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再度看過去,原來是畫面中的視角再度發生了些變化,于是他們看到了堆擠在山腳的群獸終于不堪擁擠開始向山上蔓延。
這是個極其糟糕的征兆。
按照張洛的要求,爲了保證播出不出事故,湖面的畫面要比正常的時間有所延遲,然而盡管延遲,對于兩岸圍觀們的市民而言,畫面也依然仿佛時刻在快進一般,畢竟兩個空間的時間本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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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州站在山頂,有些擔憂地俯視着。
他的頭頂天空整個呈現陰暗色彩,高空仿佛有很大的風,那些雲像是沉澱了不同程度色素的色塊,在飛快移動,亂人心神。
石獸群落的舉動讓他沒有想到,也沒有人應該可以想到,畢竟誰知道這群明顯瘋了一樣奔跑的家夥會忽然停下來,止步不前?
他甚至心中生出個荒誕的想法:或許這些異世界的生命來到這裏便是奔着他們兩個過來的。
這個想法當然很荒謬,可是不知怎麽的,這個情緒始終存在心中,令白州揮之不去。
“它們開始上山了。”
姜笙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驚醒了思索中的白州,他不得不承認,在面對危機時刻,這個女孩子甚至要比他更加有氣度。
最起碼在他想象中那種女孩子應該有的驚慌失措、哭喊、甚至尖叫無措都全然沒有出現在這個姓姜的美麗女孩子身上。
這多少讓白州有些慚愧,同時也激發出許多膽氣。
他看了眼旁邊臉色蒼白,柔弱的像一朵小花又堅韌如柳絲的姜笙,她正專心地看向山腳,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嘴唇下意識地咬緊了,聲音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的緊張。
“它們應該是不會奔我們來的。”白州判斷道。
“即便它們不是沖我們來的,但等它們湧上來,依然會将我們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你覺得要多少時間?”
“按照現在的速度,不可能再熬到天黑了。”
聽到姜笙這句話,白州沉默了下來。
姜笙轉身,沖他露出凄然的笑容,這是白州第一次從這個堅強而美麗的女孩子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甚至仿佛看到了她眼神中的一絲絕望。
“我們到現在都仍然沒有看到大部隊的信号,或者說即便他們知道我們在這裏,也沒有任何用處了,沒有人可以在這樣龐大的石獸群中來救我們,除非它們能将飛機開進來,然而那絕無可能。”
白州知道姜笙說的很有道理,所以他無法反駁。
“我們沒辦法奢求任何外部的救援,隻能依靠自己,可是我的感知系能力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徹底喪失用處,而你又隻是個普通人,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姜笙看着他,這話語都帶着蕭索的意味。
白州沒有說話,可是在某個導演手裏的智腦屏幕上,對于白州的情緒實時監測曲線卻忽然發生了一次劇烈的抖動,那條曲線從平滑猛地擡高,像是平地起山巒。
白州的情緒在波動,他心想自己并不是個普通人啊。
或許是因爲在這樣的環境裏度過了對于一個貧苦大少年将近二十年人生裏絕無僅有的可愛的夜晚,也或者是他心中那時刻燒灼的荷爾蒙的火焰,總之雖然僅僅隻相處了一天時間,白州卻已經對姜笙有了很大的好感。
這好感幾乎要促使他将自己的真實情況脫口說出來,這很正常,在這樣的年紀裏,面對自己愛慕的異性,白州理所當然地想要展露出自己的優秀的一面,而異能者的身份顯然要比普通人更強些。
隻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不是因爲他頑固地要扮豬,而是白州發現即便說出來也沒有任何用處。
看到那些如海般的石獸,他自己都會頭暈目眩,自己的斤兩他還算清楚,對付幾十隻,上百隻還可一戰,但面對這獸海,他也依然隻能等死。
對于死亡,他理應是恐懼的,白州不得不承認這點,他有些麻木冰冷的雙腿就是明證,隻是他不願意在姜笙面前表露出恐懼,隻是覺得,如果就這樣死在這裏實在有些遺憾,他才剛剛獲得崛起的契機,又趕上這樣一個大時代的開端,沒有來得及發光發熱,衣錦還鄉實在太遺憾了。
“要不我們試着沖出去?”白州終究還是沒忍住,“我的力氣比較大。”
姜笙看過來,她美麗的眸子裏注滿了哀傷,“這不是力氣的問題,即便是體系中專精力量的覺醒異能者,也沒辦法沖出去。”
白州沉默下來,他倒是不缺乏勇氣,隻是理智告訴他憑借一股子力氣真的沒辦法,甚至在這樣密集的獸群中,閃避技能都無從施展。
然後他又呼喚出了系統面闆,空蕩蕩的系統面闆上也沒有脫身的方法,白州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抽獎,隻是一周才能抽一次,他進來的前夜剛剛抽取了拳套,如今過去才多久,遠遠無法拖延到下一次抽取的時間。
‘難道真的沒辦法了麽?’
