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的在他的肩膀上抖了抖針,接過話茬。
“對,就是鬼,反正我覺得就是鬼,一定是鬼!”張天霸心有餘悸。
他回憶的過程中樣子不淡定了,再沒有海南道上一哥兒的霸道威武,忽然張嘴就問,“這裏給吸煙不?”又生怕我不同意,有連忙補充道,“年輕人,我有故事,你有煙不?”
我瞬間哭笑不得。
感情這黑道大佬也挺會講笑話的,估計是一個老煙槍子,一天不吸煙就渾身難受的那種,指了指紋身室旁邊“禁止吸煙”的牌子,說吸煙會影響紋身過程的皮膚,就讓皮膚緊緻,是大忌。
他也就沒再要求什麽了,畢竟事關性命。
在我紋身的過程中,再加上我時不時附和,勾引他說下去,慢慢給我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一件怪事。
他不是海南那地頭的人,後來走南闖北才到那地頭混出名堂,是廣東人,兩廣地區山多,樹木茂盛潮濕,張天霸從小就在山裏長大的土娃子,那會兒八九十年代,不像現在,山上什麽猛虎、黑熊、野豬都有。
事情就發生在他六歲那年。
那年幹旱,收成不好,村裏的人就組成狩獵隊上山打獵,獵些動物填肚子,而山上的動物也下來襲人,饑荒,人和動物都想活命。
隻是那一年,村子裏特别詭異,村裏很多牛羊在半夜裏被咬死了,整個村子人聲沸騰,村裏的老人在羊圈裏看着牙印和痕迹,就說是山上的大蟲下來找吃的,當時村裏的漢子就氣得發瘋了!
人自己都沒得吃,就給畜生吃了怎麽得了?
當時,村裏組織好幾個人拿上土槍一起進山,保衛村子,這條大蟲今天下山吃牛羊,明天可能就吃人!
“但後來啊,我們村兒進山的五六個壯漢,都給咬死了,我爹就是帶頭進山的,槍法最好的老獵人,黑熊知道不?我家屋子裏有專門挂皮的!炫耀戰績,除了挂着一百多張獸皮,還挂着幾張黑熊皮。我老爹曾經獨自進山打死了一隻大黑熊和他的三個幼崽,還把皮挂在牆面上,是十裏八鄉裏出了名的獵人,一手槍法出神入化,傳奇呐,要是生在鬼子橫行的年代少不了創出名堂,但連他也死在了大山裏。”
他說到這裏沒有露出悲傷,顯然那個時候他還太小了,根本體驗不到父親的實質感受,影響很淡,像是說一個路人。
“老弟你自己說,又不是什麽古代,狩獵隊人手一杆槍,五六個好手,一起進山什麽動物打不得?但就是死了,村子裏一口氣死了這麽多人,人人都怕了,說那大蟲成精了,可是後來,更怪的事情發生了。”
更怪的事情?
我頓時起了好奇心。
張天霸也沒有吊我的胃口,躺在床上張嘴就說,“我爹死的第二天晚上,村裏頭就不敢進山了,說山上那是大蟲的地盤,是條龍進去了都得盤着,那大蟲成精了,死這麽多人大家也怕,就轉攻爲守,有人開始在村裏頭守夜,但我媽當晚,卻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竟然是被大蟲給吃了。”
我頓時疑惑了,問,但是有人守夜,村裏怎麽會還人失蹤呢?那大蟲上天了嗎,這都能進村襲人?
“沒進村!當時村裏有人說,是看到我媽大半夜的時候自己跌跌撞撞走出去的,自己給大蟲叼走,然後第三天晚上,我哥也失蹤了,當時村裏盯得更很緊,可是他自己穿過防線,搖搖晃晃走出去的,那模樣和我媽一樣,人都說是撞邪了,而第四天,輪到我失蹤了......”
一家四口,一晚上失蹤一個,還是自己走出村給大蟲吃,羊入虎口?
