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不一會，汽車猛地停在張洛面前，然後車門被踹開。

餘予玉拎着大斬刀躍下車來，龍套司機也滾了下來，哭着一張臉。

“導演……她沒一會就醒了，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張洛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說：“你難道怕死？”

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演員當然不怕死，即便肉身死了，意識也隻是被彈出虛拟世界而已。

“死我不怕，但是我怕疼啊……”司機有些委屈地說。

張洛一怔，面露恍然。

演員的權限非常少，在沒有安排給他削弱痛覺的情況下，如果司機的身體受傷，演員的意識也會感知到同等的疼痛。

顯然餘予玉很可能是以斷他手腳之類的語言威脅他開車過來。

隻是明明都醉了，爲啥那麽快就醒了？

張洛扶額，心想怪不得這東西打折促銷，怕是過期了吧。

這個事，說到底是自己考慮不周，也怪不到司機頭上。

這時候，餘予玉清麗的臉龐上略有疑惑地打量兩人，說：“你叫他導演？”

見張洛冷着臉看過來，餘予玉毫無退避地用目光迎了回去，哼了一聲，将那幾乎半人高的斬刀用力刺入土中。

“你果然是有背人的事要做，大晚上跑到這裏，這麽怕我跟着？”

張洛說：“你信不信，隻要我想，你根本不可能跟得住我。”

餘予玉本能想說不信，但忽地想起什麽，又生生咽下。

換了話說：“反正我已經來了，走是不可能走的。”

張洛無奈，這姑娘還挺犟。

旁邊垂手靜立的司機看了，說：“導演，你看……”

張洛沉默了一下，吐出一口氣，擺擺手說：“你先回去吧。”

“那她……”

“我來處理。”

“好。”

司機不再多說，轉身上車離去。

出租車轉了個彎，車燈将兩人照得纖毫畢現，随後光亮又暗下去，隻剩下兩個飛速遠遁的尾燈閃爍飄忽。

不一會，兩點尾燈也不見了。

黎山山腳，就剩下兩人。

今夜月光寡淡，星光更少，略有些涼風，穿山而過，樹影婆娑。

南郊偏僻，這段公路上也好一陣才有車輛經過。

兩人對峙了一陣。

餘予玉如臨大敵，将手中武器握的很緊。

張洛看着好笑，搖頭悠悠道：“你沒必要這麽提防我，我又不是異能者，打不過你的。”

餘予玉卻搖頭，很謹慎。

理智雖然告訴她面前的年輕人隻是個普通人，也完全不可能是她的對手，但出于女性的直覺，她總覺得張洛很危險，甚至于，仿佛有種幻覺，便是假如兩人真的動手，自己很可能都接不下對方随手一擊。

這種直覺極爲反智，卻死活壓不下去，甚而愈發清晰。

夜風吹亂餘予玉的發絲，也吹得她一身素衣徐徐抖動，那擋在身前的外形粗犷巨大且兇悍的武器卻如磐石，動也不動。

她就像是生長在磐石邊緣的一根香草，看上去柔弱無比，卻暗藏撬開巨石的力量。

張洛凝視了她一陣，搖搖頭，打消了把餘予玉揍趴下的想法。

他當然可以輕松地打敗她，這是一件極爲簡單的事，但張洛臨時又改變了想法。

這大晚上的，出來布置背景，也挺沒勁的，既然她想跟着，倒也無妨。

“大不了，等布置完了，再讓技術把她今晚的所有記憶都清除幹淨也就得了。”

張洛心想，這不費什麽事。

當他打消了動手的念頭，餘予玉隻覺得某種無形的，罩在她頭頂的陰沉壓抑感悄然散開。

這讓她猝然一驚。

心頭的壓抑感未散時還未發現，等散開，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早已被對方的氣勢場壓制住了，而自己竟一無所覺。

餘予玉大吃一驚，心想這種感覺，自己隻在師父身上感受到過。

可是，這個年輕人怎麽可能比得上師父？

靈氣複蘇以來，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出現的異能者身上，對于靈氣複蘇前的術法師父們關注大爲減低，但隻有餘予玉才知曉，自家師父如今是何等強大。

