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了武俠項目，張洛也真正明白了虛拟世界本身的自洽和完整。
對于裏面的人物而言，那幾乎就是真實的世界。
比如羅瓊，就是個看上去很鮮活的人。
這群灰精靈也一樣，不過在定制公司的眼中，它們隻是一群NPC，是數據而已，一個邊緣的自嘲爲“掃地的”部門小職員就能輕易地操縱它們的命運。
張洛性格中隐藏的文青略微擡頭，感慨了下，又被他按了下去。
拿着清掃記錄，他需要去找李婕妤交任務。
窦仁裕手底下不知道有幾個副導演，但李婕妤的辨識性顯然很高。
随便找了個人打聽了下，張洛便得知了李婕妤目前的行蹤。
一路穿過小半個辦公區，張洛進入了大廳的核心範圍，遠遠的他看到一個用玻璃隔開的區域，裏頭有一群人和儀器，如無意外，窦仁裕應該就在那裏工作。
此刻在玻璃隔牆外面，可以看到李婕妤的身影，她正按着耳麥在說着什麽，似乎很激動，四周也很吵，圍着一群人。
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
遠遠的，就可以聽到李婕妤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們怎麽能這樣？這是違約！……我告訴你，耽誤了事情……好好好，我很冷靜，李總，我希望你能想明白，這不僅是違約金的問題……喂，喂喂？……”
“啪！”
一聲用力的按鍵聲音終結了這場談話。
氣氛有些緊張，李婕妤顯然正處于暴躁狀态。
張洛明智地沒有這個時候走過去交任務，而是拉過外圍的一個看熱鬧的文職人員問了句：“發生啥事了？”
那人搖搖頭，歎道：“出問題了呗。主角不是剛從天上掉下來，昏迷在迷霧森林麽。”
“對啊。”
“接下來的劇情是一隊進迷霧森林的人類商旅恰好經過，救起主角，隊伍内部有人嘲諷主角是累贅，然後商隊遇上危險，主角出手平事，他們震驚。”這個文職人員飛快地将接下來的劇情叙述了下。
張洛一聽，眨眨眼，說：“這劇情沒毛病啊。”
“劇情是沒問題，但是演員出問題了。”那人歎了口氣，解釋道，“大陸上敢于進入迷霧森林的人類本來就不多，規模時間合适的商人隊伍也不好弄，所以這個隊伍是很早之前就安排好的，不過最近項目從米國搬回來，裏頭有些調動，這塊就外包給了一個演員公司。”
“結果這就出問題了，那個公司不知道怎麽搞的，演員行程沖突了，結果直接就把這塊給耽誤了。”
張洛一聽，好奇道：“那就臨時換些演員呗，就算劇本不熟悉，但老演員随機應變的能力強，也能對付用吧。”
“如果隻是這樣就簡單了，這隊人類商旅本來正在迷霧森林裏趕路，他們那邊惡意退出，沒和我們打招呼，結果他們控制的那些人物就挂機不動彈了，恰好出來隻魔獸，這群人就都被吃了……”
“……”
“所以現在預備好的隊伍全軍覆沒，就算找演員來，也沒有人物讓他們控制了，總也不能把管理員權限開放給這些人吧？”
張洛聽明白了，心裏也很無語。
同時很慶幸，自己第一個項目沒有碰上這麽不靠譜的演員。
“沒法子，估計最後隻能回檔，把時間往回調了，其實對咱們B級項目來說，時間倒流那點錢也不算什麽，問題是……”這個文職人員攤了攤手，苦笑道，“問題是就在剛才，弄了一場主角大戰天使軍團的戲碼，如果這時候把時間往回調……那這場戲也得重新再做一遍，窦導現在還不知道這事，等會如果知道了，估計要氣死。”
“……”張洛咂咂嘴，替老窦捏了把汗。
這種事……設身處地想想，換做自己的話，估計也要心态爆炸了吧。
“說起來，兄弟你是哪個部門的，對劇情挺熟的啊。”轉過念頭，張洛忍不住問道。
那人推了推眼鏡，微笑道：“編劇。”
……
了解了事情經過，張洛也收起了看戲的心思。
對于主角定制項目來說，這個事已經算是一場不小的事故了。
李婕妤作爲副導演，又是負責這塊的，大概已經是焦頭爛額了，她又回撥了幾次，對方沒有接，事實上，就算這時候對方承認錯誤也于事無補了，畢竟準備好的那隊NPC都死光了，除了時間倒流似乎也沒辦法解決了。
否則，總不能讓主角在雨裏一直躺屍吧？
劇情總要繼續推進的。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候，中間玻璃牆裏一個身影推門走了出來。
遠遠的，張洛一看，眼睛微亮。
那是窦仁裕。
他這段時間顯然不輕松，甚至還頂着黑眼圈，富态的身體慢悠悠挪出來，身材倒是依然那麽胖，穿着寬大的休閑衫，大短褲，頭發梳的很仔細規整，臉上一雙小眼睛眯縫着，像是在笑，無須，看上去沒什麽威嚴，但隻有熟悉他的，才知道窦大導演行事作風之剛強。
窦仁裕剛完成一場重要戲碼，精神疲憊，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這麽多人擠在一起，皺眉問：“怎麽了？”
人群散開，李婕妤一臉愧疚地走過去，叫了聲：“導演。”
窦仁裕看了她一眼，直覺不好，問：“發生什麽事了？”
李婕妤無奈，隻能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越說，窦仁裕的眉頭越緊。
“導演，這事是我的責任，我沒想到那邊竟然出了這種纰漏，我……”
“好了。”窦仁裕一揮手，打斷了李婕妤的自我批評，他向來不喜歡分攤責任那一套東西，直接發問：“所以說那隊人類商旅現在全都死了？”
“是。”
“劇情沒辦法繼續了？”
“是。”
窦仁裕又看向了李婕妤身邊的那個編劇組的組長，問：“沒有解決方案麽？”
編劇組組長是個清瘦的男人，聞言搖了搖頭，緩緩道：“導演，迷霧森林附近的人類本來就極少，商旅更是罕見，我們這段劇情和後面的劇情是互相銜接的，主角必須要被救起，然後深入迷霧森林中，所以……出了這種事，方案暫時……還沒有。”
人群後面的張洛聽到編劇組長這句話忽然心中一動。
窦仁裕眼睛眯的更小了，沉默了好一陣，他才咬牙道：“準備時間倒退！”
“可是那樣的話……剛才那段劇情還需要重新做……”
窦仁裕一揮手，語氣堅定道：“重新做就重新做！”
“可是……”
“可什麽是？不這樣，難道說你還有别的辦法？”窦仁裕眼睛突然瞪過去。
沒有人說話了。
窦仁裕搖搖頭，深深地歎了口氣，正要扭頭離開。
人群後面的張洛忽然開口道：“或許……我有個辦法，可以試試。”