白州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可是奇怪的是,他如今又不覺得恐懼了,他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心中忽然被一種溫暖的情緒填充起來,相比于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最起碼,現在更美好一些。
正當白州漸漸放棄的時候,姜笙忽然又開口了。
這次的話卻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惜,如果我沒有受傷,我們本來是可以逃走的。”
“什麽意思?”白州擡起頭。
姜笙似乎已經認命了,隻見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緩緩坐下,坐在冰冷的山頂岩石上,又拉了下白州,兩個人得以坐得很近。
然後,就看到姜笙忽然伸手在脖頸衣服裏摸索了下,然後摘下一條項鏈,那是一條金色的絲線,很細緻也很精美,項鏈末端垂着一根奇怪的東西,像是一根竹節,隻是過于小了,隻能躺在手心裏,它的外表是象牙白,似乎是某種骨頭制作而成,其上還有肉眼幾乎不可分辨的圖案。
“這是什麽?”白州又問。
姜笙将她柔軟潔白的手攤開在他面前,兩人都凝視着她手心的那根“竹節”,隻聽姜笙用複雜的語氣介紹說:“這是一件法器。”
“法器?”白州真的吃驚了,這個名詞他隻在故事中聽過。
“是啊,一種可以将人傳送離開的神奇的法器,”姜笙看了他一眼,緩緩解釋道,“在靈氣複蘇……也就是這個世界發生變化之前,世上便已存在着許多的道統和術法大師,隻是絕大多數徒有虛名,然而依然有極少數有真本領的人。”
“這個骨竹是很多年前一位有大法力的大師曾經贈予我父親的寶物,還留下了使用的方式,按照那位大師所說,是一件極爲珍貴的空間法器,隻是一直以來都無人可以使用,直到世界發生了變化,異能者出現,這件法器也忽然仿佛蘇醒了般透露出種種神妙。“
“經過多次嘗試,隻要異能者用特殊的催動方式使用它,就可以進行長距離的空間傳送……本來,這是我過來之前,父親給我防身的寶物,卻沒曾想,今天竟然要和我一同葬在這裏。”
姜笙搖頭,笑了笑,笑容有些慘淡:“如果我沒有受傷,就可以催動這件法器,和你一動傳送離開,可惜……”
姜笙說到這裏,故意沒有去看主角,而白州的雙目已經無比明亮。
法器?
異能者可以催動?
空間傳送?
白州滿心都是這些詞,整個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他雖然不是異能者,但他覺得自己未必不可以使用這件法器。
“想要使用它,隻能是異能者才行麽?”白州謹慎地開口詢問。
姜笙似乎沒有聽出他聲音的異常,歎息道:“據我所知,是的,想要使用它,需要兩個硬性條件。”
“一個是靈氣,也就是電視裏專家們所說的那種奇特的能量,異能者身體中就有很少量的靈氣,而我們身邊靈氣卻無處不在。“
白州眼睛更亮了一些,靈氣,他是擁有的。
而且他敏銳地注意到了姜笙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一個信息:異能者身體内的靈氣很少,這與他的情況截然不同。
白州之所以可以爆發出那麽大的力量,正是因爲他體内儲存的靈氣很多,當他将體内經脈中的靈氣調集起來,可以讓他的身體爆發出超常強大的力量。
“另外一個,便是精神力,或者說是一種靈魂力量,每個異能者在覺醒的同時,都會擁有這種力量,如果說靈氣是骨竹的能源,那精神力,便是操控的方法,隻有用精神氣調整确定方向,才能真正地使用它。”
姜笙悄咪咪地看了主角一眼,說道。
白州聽了,本來激動的心忽地一定。
精神力?靈魂力量?那是什麽?似乎……自己并沒有啊。
“那是什麽?”