餘予玉還在驚疑不定，張洛卻已懶得理會她，便往山上行走。

餘予玉咬牙，眼睛閃動了下，拖着武器緊随其後。

黎山山腳下是有一條路的。

沿着路往上，幾百米都是柏油路，直通某個山水莊園。

黎山不是名勝景點，缺乏旅遊價值，但依然有人看上了這裏，建了一座山莊，主要供省城内市民出來偶爾吃喝休閑。

消費不高，所以人流量相當可以。

隻是不久前曾有個異能者歹徒攻入此地，殺了些人，惹得省異能辦出動聯合警力予以剿滅。

于是，這裏便暫時無人管理了。

張洛知道這些，餘予玉不知道。

雖然不知曉，但她依然本能地察覺到了一絲鬼氣森森的感覺。

那陷在路旁的漆黑莊園，龐大的建築透出涼氣，讓她臉色有些難看。

她忍不住想，難道張洛是要進莊園？

“我們去山頂。”

張洛一看就猜出了她的想法，予以解釋道。

“這麽晚了，去山頂做什麽？”

張洛随口道：“當然是去做壞事。”

“什麽壞事？”

張洛腳步一停，扭頭沖她露齒一笑，故意讓笑臉詭異一些，果然，餘予玉臉色更白了。

沒想到這個拎着巨無霸兵器招搖過市的秀麗女孩子不怕強敵卻怕鬼。

這真也不知道去哪裏說理。

張洛随口吓唬了她一下，眼看夜色漸濃，收起調笑心思，走得更快了些。

這回餘予玉也沒有心思去擔驚受怕了。

因爲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跟不上張洛的步伐。

初時，她隻以爲是男人步子大，便提了些速度，她個頭卻也不低，大長腿甩起來虎虎生風。

然而接着，她愕然發現自己即便已經加快了步子，卻距離前面的身影愈來愈遠。

她鼓起一口氣，繼續提速。

漸漸的，她竟然不得不開始奔跑才能勉強跟得上張洛的步子。

在這山上奔行，對她而言倒不難，畢竟也是異能者，不是嬌滴滴的那種女孩。

隻是她完全無法理解，張洛爲什麽能走得那麽快？

在她眼中，他分明沒有奔跑，隻是在很平常地邁步行走，一步卻總能奇妙地跨越極大的距離，讓她必須奔跑才能追上。

此種異狀讓餘予玉忍不住想起了“縮地成寸”這個古老的法術名詞。

她猜的不錯，張洛使用的技能的确叫這個名字，也是管理員免費技能中的比較實用的一個。

不多時，張洛抵達山頂。

他身後，氣喘籲籲的餘予玉也緊追過來。

“你怎麽走的這麽快？你身上明明都沒有靈氣波動！”她叫道。

張洛卻擡手止住了她，說：“安靜。”

“？”

“既然你非要跟着我，那也由着你，不過我不希望在工作的時候被打擾，接下來我要進行工作，你可以在旁邊看，但不許大驚小怪，問這問那，不然就把你打暈了扔到底下那山莊裏喂鬼去。”張洛淡淡道。

說完，不理會餘予玉，他又向前走了幾步。

這裏是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不是最高處，但也差不多了。

“喂喂喂，技術部門到位沒有？”他拎出耳機，戴上，說道。

不多時，耳機裏傳出聲音：“張總，技術已經到位。”

“叫我導演吧，先把黎山範圍整個處理一下，等下動靜不要傳出去。”

“是。”

那邊應了一聲，然後就隐約聽到一些說話聲，似乎是辦公區裏人們在交流。

旁邊的餘予玉憋不住了，說：“喂，你在和誰說話？什麽動靜？處理什麽？”

張洛皺眉，看了眼一眼。

目光如冷水，澆了餘予玉一頭，她下意識閉嘴，想起了張洛的警告。

靜默了一陣，餘予玉忽然輕咦一聲。

她敏銳地發現四周的光線有了變化，本來是漆黑，如今變得明亮了些，類似十五滿月的時候。

隻是向遠方望去，卻覺得這光亮似乎是有範圍的，整個黎山都籠罩在這光線下。

而黎山山腳的那條公路，卻依然漆黑。

有一種格外明顯的斷層感。

“導演，已将黎山範圍進行單獨隔離，山裏的動靜不會傳出去，黎山範圍内的其他平民也進入深度昏迷狀态。空間進行了光線加強，不知道是否合适？或者直接轉入白晝天氣。”

