼氣,倒退了好幾步,反手掏出一枚桃核鈴铛。
“就你們有傳承?”
韓冰冷笑幾分,先前一步。
那巨大的頭發幾乎化爲一個黑色鳥巢,絲絲縷縷化爲寬大的金縷衣,把她團團籠罩,說不出的心悸,說不出的頭皮發麻。
“就你們一脈,有曆代傳下的桃核鎮邪?那個老頭子雖然又色又惡心,卻他一個剃頭匠也是有夢想的,曆代也有傳承下來的發鬼,代代相傳,足足兩百多年,這頭發,經過曆代打磨,根根硬如鋼絲,我們剃頭匠一脈....也是該崛起了!就讓我替那個猥瑣的老頭子,爬起來,把你們全部拉下馬!”
韓冰說到這,面色張狂,哈哈大笑。
白小雪眼皮輕輕低垂下來,面色平淡,眼眸微眯,“原來如此.....自古給人剃頭發,刮耳屎的屎殼郎,也有做獅子老虎的美夢嗎?”
轟!!
團團亂發炸開,化爲巨大刺猬,根根鋼針直立,向白小雪刺來。
“不許——你罵我屎殼郎!!”
嘩啦。
韓冰像是被觸碰了心裏的弱處,面目猙獰,頭發鋪天蓋地翻湧。
她單手拖着發球,發絲如海嘯潮水般,重重疊疊湧動,化爲鋼針囚籠,環繞着中間的白小雪,那鋼針能輕易把任何生靈刺成馬蜂窩。
“找死,區區發鬼,也敢放肆。”
白小雪面色一動,平穩向前一步,看了看四周的發針,反手掏出幾枚桃核,修長指尖微微用力,彈指射出。
桃核所到之處,黑絲頭發根根斷裂,海潮般的沖勢瞬間倒塌,黑發囚籠崩壞。
靠——
我吓得後退幾步。
這個發鬼的确恐怖,看起來聲勢浩大,算是我至今爲止見過最恐怖的殺人陰術,不弱于文瑩的蒼蠅巢穴.....
可是,白小雪一脈,專克制鬼祟陰崇。
之前文瑩的蒼蠅有實體,所以白小雪打得很艱辛,而眼前是發鬼是不弱....可這本質上也是陰靈鬼崇的養鬼術,就被白小雪克制得太厲害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鬼魂,能抗住白小雪的鎮魔手段,就連這個看似恐怖無比的發鬼也不例外。
正如眼前......
噗!
韓冰吐出一口濃血,艱難萬分的搖了搖身體,才勉強撐住,“爲什麽.....爲什麽,我明明已經打倒了師傅,打敗了男女卑微,我靠我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全部奪來,我苟延殘喘,我摒棄尊嚴,千辛萬苦拼到現在,竟然還不如你?”
我說:你陷入偏激了。
“偏激?什麽叫偏激!”韓冰低吼,向前一步,吐了一口濁血,倔強的爬起身來,“我不信,我不服!”
嘩啦。
條條頭發一根根立起,再度形成席卷之勢,化爲濃濁黑潮襲來。
嘭。
桃核射出。
韓冰再次倒吐一口濁血。
那些頭發散落在地,亂糟糟的一片黑色,幹枯萎靡,像是缺少護發素保養,一根根,一扯就斷,像是受到了重創。
“我不服!”
韓冰又大口一哼,猛然蹲下抓起一枚投擲出的桃核,癫狂的大笑,“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大小姐,你已經輸了....我抓到你們的桃核傳承了....”
可下一刻,她面色一白。
抓住桃核的手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那股煞白涼意,沖天而發,使得她額頭冒汗,瞳孔徒然增大,再也捏不在,扔開了桃核。
我歎了一口氣,看着幾乎瘋掉的女人。
越發覺得白小雪這一脈的恐怖。
那些桃核認主,反噬了抓住它們的韓冰。
這些寶物不是誰都能抓得起的,被我爺爺程埙,帶着年幼的白小雪去拜師的那一脈,底蘊太深,那一脈每一枚桃核都是曆代驅魔人,降伏驚天動地的鬼崇,每顆桃核中的陰靈,都不弱于那條狗頭蜈蚣的恐怖兇物。
也是白小雪特意征得裏面的陰靈同意,才送給我一顆,不然,根本拿不上手。
那裏面的兇物都是恐怖陰崇,哪裏是你能随便抓的?
“鬧夠了嗎?”白小雪笑了笑,微微蹲下,撿起地面上投擲出的桃核,“我不可否認你的努力,但你要與我作對,便是死路一條。”
“我輸了....”
韓冰目光慘然,面色悲涼與絕望。
她這種神色已經了無生氣,幾乎是崩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都瞬間不堪一擊,土崩瓦解,自以爲的強大不過坐井觀天。
其實...
也并非她的發鬼太弱,而是白小雪太強。
這時。
踏踏踏。
外面傳來腳步聲,苗倩倩和趙半仙帶着小青慢慢悠悠的走來,還有之前的韓痕。
“小冰!”韓痕激動的跑過來,滿是心疼的把韓冰抱起來,然後脫下衣服把韓冰赤裸的上半身蓋住,“你爲什麽....”
韓冰倔強的扭過頭去,一言不發,冷笑說:“輸了就是輸了,你師傅是我殺的,沒有什麽好說的。”
韓痕渾身一震,抱着韓冰說:“你爲什麽要殺師傅.....”
韓冰噴了一口血,已經虛弱顫抖得都爬不起身,卻一不做二不休,把事情的過程全部都說了出來。
“什麽?”韓痕徹底懵了。
“熱鬧得厲害,江湖兒女啊,是非恩怨,有些難以理清.....”我看着眼前這一幕歎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便扭頭眯了眯眼睛看苗倩倩,問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爽完就過來了。”
苗倩倩指了指遠處地面上,抱着韓冰的韓痕,說:路上,還碰到這個一臉在店裏徘徊觀望的小夥子,就随便帶過來了。
我僵硬了一下。
這苗倩倩,打醬油很專業啊,湊熱鬧的态度更是專業,來得簡直恰到好處。
遠處。
韓痕聽完了韓冰說的事情,面色複雜,渾身哆嗦個不停。
顯然,他也難以接受,這背後那麽恐怖、讓人冷汗淋漓的真相。
沉默了許久,韓痕忽然說:“我不排斥你,我還想娶你當老婆。”
韓冰冷笑:你不嫌棄我髒嗎,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幹淨漂亮的女人嗎,都不是喜歡我的身體,喜歡我的胸嗎。
“不嫌棄。”韓痕的臉很認真。
韓冰錯愕了一下,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嚎大哭。
一個人堅硬的外殼剝落,露出柔軟的内心。
“你先睡一覺吧.....我給你挖挖耳朵,就像是我們小時候在門檻上那樣。”韓痕歎了一口氣,從袖口掏出一柄掏耳勺,輕輕把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膝蓋上,搖着掏耳勺,輕輕掏着她的耳朵。
“我們還能想以前嗎?”
“還能像以前一樣,兩小無猜。”韓痕溫柔的笑了笑,坐在地上抱着韓冰的腦袋,掏耳勺轉着圈。
我們幾個人看到兩人環抱的這一幕,目光閃過一抹灑脫了然的神色,覺得這算是挺好的結局。
最起碼,善始善終了不是?
這個韓冰固然偏執,固然扭曲偏激,争強好勝,不過也不是不能回頭,畢竟沒有人願意成爲惡人,是被仇恨與憎恨蒙蔽了心,我們幾個人就站在旁邊看着,也不急,算是見證了一對同門師兄妹的破鏡重圓,重歸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