姜笙淡淡解釋道:“無法形容,總之是一種區别于靈氣的力量,異能者體内的靈氣太少,也就隻有體系異能者稍微多些,也很有限,異能者之所以可以使用超凡的力量,便是用精神力量調集控制身邊的靈氣。”
頓了頓,她又半是表演,半是認真地感慨道:“關于精神力與靈氣的關系,目前各國頂尖實驗室都在全力攻堅,初步研究方向,是有關腦域的開發。”
白州對于所謂的科學研究全然不感興趣,他此刻的臉有些黑,這種從絕望到希望,再從喜悅打落低谷的事實在令人厭惡。
他确信自己感覺不到所謂精神力的存在,那便也不可能催動那件法器,除非姜笙恢複力量,或者自己覺醒成爲異能者,隻是那怎麽可……
等等!
白州原本已凝固在眼中的喜悅忽然有了松動,他猛然想起了一個被他忽略的事。
覺醒果實!
他立刻在心中将系統面闆呼喚了出來,目光看向面闆的右上角,那裏一個丹爐的小圖案仍然在靜靜閃動。
白州之前所采集的許多顆覺醒果實都全然被系統強行扔進了丹爐煉化,按照系統的說法,經過煉化,可以提高覺醒果實的品質。
本來白州已經幾乎将其忘記,這時候才猛然記起。
而當他凝視向那個丹爐圖标的時候,系統面闆也悄然浮現了一行文字:
【距離煉制完畢還有1:46:21……20……19……18……】
一小時四十六分鍾!
白州呼吸緊促,盯着這跳動的倒計時,心中複雜莫名。
他本已再度跌入深谷的心又一次升起。
一個小時,四十六分鍾!
隻要他撐到覺醒果實煉制完畢,他就可以通過吞食果實而覺醒——白州對系統的品質有信心。
而隻要他覺醒成功,便可以發動法器,帶着姜笙從這裏逃脫,這個念頭一經升起,便再也無法壓下。
白州的眼睛再次明亮了起來,他正想要說什麽,卻忽然感覺到肩膀微微一沉,他扭頭看去,愕然發現身旁那美麗而柔弱的女孩子竟已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的身體貼在一起,依偎在一起,白州甚至能夠呼吸到姜笙吐出的氣息。
“……!!!”
白州何曾有過這樣的體驗?便是昨晚,兩個人圍在火堆旁聊天夜談,也隻是讓心靈近了很多,卻未曾有過這樣的觸碰。
他當即心亂了起來,像是台風卷過湖面。
然而緊接着,他卻透過身體的接觸發現了姜笙那幾乎微不可查的顫抖,她在顫抖!
是了,她畢竟隻是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美好的人生才僅僅是開端,卻要在這絕地隕去,即便她外表再堅強鎮定,又如何能真的全無懼怕?
白州深吸了口氣,他那本已激動的心再次平複起來,他的雙眼卻透出無比堅定的光,他沒有動,隻是靜靜俯瞰山下,那些石獸還在向山上蔓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抵達山頂。
白州不知道能不能撐到覺醒果實煉制完畢,但他此刻,卻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爲了自己,也爲了那依靠在肩膀上的人,他必須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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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
紅河岸,兩岸市民,以及通過網絡直播在觀看這一幕的數百萬人,都靜默了。
他們并不知道白州心裏的想法,卻爲這在群獸之中,群山之頂,偎依在一起的兩個身影而感動。
站在岸邊的周海昱腦子裏也再度響起了張洛的聲音:
“這回可以了。”
于是他那平靜而俊美的臉,再度因嫉妒而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