張洛聞聽，道：“不用了，現在的光線就很好。“

頓了頓，又道：“開門吧。“

“是。”

過了大概四五秒，整個黎山忽然震動了一下。

站在山體表面，都能感覺到震感，張洛早有準備，穩如老狗。

餘予玉卻全然沒料到，下意識将大斬刀固定在地上，整個人扶住，才免于跌倒。

如果說這突如其來的震感讓她措手不及，那接下來，在她面前出現的一幕卻徹底讓她失聲了。

似乎是由于震動巨大，山頂部分的土石紛紛剝離，随後自地裏噴出一道青色的煙。

青煙迅速擴大，覆蓋周圍百米範圍，卻不至于遮擋視線。

随後，一道目測有六七層樓高的門戶竟憑空出現在青煙中。

那門戶準确形容，該是石拱門。

由某種青黑色的石頭建成，呈高拱型。

通體充斥着神秘、古老、宏大、沉重以及歲月時光感。

二三十米高的石拱門，中間沒有阻礙，隻有朦胧的煙氣。

阻攔着觀察者的視線。

也吸引着觀察者的視線。

餘予玉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了，她的視線仿佛被黏在了那裏，分毫動彈不得。

然後，肉眼可見的，餘予玉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

顫抖如篩糠。

她的每一根筋骨，每一寸皮膚都在顫抖，她的素白的臉上全然再沒有諸多表情，隻剩下恐懼。

憑借着某種直覺的感知，她窺見了石門内的大恐怖。

她不知道那裏有什麽，但她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她的臉色煞白，毫無血色，牙齒咬的咯吱咯吱跟用力，幾乎要咬嘴牙齒。

她努力去握刀，想要拔刀自衛，卻駭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就仿佛是低級生物，遇見了高等級生命一般，她的身體開始按照本能行事，寫在基因裏的本能接管了她的身體。

于是餘予玉“看”到自己竟松開了刀柄。

然後彎下腰去，再然後，竟跪倒在地上。

五體投地，向着大門，以最卑微的姿勢。

這個發現讓她羞憤欲絕！

身爲人的尊嚴不容許她看到自己的身體做出這樣的反應。

她努力想要反抗，站起來，卻根本無法做到。

人類脆弱的意志力在強大的本能面前脆弱的甚至不如風中的一片碎紙。

餘予玉的嘴角出現了血迹，那是被她自己咬破的。

她已經感覺到，門内的恐怖似乎正要出來，随着“它”的接近，餘予玉覺得自己瀕臨崩潰。

身體似乎都已無法承受“它”的壓力。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

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的身前。

擋在她與大門之間。

于是，幾乎是瞬間，那股洶湧滔天的壓力和恐懼猛然消失掉了。

餘予玉渾身酸軟，卻竭力坐起來，她有些茫然。

之前的恐懼對她的心神造成了很大沖擊，一時間，思維能力都有些遲緩。

她隻懂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視線繞過張洛身體的阻擋，她能窺探到一些景象。

于是她終于看到了那令她恐懼的生命。

竟然是一頭巨龍。

黑色的巨龍，它的身軀極爲龐大，剛剛從石門裏探出半個身體。

它渾身的鱗片是墨色的，上面還燃燒着半透明的火焰，鱗片的色彩要比最黑的夜還要更爲黑暗。

它的頭顱離地十數米，極爲龐大，頭頂有着猙獰的龍角，而那兩隻龍目則是猩紅色的，其中注滿了暴虐和殺戮。

它雖然有着華夏神龍的外觀，氣質卻截然相反，更像是一條至強的魔物。

當它闖出來的時候，從石門中湧出一股腥臭的惡風，周邊的草木都爲之枯萎。

當它降臨這個世界，便無可争議地成爲了此界最強的生命——除了某個管理員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道背影的阻隔，餘予玉雖然目視着黑龍，卻再也沒有感覺到恐懼，隻是茫然。

在短暫的大腦宕機後。

她終于恢複了邏輯思索能力。

于是她愕然看向張洛。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這條黑龍，是他從異空間釋放出來的麽？’

而直面黑龍的張洛腦子裏卻沒有那麽多紛雜的想法。

他隻是緊皺眉頭，沖着耳機那頭，喝問：“這個東西又是從哪個世界裏複制過來的？力量層級設定的太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