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兩道綿長的氣勢驟然攀升。
氣息如龍,糾纏在一起化爲殘影,他們的動作快到讓人幾乎肉眼看不清的程度,幾乎都在用本能記憶操控動作。
這才是真正高手。
有了解過這一方面的都清楚,真正的國術宗師,是日積月累而成的。真正的生死搏殺中,反應慢那麽一秒,就足以緻命,高手間的博弈講究把招數化爲本能,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一瞬間的條件反射。
啪!
龍臣一寸長一寸強,手持齊眉棍,舞成一圈圈的棍花,讓齊昊森難以近身,一雙拳掌難以靠近。
齊昊森不斷躲閃,而卻揮着一雙肉掌來回躲閃拍擊,不斷逼近對方,并且雙方的動作,目的都十分明确。
不是脖子,不是眼珠,乃至各種死穴,而是臍帶.....都想打斷對方連接的臍帶,并且不斷躲閃自己。
——那是兩人的要害。
兩名嬰兒都還未真正降生,胎兒都要靠母親的臍帶給自己輸送營養,如若打斷臍帶,那麽就意味着敗亡。
“别人都說少年宗師,可眼前,這兩個連着母親臍帶,在地面相互嬰兒搏殺,才真正的大恐怖。”我看得歎息。
沫小兮連忙靠過來,看着這兩位遙遙對立的孕婦,大聲吃驚道:“神、神奇寶貝,兩位訓練家從胎盤球裏放出的...寵、寵物小精靈?”
“我說沫醫生,能不能看看場合?”我搖頭苦笑,看着這位心理醫生,神經大條,差點被強行搞大肚子了,還那麽愛胡說。
每一掌,每一棍,跳躍騰挪都無比讓人驚豔,不愧是明朝一代武術宗師,國手般的人物。
打鬥起身如虹,在月色下宛若大浪拍礁,像是其他人一旦被卷入其中,就要被活活撕裂成粉碎,這樣的厮殺足足過了三分鍾,仍舊保持着瘋狂緊繃的狀态。
咔擦!
下一秒,在我完全看不到的位置中,齊昊森狠狠向前一靠,揮舞雙掌,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繼續化爲重疊的殘影,一舉一動圓潤無比,渾然天成。
小青兒閉着眼睛,看着小巷中央直到兩個隻到膝蓋的小嬰兒打鬥,說:“師傅要赢了。”
我滿是疑惑的問爲什麽。
小青認真的說:“用齊眉棍最怕近身,一身棍法施展不開,而掌法卻喜近身,一弱一強,雙方的局勢就要徹底拉開了。”
我點點頭。
小青那麽一說,我就看明白了局勢。
的确,原先揮舞着棍法酣暢淋漓的龍臣,動作拘束了很多,不流暢了,原先是用棍頭打人,現在隻能用齊眉棍中間那一截來敲打對手。
原先還占據優勢,下一秒就開始兵敗如山倒,勝負不過一瞬之間。
龍臣開始向後想拉開距離,可是,卻被如影随形,死死的黏在身上,一雙肉掌化爲殘像,打得他連連後退,這樣的情形,隻持續了不多四十多秒,就連連敗退,被把一縷優勢不斷擴大。
噗嗤!
一掌拍下。
臍帶斷裂而開,血液噴湧如潮,像是水管一般湧出一朵朵血液。
齊昊森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後退兩步,收腳收掌,平息一口氣,說道:“這一世,你又輸了。”
“我....又輸了?”
龍臣看着自己的臍帶,不斷噴湧着血液,輕輕一歎。
這個小小的嬰兒扶着小截齊眉棍當成拐杖,絲毫不露出惬意,哈哈大笑說:“不虧,你跟來這一世,我反而很開心。”
齊昊森沉默。
他看着眼前害他的家破人亡,殺死了三百多口的兇手,說道:“你爲什麽?”
“沒有什麽爲什麽。”
龍臣笑了笑,應聲而倒,小小的身體在地面卷起一陣風塵,“我有一個一生的對手,有一顆追逐武道的心,就夠了。”
他倒在地面上,擡頭,平躺看着夜色天空的盈盈圓月。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我要的,我求不到,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告訴我......能在我的墓前告訴我,我們國術的極緻是什麽,我們的前路,是否有極緻,這一世,我們一出生有最完美的根基,能不能練到國術的極緻,而極緻,又是什麽?”
“你啊,你啊,還是老樣子,可....爲什麽?”
齊昊森眼眶忽然模糊,看着地面上手持棍棒的死嬰,仿佛看到一位摯友,眼簾低垂而下,眼角狹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爲什麽啊?”
他的眼眸流淌水花,沒有大仇得報的欣喜,也沒有追逐到現在殺死對手的解脫,有的隻是深深的疲倦,我能看得出,他很累.....很累。
“啊!!該死!該死!我竟然流産了!你們都是殺人犯!殺死了我的嬰兒,要犯法的!”
忽然間,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從那個瘋女人口中傳出,她看着臍帶不斷湧血,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我看着旁邊的幾人,面色也驚魂未定。
我又看向臍帶連着胎兒,正在摸着自己腦袋傻笑的宋佳薇,“我赢了,我赢了,嘿嘿嘿,我兒砸......就是牛逼啊。”
我看得哭笑不得,這位妹子走上人生巅峰了一樣,十分興奮,我站起身說:“我們的生意,算是搞定了,人也保護了,差不多就該收工了。”
“原來午夜變态,就是一個人!”
陳警花往那個瘋女人人一指,低聲冷笑說:這個女人,肯定是被渣男禍害了,導緻嚴重有心理疾病,瘋狂報複社會,讓别的女人懷孕,讓自己肚子裏的胎兒進對方的肚子裏,讓對方肚子變大,感受到她的痛苦,痙攣的孕痛....我會想辦法把她弄進治療心理,治療了再放出來,這心理生意,沫醫生你接嗎?”
“接啊,肯定接。”沫小兮笑得春光燦爛,看向那個瘋女人。
這人啊...
我看着這位心理醫生,默默爲這個癫狂的女人默哀。
在小巷裏,在陳警花打電話給救護車,讓這個流産的瘋女人去了醫院後,我們就各自離開了。
嬰兒宗師齊昊森消毒完後,也就回到了肚子裏,一聲不吭,繼續在肚子裏盤腿打坐,用胎息呼吸吐納,心思似乎并不甯靜。
“我們回去吧。”
我看了看小青兒,十分認真的說:“這單生意,完成了,我們可以收工了。”
小青兒閉着眼皮問我說:“真是精彩,兩個嬰兒,力氣比不過我,卻簡直就抵達到了技巧的巅峰,技近乎道,直達天人,我以後也能變得那麽厲害嗎?簡直就是個怪物,動作好快好快。”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說:你以後一定可以的。
在告别了驚魂未定、險些被強行懷孕的心理醫生沫小兮,還有被一個小嬰兒打得失去自尊心的女警花後,我就帶着小青兒回到紋身店裏。
回到店裏頭,洗澡睡覺,然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
剛剛的那一幕固然驚心動魄,兩位宗師的打鬥簡直驚爲天人,可是我卻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齊昊森看着地面手持短棍的死嬰眼神,複雜無比。
大仇得報的齊昊森,似乎并不開心,他走遍大江南北,求那一代的謝必安幫他追到現在,下半生苦守着等來生,而現在把一切都解決了.....
他本應該開心。
可是我并沒有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一絲歡喜與解脫,而是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虛與落寞。
我忽然想起那麽一句話:
一個人不可以愛一輩子,恨卻可以.....但是,恨完了之後呢?
沒有之後了,我倒頭蓋上被子,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