我覺得有些意思,他的話很短,很急促,但我能感受到那當時村裏頭人心惶惶的氣氛,一定吓壞了,事情也太怪了一些,狩獵隊進山的事情真的惹怒那大蟲了,不再是夜襲羊牛圈,是直接吃人,也可能是因爲吃了狩獵隊好幾個壯丁,嘗到了吃人的甜頭。
我在床邊抖了抖墨針在他肩膀上刺着,問後來怎麽說。
“其他人不知道我是怎麽離開村子的,我卻知道我是被鬼抓走的。反正那天晚上特别邪乎,陰風陣陣的,我做了一個夢,失蹤的大哥來找我,敲門,叫我出去,說山裏有個洞窟有數不盡的寶藏,夠我們一家吃一輩子,我恍恍惚惚就跟着他帶着走出去,不知不覺就跨出了村子,然後給老虎叼走了,後面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我心裏想了想,說那可能是伥鬼。
有個詞怎麽說的?爲虎作伥!
這個典故怎麽來的?俗語說:虎毒不食子,而伥鬼則不然,傳說中,那些被老虎吃掉的人變成了鬼,就是伥鬼,被老虎控制,專門勾引自己的親人讓老虎吃。
這是一個猜想,那老虎成精了,因爲幹旱,山上實在沒東西吃,食物短缺,肚子餓了隻能下山吃人,知道村子裏戒備森嚴,進不去,就讓被吃掉的人的鬼魂去叫那些村子裏的親人,走出村子給他吃。
“村裏的老人當時也是這麽說的,說那是伥鬼,是那老虎成了精,勾引村子裏的人出去吃。”張天霸認真的說。
我急了,說不是啊哥哥,咱别轉移話題成不,你被那鬼抓走了,後來怎麽了?
張天霸躺在床上哼了一聲,“切,後來能怎麽辦?當然是活下來了,不然你現在哪能見到我?”
他說起了後來的事情。
說來也奇妙,恰逢一個高人路過山村,當時也沒有人認爲他是高人,是畫家,畫的畫栩栩如生,很真的一樣,特有神韻,當時那中年人拿着畫闆到村裏,讓村子的村民給他找最好的山林風景,俯覽地貌的那種,他要畫江山草木圖。
畢竟那八九十年代,都好這一口,大家都以爲是城市裏來的文藝下鄉青年,村裏發生的事情大家想讓他走,可他知道了村子的事情後,就獨自提着一杆土槍進深山了,半天後,帶回了暈迷不醒的張天霸,說事情解決了,隻是來得晚了一些,其他人都被大蟲吃了,就剩這個小娃兒。
我懵了,就這麽簡單?
鬧得整個村子裏沸沸揚揚的,死了這麽多人就這樣解決了,那條作怪的大蟲呢?被那中年人用槍打死了嗎?
“反正就是這麽簡單。”
張天霸眼眸露出一絲深深的敬佩,“那是真正的高人,當時都過去七八天了,村裏的人都以爲我這個娃兒已經死了,被那條大蟲吃了,誰知道我還活着,他還提着一杆土槍獨自進山,把我這個娃兒拎回來了。”
高人把槍還給村民,說,他在深山裏見到了和馬駒一樣大的斑斓猛虎,吊睛白額大蟲,頭頂上刻着一個黑色的王字,跑得和風一樣,畢竟在山裏全是密集複雜的樹林,地形不開闊平坦,大樹都是掩體,村子裏的狩獵隊射不中,全軍覆沒也是很正常的,那東西很機靈聰明,竟然知道躲槍子兒。
人都說知恩圖報,但當時的村民卻動了别樣的心思。
他們懇請高人告訴他們死掉的人屍骨位置,還有那條猛虎的屍體在哪裏,其實當時大家都明白,是打那條大蟲屍體的注意,這麽大的一條老虎,肉已經能吃好一陣了,而光是馬駒那麽大的虎皮就價值連城,給村子裏拿到城裏去賣,足夠讓村子裏度過饑荒,還有被那條怪異猛虎吃掉親人,造成的損失了。
我覺得這很正常,一村子性命,盡管做法是下作了一些,但可以理解。
可說到這,張天霸卻氣得義憤填膺,大聲說,“那群狗日的王八蛋!人家幫我們村把大蟲打死,已經是義薄雲天了,高人拿那具猛虎屍體做報酬是理所應當,這東西也是人家打死的,是屬于人家的東西,就憑你村子被老虎咬死幾個人,就想要拿老虎的屍體做補償?這特麽的就是不講道理!”
我在連忙按住他,說大哥您别激動,不然給紋錯了。
這時,躺在床上的張天霸也深呼吸一口氣,舒緩了一下神經看向我,歎氣說,老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